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不想看其他人哭丧的那一张张脸是一回事，情报是另一回事，杰森还没愚蠢到在这节骨眼上让自己跟哥谭的最新动态脱节。芭芭拉那边警方初步犯罪现场调查报告已经拿到，清扫小丑帮和救下提姆的不是同一把枪，但它们有很大可能源于小丑帮三个月前进的一批货，最合理的推测是有人趁机洗劫了老大被爆头后陷入混乱的帮派。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枪手是同一人，但通过软件模拟，芭芭拉和提姆都认为枪手在进攻思路、潜入和撤退的路线选择方面十分相似，而且与布鲁斯的行为模式匹配。
要走到义警的对立面（话说，义警和罪犯真的能算“对立面”吗？），蝙蝠侠当然不是全无基础，毕竟火柴马龙在哥谭□□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但可想而知与火柴相关的所有资源和人脉眼下都受到密切监控，布鲁斯剩下的选择就是走类似红头罩的路线——甚至可能包括塔利亚的部分。
根据提姆的说法，布鲁斯身体的重心没有改变，那些重创过的地方仍然是他格斗中身体上的薄弱地带，所以要么布鲁斯还没使用塔利亚给的池水，要么布鲁斯故意引导他们这么想。但如果是后者，他们看不出这种想法对布鲁斯有什么好处。说实话，杰森对塔利亚只给布鲁斯提供了一瓶池水的说法心存疑虑，她并不是会付出不求回报的那类人。当年塔利亚的确没直接向杰森索取什么，但那是因为杰森对哥谭和布鲁斯的复仇本身就足以成为她的报酬。然而现在，她的交易对象是布鲁斯本人，而且是一个从表面上看离她的道路比任何时候都近的布鲁斯，杰森不认为她能抵抗这种诱惑。
芭芭拉赞同他的意见，不过跟达米安接触之后，塔利亚便以中东富商之女的身份入住哥谭皇家酒店，但既没有大张旗鼓地宣称自己要在哥谭搞产业投资之类的引人注目，也没有私下偷偷会见什么重要人物。在她的意图进一步显露之前，提高监视等级并不划算。
“我正在筛查布鲁斯越狱后发生的每一起□□成员死亡事件，它们每个小时都在增加，这够我忙一阵子了。”
“每一起？”杰森手撑安全屋小书桌的桌沿，摇晃着椅子拉伸后背，“你是说B杀的人可能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
他的胃像一块冰冷的湿抹布那样被无形的手拧了起来，杰森还没来得及分辨自己具体是何感想，芭芭拉就继续了她的说明。
“如果他把杀光小丑帮剩下的人作为首要目标，从效率的角度考虑，昨晚他不该经过红罗宾所在的地方。”通讯用的头盔里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不能排除担心之类的理由，但我们全都分散在哥谭的不同区域，而且阿卡姆暴乱的风险度明显更高，他优先选择提姆肯定存在其他考虑。”
有那么一瞬间，关于布鲁斯宠爱替代品的嘲讽就在杰森的舌面上，但眼下不是说那种屁话的时候。
“这次的战争感觉很奇怪。”他放手让椅脚砸回地面，“我说不清楚，我在□□有其他消息源，刚汇总了所有线人的情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芭芭拉给了他一小会儿梳理思路，随后冷静地说：“目前来看，我做过现场复原的死亡事件中，白天发生的有十二起比较可疑，其中三起被判定为意外——车祸、炸药保管不当、医疗事故……另外九起全都涉及枪支，有一半枪支在系统中无记录，而且型号几乎都不重复，包括不同口径的手枪以及半自动步枪。我把材料发给你了。”
“如果是他的话也合理，他用枪的经验可能不足以……”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杰森停住了，与检查小丑帮帮众尸体时非常相似的寒意顺着他的椅背往上爬。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像一把小锤子敲打他的天灵盖。
“死的都不是超能力罪犯。”芭芭拉给出结论，“他可能在训练。”
“哈，他大概把他们划在入门级别吧。”杰森的嗓子很干涩，拉萨路池水又开始在他的血液中鼓噪。
他点开死者个人资料一个个看过去，基本都是不算出名但掌握实权的帮派中层，按他的标准确实都是该死的人渣，杰森也搞不清楚这有没有令他好受一点。布鲁斯的效率比红头罩当年高不少，这跟没用池水有关系吗？还是因为这些对布鲁斯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仅仅是在测试自己喜欢用什么样的枪？
布鲁斯，在无数次几乎用性命救下罪犯之后，在为了保住罪犯的命殴打乃至几乎杀了杰森之后……
“真可悲啊，他救了提姆，但我们连这是否代表他还在乎都不能确定。”芭芭拉深深地吸气，又沉沉地叹气，杰森能在脑海里看见她按摩太阳穴的样子。
“迪基鸟怎么样？”
“他也拒绝再穿蝙蝠装，看样子我们得在没有蝙蝠侠的情况下搞定哥谭了。我还没跟其他人提我们刚说的这部分内容，不过他们应该多少也能猜到。”芭芭拉疲惫地说，“唯一的好消息是达米安居然在股东会议上把提姆称为‘德雷克-韦恩’，我希望你们这些男孩儿不是都非得到这种地步才能有进展。”
“鸟宝宝不打算再试试吗？”奇怪的酸涩感和微笑的冲动拉扯着杰森，他依旧是家族中的异类，是芭芭拉讨论关于杀人的问题时首选的对象，但她的语气和说话方式却像是这不算什么，他理所当然是家族中的一份子。“他比上次长高了吧，穿迪克那套应该能行。或者让恶魔崽子试试，蝙蝠宝宝，肯定能吓死企鹅人。”
“你猜怎么着，我怀疑达米安可能会同意。”芭芭拉窃笑，“如果我能说服迪克和提姆今晚好好聊聊，你来怂恿达米安，说不定我们就都能拿到录像。”
杰森继续翻阅档案，一边将芭芭拉的材料与自己收集的情报进行比对，一边接着跟她完善他们的蝙蝠宝宝计划。芭芭拉打算在现有模拟程序里写个新设定，从训练的角度推测布鲁斯接下来的目标，但布鲁斯很可能还在推进某个主线计划——设定任务的同时就它进行针对性训练，典型的蝙蝠侠风格——区分各起杀戮的动机不太容易。无论如何，等她完成，杰森还是挺乐意去钟楼练练看的。
过了一阵子，他们都不再说话，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只保持着线路畅通。杰森差不多习惯了独自工作（哈，猜猜是谁经常宣称“我独自工作”来着），但有人合作和支持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杰森？”芭芭拉忽然说，“我刚给你发了个链接。”
“等等。”杰森在自己的笔记上涂画，“跟我想的差不多，如果是为了重新划分势力，□□之间的冲突应该围绕小丑原本的势力范围展开。小丑刚死那几天确实是这样，但现在——”
“有人在操纵□□战争，按自己的意图挑起争斗，让它扩大化，蔓延到整个哥谭。”芭芭拉听上去没有一点儿惊讶，“你知道吧，布鲁斯写过一些关于彻底清除□□的计划，但因为风险和代价都太高，基本都只停留在理论阶段。斯蒂芬妮上次尝试过后，他就没再考虑把它们付诸实施了。”
“现在前提条件改变了。”杰森说，“被干掉的罪犯不会再越狱、行贿、威胁陪审团或是操纵舆论，不需要花额外精力看着他们。即使他们像我一样莫名其妙地活过来，也只需要再开一枪而已。”
“而且蝙蝠群英会组建后，我们能调动的义警在数量和力量方面都提升了一个量级，我们有能力控制烈度更高的战争。也许他判定这个险已经值得一冒了。”芭芭拉似乎用力往后靠了一下，“关于这个，我建议你先看看我发的链接，杰森。”
杰森只想冲出安全屋，随便挑个运气不好的小混混拔出撬棍打断对方所有的骨头，不过这几天他经常陷入这种状态，而且看样子接下来也不缺揍人的机会。跟自己僵持了一会儿，杰森还是拿起手机，倒在床上，点开了芭芭拉的链接。
“我忍受与达米安的分离之苦，是希望我的儿子接受更现代化的教育。”塔利亚身姿挺拔，穿着的深绿色长裙带有明显的阿拉伯风格和现代化改制设计，满头式样繁复的金制发饰、耳环和项链，坚定地直视镜头，像一位雍容高贵的女皇（某种程度上她还真是），“但布鲁斯让我失望了，他不仅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儿子，而且犯下了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容忍的野蛮罪行……”
“我勒个操啊。”杰森喃喃。
36.
什么都没有。
卡珊德拉眼前的画面定格在布鲁斯掷下枪的前一刻，布鲁斯刚刚打穿了小丑的头，他的双腿略微分开与肩同宽，是蝙蝠侠式的不浪费一丝力气的站姿，只有肩膀稍稍倾斜，抵御后座力。这些所有人都能看见，不是她阅读人们时会读到的内容。
迪克走下通往蝙蝠洞的旋转楼梯。弱点：左膝和右肋受伤。疼痛。疲倦。担忧。愤怒。难以置信。
“嘿，卡斯。”倾诉欲。好奇。恐惧。痛苦。“又在看这个？有什么发现吗？”
“一样。”卡珊德拉回答。
痛苦。隐忍。保护欲。
“那就别再看了。”
她知道迪克会伸手关掉录像，在迪克操作前最后瞥了画面一眼。她的能力并没有失灵，但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
“什么都没有。”
“嗯，我也看过好多遍了。”
迪克没理解她的意思。人类不会“什么都没有”，感受和想法的变化时刻由他们的肢体呈现，每个人之于她都是行走的信号源。当卡珊德拉走在街道上或是出席社交场合，她总是在爱侣之间读出厌烦和杀意，在亲子之间读出控制和试图逃离，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对芭芭拉解释清楚，她没办法进行他们所期待的“度假”。
她只知道一种情况下，一个人身上逸散的信号会突然停止。卡珊德拉已经决定活下去，不再将接过披风并战斗到死去为止视为人生唯一的目标，但她从未遗忘：目标睁大双眼，瞪着突然闪现到眼前的小女孩，随即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血洞，恐惧……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尸体倒在那儿，伤口持续渗血，除此之外，它跟四周的家具仅有形状上的区别。她把一个人变成了一件物品，那就是杀戮的含义。
小丑死后的那刻，无论是作为蝙蝠侠还是布鲁斯……他们认识的那个男人，处于死亡状态。他死去了一瞬间，然后掷下枪，疲惫像山一样压回他身上，几乎令注视着他的卡珊德拉都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随着提姆的出现，浓厚的疲惫下浮现出担忧和歉疚，布鲁斯害怕提姆会陷入自我谴责。
“你看了塔利亚的采访吗？”迪克问。气恼。难以置信。担忧。
“谎言。”卡珊德拉回答，“还有密谋。爱。”
“我猜也是。要我说，这些词简直是布鲁斯所有爱情生活的写照。”疲倦。担忧。喜爱。气恼。欣慰。“达米安还在睡午觉。要那小子承认自己困了跟杀了他差不多，结果他给提图斯梳着毛就在茶室睡着了。提姆坐在他旁边办公，说会看着他。”
保护欲。很多很多保护欲。
“兄弟。”卡珊德拉说，迪克笑了。喜悦。歉疚。欣慰。担忧。保护欲。
“你该看看提姆当哥哥的样子，我是说，他其实早就在当哥哥了，但他有意识地那么做的时候简直可爱得要命。天哪，他还会害羞呢！”喜爱。保护欲。
“达米安会没事的。”卡珊德拉说。
至少，她真心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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