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不知道——不，其实他知道，不是吗？蝙蝠烙印哪里比打断骨头更好了？过了好几个月，他跟夜翼都已经数次被布鲁斯拒之门外之后，提姆才发现布鲁斯从未调查过任何一起被烙印者遇害的案件，然后他又花了远多于应有的时间才发现其中大部分是红头罩杀的。
然而到了这步，他仍未就红头罩与蝙蝠侠之间的关联展开调查，毕竟红头罩自初现哥谭起，就一向以所谓“正义的杀戮”出名——更重要的是，提姆在逃避哥谭。他只希望尽快走出失去斯蒂芬妮的痛苦，对涉及哥谭和蝙蝠侠的事物的反应速度都降到了最低。布鲁斯放任了杀戮的发生，但他没有亲手杀人，也没放任自己被子弹击中，事态就没到最紧急的地步。提姆认可布鲁斯的原则，也起誓要在担任罗宾期间以性命守护它，然而既然他的义警职责已经解除，哥谭暂时不再是他的城市，那些他并不为之遗憾的死亡就留到罗宾飞回蝙蝠侠身边时再操心吧。
——没错，提姆会回去的，他一定会。从他穿回罗宾制服到现在，爸爸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他还是担心提姆的安全，但两人隔着电话发生了几次前所未有的长谈之后，提姆可以感觉到爸爸正在动摇。他承诺会穿更厚的装甲、更谨慎行事，要不了多久，即使他每晚在哥谭的屋顶奔跑，爸爸大概也不会端着猎枪冲进韦恩大宅了（他知道大宅毁了，好吗？这只是个方便的表达）。
提姆没有以最高效的方式处理这些问题，但他在想办法。他对布鲁斯很生气，而且因为布鲁斯没有来找他而更生气了，所以他继续用自己的离开惩罚布鲁斯，因为布鲁斯没有找新的罗宾，他以为布鲁斯给他留着位置。他一秒钟都没想过自己会永远离开哥谭或者离开布鲁斯，就更不会想到布鲁斯打算跳过罗宾，直接抹去蝙蝠侠。
“他在同一天启动了骑士陨落计划。”提姆轻声说，“他原本没打算从那场战斗中活下来，本质上他是花了一年多制定一个自杀计划——或者说，Murder-Suicide。”
“他根本没当超人是人类！”迪克激动的腔调刺痛了提姆的耳朵，“看看他的分类和措辞——他把超人划为有害生物！就像是疯狗或者变异的蝙蝠！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在搞谋杀！”
提姆对超人还算有好感，但远远比不上迪克。迪克在脸书和油管上都关注了好几十个专门抓拍超人的账号，时常提到希望大都会的犯人逃来布鲁德海文，前阵子更是没日没夜地关注听证会的情况，可以说是毫无疑问的超人粉丝。迪克肯定做梦都没想过在他期待大都会发行超人主题周边的同时，布鲁斯正计划谋杀他的偶像。
“我说，超人的眼睛能射穿大楼，双手能举起卫星，子弹打到他身上会弹开。”杰森指出，“他哪一点像个人类？”
“但他一直在帮助人们！”迪克争辩道，“他打击犯罪，想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除了他更强大之外，他做的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他声称他一直在做而已，就算他没有，哪个记者会否定一个能徒手捏碎自己脑袋的家伙说的话？”杰森不为所动，“从天而降的外星人碰巧有颗金子般的心？饶了我吧。”
“杰森！”
“他不开心。”卡斯说，“他抱有善意，希望得到认同。”
“前提是超人的肢体语言含义跟人类一样。”
“提姆！”迪克震惊地说，“别告诉我你同意布鲁斯的做法！”
“我怎么可能同意？！”提姆尖锐地反驳，“超人的能力对这个世界来说危险吗？当然！超人是人类吗？生理上不是，身份认同上有待观察！我希望他死吗？不！我赞成布鲁斯拿他当自杀工具吗？当然不！但我关心他吗？我关心的是布鲁斯宁愿拿着一根不明矿物做的长矛去捅一个他妈刀枪不入的外星怪物然后被撕成碎片也不肯跟我们谈谈！”
他挥舞胳膊的幅度过大，咖啡杯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地，伴着飞溅的棕色液体应声而碎。幸好杰森（否定提姆其实已经相信他是真杰森也没意义了）拿的是迪克送的那个“一天至多两杯”款，提姆不喜欢它。
“当然，我也一样。”迪克吓了一跳，举起双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但我们至少能达成一致，布鲁斯写这些材料的时候状态不对劲儿，对吧？他自始至终都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超人，这根本不符合他教我们的视角中立原则。”
“他的证据有相当一部分来源不明，就像是有人精心筛选再送到他面前的一样。”提姆垂下胳膊，“关于这部分我会做些调查。”
他离开书房，取来洁具，清理自己造就的残局（包括早些时候他放倒杰森导致的那些），惭愧令他面颊的皮肤火辣辣地刺痛。这时迪克主导了文件的阅览，根据他把鼠标和键盘敲出的噼里啪啦声，提姆绝不是唯一被那份冷酷的计划伤到的人。待会儿他该跟迪克好好道个歉。
“这话可能轮不到我说——鸟宝，你有愤怒管理问题。”杰森两臂抱在胸前，斜着身子读屏幕上的内容，他用戏谑的语气说话，但嘴角紧绷出愤怒的线条，“这是我听说过的第二可悲的家族传承了，仅次于某人想让证明一个外星人会杀人成为自己的遗产。”
“你们非得外星外星个没完吗？”迪克烦躁地说，“超人为保护地球而死！而且是在那帮政客用核弹把他们一块儿炸了之后！这还不能证明他的善意吗？他们最后可是和一个女人一起对付了毁灭日！超人肯定是做了什么让布鲁斯相信他的事！”
“也可能只是‘敌人的敌人’那套。”杰森耸耸肩，“毕竟要是地球毁灭了，我们就谁都用不着担心超人了。”
“闭嘴吧杰森，你现在真他妈冷血！”
话音刚落，书房的气温似乎骤然降低，迪克僵住了，杰森的表情变得一片空白。仅仅是为了阻止任何人再说出什么将来会后悔的话，提姆抢上前去，点开了最新的视频文件。
他立刻认出这是蝙蝠侠装甲记录仪拍摄的影像，自晚上八点零七分始，起先是厚密的雨幕，第三十秒，超人降临。不得不说，超人拖着披风丝毫不受风雨影响地飞到镜头前时，那种非人感达到了顶峰，几乎足以压迫提姆的呼吸。但也仅仅是一瞬，超人开口的那一刻魔咒就被打破了，提姆非常熟悉他展现的状态，有太多陷入困境曾朝蝙蝠侠和罗宾伸出双手，寻求帮助。
然而布鲁斯无视了如此明显的事实，他挥起拳头，攻击，再攻击。他穿的是提姆刚刚浏览过设计图的新型重甲，布鲁斯一定在上面耗费了大量心血，相比起来，超人对它接近无视的态度就显得尤为讽刺。超人不断地请求蝙蝠侠倾听，语气越来越绝望，但布鲁斯没有给他机会。
“超人很害怕。”卡斯说，“他被胁迫了。”
“他为什么这样？”迪克喃喃，“他为什么不听听超人要说的话？他应该已经发现超人手下留情了！”
超人终于抓住蝙蝠侠摔向地面，无疑还是没用全力，更多是想迫使对方停下来，但布鲁斯抓住机会朝他脸上发射了一枚绿色烟雾弹——整场一边倒的战斗中，超人第一次看上去受了伤。
“我操，那玩意儿真管用啊。”杰森说，“‘氪石’，就是他用来……”
超人被激怒了，而扔飞穿着数十公斤装甲的布鲁斯对他而言就像抛一个娃娃那样轻松。提姆大气不敢喘，看着布鲁斯继续他那蝼蚁当车般的进攻，装甲内部发出警报，摄像头也出现了裂纹。事实不言自明，超人想杀死蝙蝠侠根本无需下多重的手，但超人还在求助，而布鲁斯顽固地无视他。
这种僵持仿佛能持续一整晚，随即，布鲁斯又一次准确地射出了氪石烟雾弹。他们看着呛住的超人坠落，砸穿屋顶，布鲁斯呼吸粗重地穿过瓦砾接近，忽明忽暗的画面边缘现出一抹绿光——那根长矛。提姆似乎一直在等它登场。
“不，不，不，不，不……”迪克急促地说，仿佛他跟录像里的布鲁斯连着通讯，“快停下，这不是你，布鲁斯……”
超人已经无力反抗，矛头在他脸上拖曳出一道血痕时，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了那外星面孔上每一丝与人类无异的痛苦与恐惧。
“妈的，”杰森轻声骂道，“你在干什么？”
长矛停顿了一下，提姆试着想象布鲁斯在头盔内的表情——燃烧着愤怒和仇恨？还是带着某种快意？他赢了，他的恶意战胜了超人的迟疑，接下来他将凶器高举，摘取胜利的果实——
“你会让他们杀了玛莎！”超人嘶吼，惨烈的绝望穿过提姆的身体，在好几个人的“不！”声中，那根长矛颤抖着停住了。
“你为什么说那个名字？”布鲁斯咆哮，裹挟着这个城市施加给他的全部痛苦，这世间他所见的一切不公，受损的录音设备发出不堪重负的沙沙声，“你为什么说那个名字？！”
“那是他妈妈的名字！”一个女声插进来，镜头一闪，路易斯?莱恩跌跌撞撞、恐惧而坚决地跑进这片可怖的战场，提姆无法遏制地对她涌出一股钦佩之情。
就这样，称它为蝙蝠侠实施的谋杀也好，英雄之间荒唐无意义的对战也罢，布鲁斯的计划在那个瞬间结束了。氪石长矛被扔到一边，布鲁斯对超人承诺，玛莎今晚不会死，而超人相信了他。
“超人的妈妈叫玛莎。”迪克面色苍白，额前闪烁着冷汗，“你们能相信吗？他母亲的名字碰巧跟布鲁斯一样——同时也是布鲁斯从他父亲口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单词。”
“他差点杀了某人的儿子——另一个玛莎的爱着她的儿子。”杰森说。
“这是谋杀。”卡斯陈述，“所以他停下了。”
“但超人还是死了，在他实施谋杀之后……”提姆抵抗着用力抱住自己的冲动，“无论让他们对打的是谁，那个人的目的达到了。”
而布鲁斯一定会把责任全部归结到自己头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