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负罪感。”卡斯总结，“所有人。”
迪克明白她的意思：担任过罗宾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认为自己该对蝙蝠侠的状态负责，提姆内疚于自己没能阻止布鲁斯失控，其他人是埋怨自己为何那晚恰好不在场。作为担任罗宾最早且时间最长的那个，按芭芭拉的说法，迪克对“罗宾愧疚”受害最深，她早就指出迪克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个人生活，这甚至导致了他们的上次分手，迪克不敢说自己改善了多少。追求自身快乐的时间稍长，迪克就感觉像是背叛了布鲁斯的教导，有时唯一能让他充满动力的就是蝙蝠侠的呼叫。
这么看来他不是个好榜样的判断又多了一个角度，杰森有自己的节奏，提姆越来越往这个方向靠拢，而达米安……这孩子的目标似乎自始至终都是步入一种只有工作的人生，他喜欢画画、喜欢动物，但从未真正将喜好纳入职业规划。每次迪克试图告诉他，他还有别的选择，不是非得成为蝙蝠侠或刺客联盟首领，达米安都会理解为迪克在否定自己的能力，然后为了证明自己干出一堆蠢事。
“是啊，我明白。”迪克呼出一口气，轻轻活动疼痛的左膝，反正在卡斯面前假装没受伤也毫无意义。有时候她的这种能力对他来说还挺吓人的——想到卡斯可能已经看出了自己此刻的念头，就更吓人了。
“没关系。”卡斯轻声说，迪克心里咯噔一下，见她有些受伤地垂下视线，转身走向旋转楼梯，更是慌了神。
“等等，我很抱歉！”他抢先迈步到卡斯面前，她可以轻易地躲过乃至放倒他离开，但还是停下脚步，给了迪克一点希望，“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我是说——”
“没关系。”卡斯抬起头直视他，“有时候……会这样。斯蒂芬妮和芭芭拉也是这样，当她们不想提及某件事，但我看出来了，我不总是明白该不该问。”
“没有人为此怪你。”迪克说，“你是最棒的，知道吗？”
“我知道。”卡斯微笑，黑眼睛真诚清澈，“我选择变成这样。我以前有一次变得不再是这样了，但也无法再胜任蝙蝠女孩，布鲁斯告诉我要通过训练变得这么快需要很多年，我选择了恢复成这样。所以，没关系的。”
迪克吞咽了一下：“那什么，我……”
不必他说完，卡斯已经向前迈步，抱住了他。如果你想出其不意地给卡斯一个熊抱，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被揍翻（没错，迪克试过，不要从背后接近任何刺客除非她跟达米安一样小只），然而当卡斯愿意的时候，她给出的拥抱完全就是你需要的那种。此刻她的双臂紧紧箍住迪克肋骨两侧，稍稍限制住他的呼吸又避开了所有受伤的地方，手掌张开贴着他的后背，迪克的鼻子猛地一阵酸涩。
“有时候我希望其他人也能像你一样，不需要我解释或者……”他不会在自己妹妹怀里哭的，上次对着杰森崩溃已经很丢人了，“我已经算是这个家里擅长说话的了，对吧？跟布鲁斯相比我简直就是表达方面的大师，但有时候，面对我在乎的人……还是好难。”
“我明白。”
距离太近没法读他的肢体语言，卡斯明显有点儿不知所措了，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背，迪克实在很难忍住不笑。
“你还记得有段时间你跟布鲁斯闹矛盾吗？你不跟他说话，事实上，基本不跟我们任何人说话。布鲁斯很头疼，后来你们一起办一个新型药品的案子……”
“他故意让我们都中毒，为了跟我打一架。”卡斯的嗓音里有着明显的笑意，“为了让我理解他的意思，问出我的想法。”
“太疯狂了，那个混蛋，我和小芭差点儿吓死。”
“我们都打了你。”
“是啊，他那份我后来还回去了。”迪克蹭着她摇摇头，“如果我说我很高兴他救了提姆，这代表我是个坏人吗？”
“我也想他。”卡斯回答。
38.
提姆决定直接把塔利亚的事告诉达米安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她的影像已经传遍互联网，达米安知情只是早晚问题。但提姆请求芭芭拉接通茶室摄像头关注达米安的反应就令她有点儿啼笑皆非了，她都能想象出提姆等达米安睡醒期间脑子里是怎么翻来覆去制定告知方案又划掉，最后又决定由她远程监督作为保险措施。
嗯，这就是这小子意识到自己真成了哥哥时的样子，迪克会喜欢的。
达米安苏醒的样子有点儿吓人。他不像普通的孩子那样会先皱皱眉头、揉揉眼睛什么的，睡眼惺忪一会儿，再不情愿地爬起来。达米安唰地睁开眼，挺直后背机警地环顾四周，排除可能存在的危险，然后才稍微放松，推了推在自己大腿上伸懒腰的黑白猫。芭芭拉看到提姆握触控笔的手悄悄捏紧了。
“我在为阿尔弗雷德猫进行毛发整理。”达米安防御性地说。
“嗯，我看到了。”提姆给正在编写的邮件点了保存，将它推到后台，拖出塔利亚发表宣言的界面，又停顿了几秒，将平板转向达米安，“我觉得……你得看看这个。”
“母亲？！”达米安叫道，阿尔弗雷德猫跳下他的大腿，于是他一跃而起，因为睡得腿麻而踉跄了一下，不过这不耽误他从提姆手中抢过平板。
那段芭芭拉在音频比对、图像分析过程中已经看过至少几十遍的视频又开始播放，当达米安脸上浮现出一种深受背叛的神情，她可以肯定，提姆在疯狂谴责自己作出了错误决定。
“不会有问题的。”达米安满脸山雨欲来的表情放下平板时，提姆立刻安慰道，“我已经在跟法务团队对接了，迪克是我们最好的打算，他作为警察的工作可能会引起没有足够的时间分给被监护人的问题，但他已经证明他愿意放下工作来陪你，而且虽然他没有公司经营权，但布鲁斯这些年往他的基金里存了大笔的钱，经济方面完全没问题，我刚才已经往他名下添了三所足以说服儿童保护机构和法院的房子。不过你可能得在镜头前发表一些你讨厌的——”
“我们可以揭穿她。”达米安冷冷地打断他，“她肯定有什么阴谋，我们可以告诉所有人她是个罪犯！她统治着一个杀人组织，她是个恐怖分子！”
好了，芭芭拉一定得抽空查查学校里到底是谁这么叫过达米安。
“呃……我们可能不行。”提姆说。
“为什么？父亲不会反对——”
“我们没有证据，达米安。虽然我已经摧毁了刺客联盟的大部分基地，但我确定还是有很多刺客愿意站出来给塔利亚和拉斯顶罪。”
提姆没说的是，如果能拿到确凿的证据，他和布鲁斯早就把拉斯和塔利亚送进监狱了。但其实变更抚养权和刑事程序不同，只要布鲁斯的家人们在塔利亚是罪犯方面的口径一致，包括将达米安身上的伤推到她的虐待上（也不算冤枉），把塔利亚的名声搞砸，她就不太可能拿到胜诉判决。问题在于他们没法在不伤害达米安的前提下完成这些，芭芭拉不认为达米安能忍受将来活在全哥谭看受害者的眼光中，而且她赞同迪克的意见，达米安心里还悄悄盼望着将来父母能光明正大地结婚，一旦塔利亚成为众矢之的，这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她伪造的资料显示她有优越的经济条件，布鲁斯这边的有利条件很大程度上被抵消了，而且她承诺会跟你一起继续生活在美国，把你带回故乡的弊端也就不存在了。”提姆解释道，举起双手示意达米安冷静，“不过如果你在镜头前对我们——主要是迪克——展现，呃……像是，家人之间深厚的情谊？会很有帮助的。我们可以放出一些录像，告诉人们你刚才是怎么在不使用暴力的前提下震慑了整个董事会，舆论会倾向于尊重你的意见。最好再理智地解释一下你此前的行为……诸如此类。”
说到最后，芭芭拉能听出提姆差不多放弃了。达米安对伪装成世俗意义上的好孩子从来都持鄙夷态度，比卡斯还厌恶各种媒体活动，没有布鲁斯的指令，要达米安接受采访比登天还难。
“知道了。”达米安闷闷不乐地说，“安排好采访时间表之后告知我。”
提姆能忍住不动手捏那张气鼓鼓的小脸简直太有毅力了。
39.
“我已经对我姐姐卡珊德拉表达了歉意，现在我也很愿意为我在公众领域造成的不良影响致歉，包括我母亲为了带走我而散布的那些谎言。”男孩严肃地直视镜头，“我的家庭正在经历一段困难时期……”
达米安的配合解决了相当大的一部分问题，说真的，提姆已经不生气了，但他可不会忘记当初自己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达米安还鼓动董事会发起不信任决议的事儿。一个不听话的达米安帮不上多少忙，但绝对能造成堆积如山的麻烦。
但看着达米安上前站到闪光灯下同样不好受。他们商议的结果是先由家庭中年龄第二小的提姆带着达米安接受第一轮采访，没有年长者在场影响，人们会更容易相信他们的发言出自内心，而且提姆自十七岁起就参与管理韦恩集团的经历对布鲁斯的教育能力而言是个正面案例。达米安发表演说时站得笔直，背在身后的双手死死扣在一起，提姆真希望自己可以将达米安挡在身后，要求记者别再骚扰自己的弟弟。
塔利亚会气坏的，他们虽然没有指控塔利亚虐待达米安，但将达米安在过度压力下对卡斯暴力相向的行为归罪于从母亲和外公处接受的教育。达米安向大家保证，布鲁斯和其他家人一直在纠正他的行为、要求他尊重女性，迪克也对他的行为作出了禁足和停零花钱等处罚，而他完全认可那是自己应得的。
有点儿滑稽的是，接下来提姆看到了若干段达米安的教师和同学接受采访的视频。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认为达米安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这种态度并无显著针对性。美术教师福蒙特小姐明显对达米安更有好感，称赞达米安是个极具天赋且有着良好教养的男孩，希望达米安早日回归课堂。历史教师（可以想象达米安会如何评价美国人书写的世界史）和两名同班男生不同程度地暗示达米安身上存在他们谎称的那种倾向，结合达米安看见他们影响时的反应，提姆认为有必要深入调查一下这几个人。
维奇?维尔在帮他们写有利于击败塔利亚的新闻稿，代价是他们得告诉她更多关于布鲁斯的真相。她无疑也有些担心布鲁斯的安全精神状态，不过对布鲁斯可能杀了小丑一事意外地接受良好，表示全哥谭只有疯子不希望小丑死，也许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尽管舆论在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但迪克和达米安还是得随时待命接受各种审查，白天的机动性大大降低，提姆情况稍好，可董事会那边不安分，他也没法全力投入寻找布鲁斯的行动。人手短缺越发严重，斯蒂芬妮不得不在学校那边请了病假，她假装自己的大学学位不重要，但其实不然，提姆很清楚她尽了多少努力才得以回归正常生活。
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是杰森开始回应呼叫，跟阿尔弗雷德一样，他绝口不提自己此前说要杀了布鲁斯的打算。如果提姆问起，他大概也会说自己是开玩笑的，但提姆知道他不是。红头罩狠狠教训了黑面具一顿，将黑面具连人带走私的重武器一并塞进快要不堪重负的警局，紧接着在那些头目被关进阿卡姆且近期又伤亡惨重的□□的地盘大肆劫掠，以此为资本设法跟企鹅人、猫女以及双面人等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和平协议，尽可能维持住街道的基本治安。可想而知这一连串高强度的动作必然会造成严重的反噬，提姆试图搞清他受伤程度时，得到的回答永远只有“撑得住”，赛琳娜承诺自己会看着点儿杰森，但她手头的麻烦也不小。
眼下不像是拉斯袭击所有他爱的人那次，提姆对于把其他超级英雄卷进此次冲突必须慎之又慎，这导致他的选择面被限缩到了很窄的范围。最终提姆呼叫了普鲁登斯，他知道其他人会对自己请求一名前刺客支援表示激烈反对，但她是唯一愿意承诺收了钱就不问任何问题的。
然而——
“为什么你能这么快赶到？”提姆疑问道，“你在哥谭附近做什么？”
“任务。”普鲁登斯抱起胳膊，给了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没……算了，当我没说。”提姆按了按太阳穴，决定不去追究一名刺客口中的“任务”意味着什么，迪克和达米安会灭了他的。
但等等。等一下。
“你回应了我的呼叫，这意味着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光头女刺客迟疑了一下，她没有斥责或顶撞提姆的多管闲事，这代表……歉意？
“……没错。”
“刚刚完成的？”
“没错。”
哦天，天啊天啊天啊，提姆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你知道我会呼叫你——不，有人告诉你我会呼叫你。”他瞪着普鲁登斯，她毫不退缩地迎向他的视线，“他要你在我呼叫你的时候通知他，这意味着……意味着……”
普鲁登斯在受信任名单中相当靠后，基本上是提姆个人的支援选项，一旦他呼叫普鲁，就代表他们面临的压力超过了某个临界点，幕后主使可以将计划推进到下一阶段。
“他开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而且我得在接受和坐牢之间选择。”普鲁耸耸肩，“不过他没有限制我的后续行动，如果你生完气了，决定我还是能帮上忙，我随时恭候——但你一样得照价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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