镜流缓步踏进了这间堪称温馨的小帐篷里,迎头便是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一时间居然开始忍不住怀念起以前来。
……在那两个混球还没拱了这颗翡翠镶金大白菜时,他们五个常常在久别重逢的聚会上喝的烂醉。不省人事了也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和衣直接一起宿在龙尊寝殿的地毯上。
而等到第二天就会伴着这样的气味醒来,喝上一碗龙尊特制的醒神茶,再次各奔东西忙碌工作,并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聚。
大约因为是两只幼龙睡觉的地方,龙裔那熟悉的莲花香味中又多了丝稚气的奶香,引的肩头上的白珩跟着嗅了嗅,那碧色的眸子猛地亮起,跃下她的肩头就要去钻小龙崽软乎乎的被子。
可惜半路就被镜流捞住了。
把那折腾个不停的狐狸夹在胳膊底下,镜流敛下心中的情绪,迈步走了进去,然而才只是一步,却又被脚下绵软的触感惊的微愣。
随后她沉默片刻,还是脱下了鞋。
帐中的幼龙睡得很沉,不过也大约是昏过去的成分较多,丝毫没有被外来的人惊扰。
小小的一团蜷着身体缩在毯子里,手里抓着一件毛绒外套,稚嫩的小脸还埋在里面,脸色有些难看嘴唇也很苍白,显然是被透支的不轻。
镜流犹疑的皱起眉头。
若不是被饮月嘱咐过这只是孽龙的化身,芯子里其实是个活了千万年的老不死,实话说单凭这张熟悉的脸她真有些不忍心下剑。
但只要除去了祂,饮月…还有以后千千万万的饮月,就都自由了。
想到这儿,女人眸色恢复冰冷,周围寒意顿起。
可还未等举剑,那被她夹着的狐狸先炸了毛,甚至不轻不重的叼了她胳膊一口,趁着镜流愣神赶紧从她身上跳下来。
毛绒绒的一坨护在了小孩身前,冲着面色冷凝的女子急促的呦叫着。
“白珩,他不是饮月,刚刚和你玩的那个才是。”
镜流皱了皱眉轻声训她,持剑比划了两下,发现这蠢狐狸也被自己养的太肥了些,炸着毛居然把幼龙能遮的严严实实,自己想找个缝都插不进去……
那毛绒绒的狐狸梗着脖子不动,尾巴甚至都圈在了幼龙的小脸上。倔起来的样子和那当年的狐人少女一模一样。
看着她的样子,镜流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应该给这狐狸肉身做个绝育去,怎么还没生崽母性都起来了。
担心等下会有人来搅局,虽然都不是她的对手,但到底也是麻烦。
——而且能趁着这幼龙熟睡时解决掉,也好过真的面对那双与故人如出一辙的眼睛。
想到这儿她声音冷了下来,
“别闹白珩,让开。”
“哈——”
小狐狸野兽的本性是害怕危险的,但骨子里那个白珩的灵魂并不畏惧。雪白的狐狸支起身,尾巴都快炸成了鸡毛掸子,却还是不甘示弱的冲一直陪伴养育她的好友发出低吼。
而白珩的这个举动也让镜流有些迟疑了,剑尖微动,皱着眉头犹豫起来。
——那孽龙当真能模仿饮月至此吗?
她回想起刚刚自己那傻徒弟的模样来。那个从来知道理懂进退,笑的没心没肺又运筹帷幄的男人,一听自己要杀了孽龙居然就敢拿着把匕首就对着她动手。
简直蠢到气的镜流发笑。
“…唔……”
折腾成这样乱,又被毛绒绒的尾巴一直骚扰,睡梦中的幼龙也终于从昏睡中迷迷糊糊哼唧一声,睫毛轻颤着似要醒来,镜流见势不对赶紧掏出了一块怀表,摁下后便冲着小孩抛过去。
剑首扔东西自然是奔着命门去的,白珩赶忙用尾巴挡了一下才没让那玩意儿直接砸在小龙崽的额头上。
怀表啪嗒落在了旁边,里面传出轻轻的咔哒声,随即便散发一道白光笼罩住那半张小脸,幼龙皱了皱眉,青色的眸子涣散开,便又沉沉睡去。
只是这次他睡得并不安稳,仿佛是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梦魇,呼吸紊乱只发出低低的呜咽,小手也在不安的乱抓。
刚刚在林子里看这孽龙追着白珩和小饮月去,镜流就偷偷跟上并用了这个东西。
自己那个金发的同行者说它会让人沉浸在最愤怒最恐惧的幻觉中,虽然每次都只有几秒钟,却也足够让心智不稳定的人中招疯狂。
她本意是想逼着对方现原形再动手斩杀,起码先让这东西脱了那层和饮月极像的皮囊,少装出那一副幼童的无辜模样混在他们中间。
却没想到这孽龙明明每次都中了,却又次次都能再清醒过来。
她藏在暗处看那幼龙因为幻觉摔在地上,抱住一个莫须有的东西露出极其痛苦悲切的模样喊着“丹恒”,却又在挣扎出幻觉后恍惚着爬起,踉跄着继续赶路。
几次折腾下甚至连龙形都显了出来,却也没能阻挡祂的脚步。
那副样子…那副近乎疯癫却又执着到可怕的样子,真的像极了饮月。
就连祂的龙形…也很像……
镜流垂眼看着,看那小孩在睡梦中边哭边呓语,把自己蜷成一团紧紧抱着那件外套浑身颤抖。旁边的白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急坏了,一点点舔着幼龙的脸,嘤嘤的叫着。
而突然的,幼龙猛地撕扯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把白珩差点吓炸了毛,又见他的眼泪不停溢出,却还嘶哑着声音喃喃着,
“…恒…丹恒……对不起,对不起……”
紧接着他就彻底昏厥过去,想来是梦魇中受到的刺激对于一个虚弱的孩子来说实在太大了些。
白珩不安的围着小龙崽转圈,舔一舔耳朵尖,又去蹭蹭他的脸,不时还扭头冲着镜流叫两声,似乎是在抱怨。
而女人只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许久,她伸出手去,指尖擦过小孩的侧脸后又错开,最后只收起怀表。又强硬的将旁边那不停反抗的狐狸拎着后脖颈拽起。
她一手拎着狐狸,一手抬起剑,冰凉的剑尖从幼龙脸侧一路滑到那纤细的脖子,剑首控剑自然是如臂使指,锋利的剑刃流连在那孩童娇嫩的皮肤上,却连一点红痕都没有留下。
镜流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眼中情绪流转,最后却还是叹了口气,俯下身,冲着那昏迷的孩子轻声喃喃,语气却颇有些咬牙切齿,
“饮月,你当真是……”
……是什么呢?她又能说什么呢?
当初承了人情的是自己,答应了他约定的是自己,如今回来被当枪使了的也是自己……
当真是…当真是……
剑首没有说出口,连带着那份憋屈和愤怒一起咽了回去。最后也只能抖抖手里还在炸毛的狐狸发泄一下情绪,
“行了别叫了,不动他。”
啧……再咬我回去就给你绝育……
在心底里嘟囔完,女子捏了捏小兽那软软的毛绒腮帮子,接着毫不留恋的转身,穿鞋,带着那还嘤嘤乱叫的狐狸一起离开了这个温暖柔软的帐篷。
随着镜流手中的怀表咔哒一声轻响,一人一狐便消失在了白光中。
——
而当刃终于风尘仆仆的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寂静到近乎可怕的场景,还有那随风飘动的…被剑划开的篷布。
男人血红色的眸子惊恐的震颤,却只能踉跄着向前挪动步子,艰难的行走着,近乎小心翼翼的靠近那顶帐篷。
但他却又停在了门口,再踏不出去一步。
两个孩子围着帐篷仰头看的场景还只是昨日,那小小的青瞳幼龙皱眉和自己生气,灰青色眸子的幼龙却又满目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两个孩子牵着手低低的笑……
刃的眼前闪过这段时间关于丹恒丹枫的各种记忆,而这些记忆又近乎幻觉般的出现在他周围。
最后定格在他面前。
丹枫胸口插着剑,小小的身体满是鲜血,却又正扭头看着他,稚嫩的脸上是空洞的笑,而丹恒则跪在旁边痛苦的捂脸哭泣。
幼龙的血从身下一直流到他的脚边,鲜艳明亮的像是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燃尽。
男人呼吸紊乱,手指撕扯着那浅绿色的篷布,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化着,却又从喉咙里压抑出嘶哑的怒吼,
“镜——流——”
还未等他带着愤怒冲进去,一件衣服忽的被扔了出来,速度极快,直劈头盖脸的砸在男人头上。
还没等刃反应过来,幼龙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嘶哑,还混杂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吵死了!滚出去!”
“……”
红瞳的男人浑身僵住,只呆愣的将衣服从脸上扯下来抱在怀里。他低头看了许久,分辨出是昨天晚上丹恒穿的那件外套后,又怔怔的抬眼,看向帐篷里正坐起来紧蹙着眉头揉脑袋的幼龙。
丹枫现在头痛的要命,他感觉自己做了好多噩梦,恐怖的就连指尖到现在都在抖。虽然让这人的大吵大闹被惊醒脱离了梦魇,却又因为回想不起来而脑子越来越疼。
——烦死了…这个人什么时候能不惹自己生气!
“你……!”
眼看着那男人还跟堵墙似的杵在门口不动,丹枫正要再骂,却突然被冲过来的男人紧紧扣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紧的让他窒息,又炙热的几乎将他灼伤,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垂死挣扎紧抓住自己的浮木,却又怕折断了它。
和那个雨天不一样,这个怀抱并不疼痛,而是更加珍重,温柔。
丹枫愣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你……”
他迟疑片刻,才用慢慢的把手臂揽在男人的后背上,笨拙的轻轻拍了拍,声音也没了怒气,只有无措的茫然,最后讷讷轻声道,
“……好了,不骂你就是了…你哭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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