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斯蒂芬妮站在迪克后方，用尽全身力量叹了口气，叹得她感觉自己的胸腔都瘪了。
迪克哆嗦了一下。
不是说她不体贴，她真的理解好嘛，如果你一晚上得罪了两个弟弟还听说自己的逃犯老爸又杀了人，你就是会蹲在滴水兽脑袋上——呃，或者稍微正常点儿的地方——作沉思状逃避回家的。
但蝙蝠之神在上，她今天还有两节课呢！
“你先把蝙蝠车开回去吧，蝙蝠女孩，阿福肯定给你准备了早餐。”迪克回过头来，抛出两个相当有诱惑力的条件，“我需要一点儿时间。”
“首先，里奇维教授已经暗示过如果我再不读课前阅读材料就去上课，他会把我赶出教室，而我的材料既没有电子化也显然没带在身上。”斯蒂芬妮惋惜地说，“其次，从庄园去上学的路程都够我睡两个觉了，我的公寓楼下也没有车位留给蝙蝠车。”
“我们会联系司机送你——”
“穿过敞开的庄园大门和封闭的记者墙？不，谢谢了。”斯蒂芬妮把手搭上迪克的肩膀，“留着你的补偿性好大哥份额吧。”
她的玩笑开砸了，迪克连强颜欢笑都维持不住，一下子好像全身的肌肉都垮了下去。
“我做得有这么糟吗？”他跌坐在滴水兽上，两腿危险地悬空，后背弯曲的弧度擦过斯蒂芬妮的小腿，“对你来说这种基本的关心，都只是因为提姆和达米安都生我气了？”
“当然不是！”斯蒂芬妮跳到相邻的滴水兽上，以便正对迪克，“老天，我只是想活跃气氛而已！呃，还有评估一下我男朋友的忧郁等级诸如此类。你一直是个超级棒的大哥，这点大家都知道！说真的，我觉得你和提姆有个共同的问题，就是大家总是期待你们表现得更好，而你们习惯了接受这种不公平的标准。”
“是我用了不公平的标准要求提姆。我直接把罗宾给了达米安，因为这是我唯一能用来留下达米安的东西。他留在哥谭的唯一理由是布鲁斯，但我们当时都以为我们失去布鲁斯了。”迪克沉痛地说，“我没有问提姆，因为我觉得反正他也会同意。我没想到这伤他那么深……但我真的想不到吗？布鲁斯未经允许让杰森成为罗宾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我只是理所当然地期待提姆该接受我的决定，跟我同心协力，他拒绝迎合我的期待，我就把他抛到一边不管了。”
真糟糕，太糟糕了。这就是斯蒂芬妮最讨厌这个家庭的点：他们会进行价值一百万美元的自我鞭笞，但不会去争取哪怕一美分的相互理解——同时还把这辈子能赚到的每一枚硬币都扔进像是拯救哥谭这样的无底洞。她试图说几句通情达理的话，但她的脑子基本上已经停摆了，空荡荡的胃和低血糖在抢发言权。
“你一直都是提姆的哥哥，而且基本上是唯一的哥哥——毕竟我们很难把杰森跟这个词挂钩。这么说吧，每当他需要做一些照顾别人的像是哥哥那样的事，然后他问问自己‘迪克会怎么做’，就会得满分。”斯蒂芬妮在迪克投来惊讶的目光时耸耸肩，“别告诉他我告诉你了。我不会说你没让他失望，但我猜这就像是，人生的一部分？我们的父母不是完美的，我们的兄弟姐妹不是完美的，我们的朋友不是完美的，然后他们仍然是我们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或者朋友。你们都还在这儿，每晚都把后背交给对方，担心着对方，我实在不觉得你们需要这么悲观。”
“那你呢？”迪克忽然问道，“作为一个关心着、爱着提姆的人，你觉得有我这样的哥哥对提姆而言是件好事吗？”
这算什么问题？“呃，你听起来简直像在征求跟提姆结婚的许可。”
迪克笑了：“那么，你会允许可怜的小小提姆嫁给我吗？”
“你应该去跟提姆确认。”斯蒂芬妮果断地回答，“提姆经常为自己作出糟糕的决定，但他的判断总是对的。我没参与过多少你们之间的事情，但如果他认为你是个好哥哥，那你一定是。”
迪克摇摇头，黯淡的晨光洒在他身上，强调了他皮肤上缺乏睡眠和精神紧绷造成的不健康色泽。不必他说斯蒂芬妮也明白，问题不在于提姆是否认可迪克是个好哥哥，而是提姆也许认为迪克现在只是达米安的好哥哥了——某种多孩家庭普遍烦恼吧。
“我为提姆害怕，那一年之后，他跟刺客联盟合作之后，他在某些方面越来越像布鲁斯，而现在布鲁斯……”迪克哽住了，手指抠紧滴水兽的眼睛，“他受到了伤害，他需要休息。我想阻止他往那个方向去，他接触拉斯?奥古的时候不会允许我在场，也不会告诉我他许诺了什么条件。我希望至少在我的掌控范围内——上帝啊，我听着就像布鲁斯。”
“可不是吗？这方面他确实没给你们树立什么好榜样。”
斯蒂芬妮在寒风中打了一阵哆嗦，制服恒温系统的能力是有限度的，在哥谭即将入冬的季节和静止状态的叠加下，更是只能说聊胜于无。迪克见状终于舍得提议他们一起坐进蝙蝠车里去，斯蒂芬妮把他赶去副驾，争夺蝙蝠车驾驶权是每个罗宾战斗本能的一部分。
“我知道你们大概都觉得我有点儿没心没肺什么的，不像你们那么在乎。但你知道吗？我本来有机会干掉黑面具，可是我没有扣扳机，因为我不想背叛布鲁斯教给我的东西……它差点儿就成了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我真的因为这种理由‘死’了一次，大概这就是他最后承认了我是罗宾之一的原因吧。”斯蒂芬妮埋头捣鼓仪表盘，不理会迪克的反应，“在那之前没人认为我有资格当超级英雄，就连我最好的朋友和男朋友也是，更别说布鲁斯了。他那种能量你懂的，只要他站在你面前，你就会发疯一样想得到他的认可——”
“你有我们所有人的认可。”迪克恳切地说，“你是非常棒的超级英雄，不管作为搅局者还是蝙蝠女孩，我们都低估你了。”
“没错，你们这些不识货的家伙！”斯蒂芬妮晃晃拳头，希望自己的语气更痛快、更开心。她已经不再需要这样的认可了，至少不是如过去那般，将证明自己放在学会扔蝙蝠镖和格斗之前的那种需要，但听见这句话的感觉仍然像是……被击中。那晚的确有一部分的斯蒂芬妮?布朗死去了，□□战争不是她违背命令跳下去一通乱打然后不服气地顶撞蝙蝠侠训斥那样微不足道的事情，她的勇气也好自尊也罢在苏醒的哥谭巨兽面前犹如虫蚁，她看见街道在燃烧，人们在为她的草率行为承担后果。带着这些体悟，她重回哥谭，拿到了已故小女孩愿意用生命换取的东西。
“我必须继续。我必须面对我的错误。我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我可以让我救的人比我伤害的人更多。”斯蒂芬妮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杰森——想到黑面具还坦然活在城市某处，她体内的某个角落便悄悄发抖，“你看，有时候就是这么回事。你伤害过别人，你再做一些对他们好的事不会完全抵消那些伤害，但你做的事也不会是没意义的。至少肯定比逃避更有意义。”
迪克半张着嘴，好一会儿都没吭声。哈，谁能把一个喜欢穿成茄子的金发妞跟思想大师联系起来呢。
“我明白了。”要来了，格雷森牌真情实感时刻，“斯蒂芬妮，谢——”
斯蒂芬妮朝按钮挥出一拳，在迪克猝不及防尖叫着弹射出去时放声大笑。
34.
“没事。”该隐捏了捏达米安的后脖子，达米安不耐烦地咂咂嘴，要不是他在忙，一定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打掉。
“早上好，阿福，卡斯。”德雷克滑下摩托，慢吞吞地走过来，嗓音沙哑而疲惫，“是我看错了还是达米安居然在——哦，这是……”
“达米安少爷主动要求为卡珊德拉小姐进行缝合。”潘尼沃斯愉快地说，“除咖啡之外，您想喝点儿什么呢，提摩西少爷？”
达米安将线再一次穿过该隐的皮肉，等待着德雷克的冷嘲热讽。该隐又捏了捏他的脖子，抬起左手把拇指和食指圈在一起，朝德雷克作出这个国家愚蠢的OK手势。她硬拖住人蝠的脚把他摔晕在地上的时候，掌心的割伤崩裂了，这完全是自找的，即使脚踝扭了，达米安也完全可以用抓钩枪解决那个劣质仿品。该隐多余的行为不关达米安的事，但达米安愿意承认自己对该隐的伤势有一定过错，由他处理是合理的。
“随便吧，呃，真的不能来点儿咖啡吗？”德雷克心不在焉地说，探头察看达米安的工作进度，“哇，你的手艺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少来这套，德雷克！”达米安低吼，德雷克顿住了。
“没必要这么大敌意，你可不是今晚唯一跟大哥吵了架的人。”
达米安结束缝合回头时，德雷克的脑袋整个包在紧身衣里，潘尼沃斯帮了他一把，他才成功将制服脱掉，露出满身的淤伤。这种程度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达米安夹起一块棉球，按住该隐的手给她做进一步消毒。
“至少迪克没想着揍你，你还是比我强，高兴点儿了吗？”德雷克讥诮地说，遭到了潘尼沃斯的责备。
潘尼沃斯一边要求德雷克服下无脾综合征患者必需的药物和维生素，一边监督该隐对达米安的脚踝进行固定。达米安不耐烦地晃动着，德雷克没有进一步解释他跟格雷森发生冲突的原因，或者控诉格雷森擅自配合达米安的计划，那么他们争吵的主题应当是他和格雷森之间的问题。太明显了，他对格雷森选择达米安做罗宾一直耿耿于怀，在他跟达米安都打算跟刺客联盟接触的情况下，格雷森再度决定配合达米安，于是德雷克的嫉妒心理彻底失控了。
愚蠢。达米安一瘸一拐地抢先进入淋浴间，一路脱掉剩余的装备。德雷克明明听见了，格雷森说他后悔了，他不想再当达米安的蝙蝠侠，这不正代表着他从来都认为德雷克是更好的罗宾吗？理智上说，达米安知道那些话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格雷森对自己安危不明智的担忧，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就违背格雷森的真实想法。德雷克不趁机抢回罗宾的位置，反而指责格雷森，真是太蠢了。
蝙蝠车穿过瀑布的声音传来，达米安还不想跟格雷森照面，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蝙蝠洞。阿尔弗雷德猫窝在书房离火炉最近的椅子里，懒洋洋地朝他叫了一声，任由达米安抱起自己回卧室。提图斯热情地穿过走廊扑了过来，达米安命令它坐下，俯身单手检查它耳部感染的恢复情况。今天一整天，他都做好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韦恩庄园的准备，他知道自己可以把动物们托付给这幢房子里的人。此时抚摸着阿尔弗雷德和提图斯的毛发，感受着它们的体温，伴随“回家”这一概念的所有软弱冲动全都袭向了达米安。他已不再是母亲理想中的儿子，可距离达到格雷森的（父亲曾经的）标准同样遥遥无期。
“提图斯怎么样？听说它最近生了点儿小病。”
达米安脸埋在大丹犬的毛发里，调整好了表情才回过头。德雷克回到庄园，要么表示他有重要的情报，要么代表他想跟格雷森当面和解，无论哪一种，他都不应该这么快就上楼。
“一个格雷森牌超级抱抱能化解相当多的问题，你懂的，差不多能算作弊了。”德雷克已经换上了一套浅蓝色睡衣，在达米安的注视下不自然地耸耸肩，“我们都同意留到没那么累的时候再聊，像是，大人之间严肃认真的对话？现在我们主要是庆幸大家都活着。”
确实，以德雷克现在的状态，对话途中倒下去睡着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来主持两小时后的股东会议。”
“没门！”德雷克果然立刻反对，“你刚——我只需要躺一会儿，我有过更累的时候。”
“你有不能过度劳累的医嘱。”达米安挺起胸膛，严肃地说，“在你没有病倒的时候，你还算是有用。”
德雷克傻乎乎地眨了眨眼，如此反应迟钝更证明他早该去睡觉了。
“你在关心我吗？”
“我关心我父亲的事业，和我父亲的公司，总有一天这些都会属于我。”达米安镇定地回答，“你作为临时代管者应当对自己的身体更负责任，而且有义务服从未来的领导者。我和该隐的冲突不能成为他们无法正确履职的借口。”
嗤笑的迹象闪过德雷克的脸，不过他似乎决定不再浪费力气跟达米安争执。达米安不喜欢这样，但比起平时针锋相对的德雷克，跟这样的德雷克对话自有便利之处。
“行吧，我会为股东们做睡前祷告的。”
“格雷森宣称要把我禁足，先说明，我还没有同意接受这一不公正的处罚。”达米安深吸一口气，咽下堵在嗓子里的苦涩，“但另一方面，由你跟格雷森合作——”
“等等，你还没放弃那个把我塞回罗宾制服的主意呢？”
“既然蝙蝠侠已经实行轮班制，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罗宾不可以。”达米安的手在阿尔弗雷德猫肚子下攥拳，它沉甸甸地趴在他胳膊上，同时提图斯正不断撞击他的腿。
“这次你又打算去哪儿？”德雷克完全戒备起来了，“你还在生迪克的气，所以肯定不是布鲁德海文……别告诉我你真打算跟塔利亚走！你不能因为迪克说了几句蠢话就——”
“我不是个叛徒！”达米安火冒三丈，阿尔弗雷德猫不满地抬头叫了一声，跳了下去，“就算我为了找回父亲暂时向母亲妥协，我也会回来的！别妄想我会放弃我的地位！”
“噢，打死我也不敢这么想。”德雷克两臂在胸前交叉，“但这个共享罗宾的主意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突然变慷慨了。”
“只不过是在我没空的时候找个替代品罢了。”他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又以为自己能跟德雷克开展一次有意义的对话呢？“你拒绝也无所谓，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达米安打了个唿哨，让大丹犬跟自己一块儿回房间，它的尾巴摇得呼呼响。阿尔弗雷德猫很快就跟了过来，霸占了枕头上的固定位置，大丹犬则卧在床尾，准备等达米安一躺下就趴到他腿上。格雷森没收了武士刀，所以达米安从床底下翻出了匕首，权作替代塞进枕套。
卧室门被敲响，达米安挪动阿尔弗雷德猫挡住任何枕头里有其他东西的迹象，随即听见德雷克以不太确定的语气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打开门。
“呃嗯，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点——很多误会，就，不管怎么说……”德雷克抓了抓头发，动作跟格雷森有几分相似，“没错，当罗宾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但你更重要。你是我弟弟，是现阶段唯一的罗宾。你已经赢得这个位置了。”
假如德雷克对任何人泄露达米安接下来的举动，达米安就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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