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冷水泼在脸上,带着微弱的刺痛感。
白厄随意用吸水的大茉罗叶片擦擦脸,镜子中浮现出一张年轻帅气的面孔。他的五官很精致,却不显女气,反而让人想到初生朝阳的热烈。
白厄伸手描绘镜子中自己的面容,阳光、英俊,这样的男孩就不该有什么心事。
距离做那个出现黑色人影的梦已经过去几天,在这段时间中,梦里依旧是流溢的黑潮,但黑袍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同他在寻找秘密图书馆时见到的黑潮怪物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仿佛都是他紧张过渡的臆想。
但白厄却总觉得他们没有这么简单,一种比他的血脉与基因更加隐秘的直觉如此告诉他。可他没有任何证据,树庭的防御也确实令所有人信服,因此只好作罢。
有人的戏语打断他的思绪。
“一大早就照镜子臭美?”万敌有晨练的习惯,想来是为了洗去汗珠刚冲完澡,此时正赤/裸着上身,脖子上围了一条毛巾,金红色的发丝还在往下渗水。
“臭美?本人的颜值天父可鉴,乃是不世出的美男子,我要是自己都不欣赏,岂不是白瞎了这脸蛋?”白厄从镜子上移开目光,转向万敌,随手扯下他的毛巾帮他擦两把头发,顺带转移话题。
“倒是你,听说你前几天和那刻夏老师吵架了?给他气的一下午都没好脸色。”
“哪有那么夸张,野史学家,再说他平时难道就有什么好脸色?”万敌闭着眼睛,沉默半响道,“其实不算吵架,就是有点见解上的冲突,以至于发生口角纠纷。”
白厄嘴快接话。
“那叫辩论。”
“求你闭嘴。”
“嗯,在我印象中,你和那刻夏老师相当合拍,所以为什么会起冲突?”
万敌展开双臂靠在条状藤椅靠背上,“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他给了我一封推荐信的事吧?”
“记得,怎么,你把人家的推荐信丢了?真可惜,你不是很想要这个研究机会来着。”
“差不多吧,我退回去了。”
“啊?”
“那是个卖身契,进去了就出不来,他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
“那这样也挺好的,你们皆大欢喜,不是吗?”
万敌扬起脖子,彻底将上半身的重量压在藤椅靠背上,金黄色的眸子一改往日坚定,白厄在其中看见了迷茫,“但是……就在昨天,我又收到第二封推荐信。”
这次信的内容远没有上次激进,既没有对于“终身”的限制,也隐去“需要信奉瑟西斯”的句子,剩下的约束也都刚好卡在万敌能接受的线上——这似乎是一封没有拒绝理由的推荐信了。
“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接受。”
“放弃奥赫玛而选择树庭,那刻夏老师说的其实没错,这是更为简单快捷就能实现我目标的路,新的条件也确实诱人,可是……”
“可是你担心走了这一步后就回不去了。”白厄接过他的话,目光低垂,“那你还记得逐火吗?”
“对。”万敌觉得欺骗自己和挚友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承认了,“我在害怕。”
“我和你不一样,不能去做一个百分百的战士,悬锋的传统是‘战死为荣’,但我觉得,如果一位王储率领的子民全部战死的话,那他本人肯定是个废物。”
“至于逐火……可能是受到那刻夏老师的影响吧,纵然我愿意相信天父的预言,但最近我知道了一些事……具体是什么要保密,泰坦的神力并非全能。若是预言的尽头并非理想乡,我也不能一条独木桥走到黑,要为悬锋的人民找到退路才行。”
万敌用一只手臂遮住双目,也遮蔽掉他眼中复杂的感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懦夫、胆小鬼、虚伪之人,为信仰拼命、为理想献身才是战士的风度,像我这样瞻前顾后四处投机,怎么有资格染指最高的荣耀。”
“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我是悬锋的王储,人民期盼的‘迈德漠斯’,既有人相信我,就不能带着他们趟进水坑里。”
白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半响他才道:“万敌,你终究是位战士。”
如果要做出选择的是那刻夏,他必然不会在意什么传统啊信仰啊的干扰,因为说到底王储个人又怎么能决定所有人的信仰?现在的情况纯粹是万敌自己想不开罢了,如果能寻找到他想要的知识,从瑟西斯转信到随便哪个泰坦对他来说不会比呼吸更困难。
而如果需要做出选择的是白厄本人,他也根本不会考虑除了拼杀以外的选项——对黑潮的恨意足以支持他燃烧整个生命。
但万敌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的理智令他对更危险未知的路产生怀疑,而他的信念又不允许他逃避,作为悬锋的战士,抛弃信念落荒而逃这种事情,他做不到。
白厄想起万敌曾给他讲过悬锋的故事。
一个年轻小伙子倾慕于另一位漂亮姑娘,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情与勇敢,他决定去猎杀一头狮子作为向姑娘求爱的礼物。
当地一位智者听说了这件事,为了不让小伙子白白送命,想尽办法阻止了他去猎杀狮子。
然后,小伙子就用另一种方式证明了自己的勇敢——他割下自己的头颅,用双手捧着,以**为眼,一步步走向那姑娘身前,将头颅献给了她。
据说姑娘接过头颅时,他的嘴还在微笑。
青年人当然是献上头颅后就死掉了,可姑娘大受感动,当场宣布终身不嫁,怀中的头颅将是她的丈夫。
此事后来被传为美谈。
也许是因为对【纷争】的信仰,也许是常年流亡的战争生涯给民族刻下了烙印。悬锋的信仰歌颂死亡,而人的本性又在回避死亡,因此产生如此扭曲而不可理喻的传统。
光辉的、美的、荣耀的与扭曲的、丑的、野蛮的在几千年的历史中融为一体,使得他们要拥有或舍弃一部分,就注定要拥有或舍弃另一部分。
万敌脱胎于悬锋生长于悬锋,面对如此复杂的血脉,他甚至不知道反抗与顺从,到底哪个更光荣。
良久后,万敌从藤椅上坐起来,目光坚定的像一只狮子,“我决定了,我会接受树庭的推荐。”
这和白厄所认识的万敌可不一样,他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个经典的登门槛效应——先给你一点甜头,等你上瘾后在加大力度,到时候就只是受他们把控了。
万敌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没错,这是个陷阱。但我若是连这样浅薄的陷阱都抵抗不住,就不必谈什么背负人民的责任了。”
“哼,那就好,到时候你要是栽进去了,我可会看不起你的。”白厄双手环胸,露出笑容,“先说好,可不是我故意吹捧你,但如果悬锋的现状终究在一个人手中改变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万敌三下两下将衣服穿好,转过身来同样对他笑道:“那我有句话也不是故意吹捧你……”
“哦,什么?”
“如果翁法罗斯注定存在救世主,那个人一定是你。”
说罢,万敌转身离开,随意挥挥手中的毛巾,他要去递交他的推荐信了。
愿为不清不楚的信念而死的凡人很多,但愿为如此现实的目标而死的英雄却只有你一个。
那么尽情挥洒你的命运吧,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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