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接一个看完了所有录像。布鲁斯如约救下了玛莎，这是最大的安慰。玛莎似乎是个相当普通的人类女性，不太可能跟超人有血缘关系（但他们正是最清楚家庭与血缘无关的一群人），年纪大布鲁斯十五岁左右，从肤色、穿着和口音来看在中西部地区务农。蝙蝠侠居然声称自己是她儿子的朋友，迪克险些被逗乐了，然而当蝙蝠侠与超人并肩站在山一样高的怪兽身前、互相询问从天而降的女战士是谁那边的时，这几乎就像是真相。
迪克熟悉布鲁斯在认定自己能够将后背交给某人时的移动方式，他的弟妹们也一样。“玛莎”这个单词落在空气中的刹那，超人对布鲁斯的意义改变了，超人和蝙蝠侠的关系同样天翻地覆。他们一定会成为很棒的搭档——与蝙蝠侠和罗宾截然不同的那种，像是自丹特堕落后，阿福和迪克一直认为布鲁斯缺少的那个朋友。
心怀正义之人踏上英雄之路，历尽艰难困苦，汇合时发生龃龉大打出手，然后冰释前嫌迎击共同的敌人，最终握手言和，彼此都不再孤独——故事总是如此书写。然而尘埃落定之时，超人躺在地上，一个大洞贯穿他的胸膛，饱经折磨的镜头在他终于不再紧缩的眉头前静止，不知是油尽灯枯还是被人为关闭，像个隐喻般成了黑暗一片。
“他没杀超人。”杰森率先打破沉默，“相反，要不是他为了对付超人做出的东西，尤其是那把长矛，他们可能都已经死了。”
“但如果他没削弱超人的话，也许……”迪克吞咽了一下，“至少，布鲁斯肯定是这么想的。”
他恨不得回去痛打过去两年间每一天的自己。无论是关于布鲁斯还是杰森，都有这么多征兆摆在他面前，任何一个时点他都可以摘下杰森的头罩，将杰森推到布鲁斯面前。这能把布鲁斯拉回来吗？也许不是完全，也许杰森同样会跟布鲁斯吵得天翻地覆，但无论如何迪克可以告诉他：有些事上你被赋予了第二次机会，而且一定还有更多，不是一切都无法挽回。只要他能稍微靠近布鲁斯一点，探知些许真相，都绝不会让布鲁斯对自己或超人犯下那晚的罪行。
“我们得马上回去。”提姆急促地说，“超人也死了，而且那之后蝙蝠侠就没有巡逻，布鲁斯?韦恩惊吓过度外出度假……”
恐怖的设想悬在他们每个人头顶，他们要回家，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怎么做？他们能指望经历了又一重打击的布鲁斯比过去两年通情达理吗？
“你们联系过阿福吗？”杰森问。
“毁灭日之后我给阿福发过短信，问他那边有没有被波及，阿福回复说布鲁斯身体上还好。”迪克回答，被又一阵愧疚的酸痛淹没。他们不仅离开了布鲁斯，还抛下阿福独自应付布鲁斯的自我毁灭。他一年前告诉老管家既然布鲁斯没有修复庄园的打算，坚持住在那座该死的玻璃房子里，就说明臂间甜心和狗仔之外的访客仍不受欢迎。那之后他们还是每月通讯，在特殊的日子相互问候，但阿尔弗雷德似乎放弃了劝迪克回家吃饭的打算。
就算是这样，迪克也没有太在意。他决定单飞那阵子、杰森刚去世那阵子都是这样，他对布鲁斯气得要命，一秒都不能待在布鲁斯身边，阿福永远不会离开布鲁斯，但也总是尊重孩子们独立的需求。想到自己可能无视了阿福多少次求救暗示，迪克觉得不如直接拔出警局配枪照着脑袋来一发。
“一样。”卡斯说，“还有，近期布鲁斯可能不在城里。大都会或者堪萨斯，具体位置阿福也不确定。”
“差不多，阿福把我的权限升级到了跟夜翼同等，这样我就能更方便地从监控系统看着点儿哥谭的情况了。”提姆一边操作一边说，“我可以试试追踪布鲁斯的定位，但别抱太大希望。”
“所以你们谁都不知道老家伙在哪儿，见鬼了。”杰森叹口气，“我有个想法——与其满世界找他，不如我们主动把他引出来。”
直觉告诉迪克杰森脑子转的不会是什么好主意，但他还是问：“你想干什么？”
杰森拔出枪，指向提姆的后背，迪克登时一阵战栗。
“别！”
原本杰森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但面对迪克的过度反应，杰森话语中的挑衅意味立即浓厚起来。
“红头罩可以绑架鸟宝宝，随便编个理由，像是看不惯上流社会过得太快活之类的。”杰森眼中怪异的绿色闪闪发亮，迪克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拍个录像，弄点儿假血浆……或者真的，那样效率更高。”
“这个计划糟透了。”迪克设法冷静下来，“布鲁斯现在肯定很难过，威胁他是个烂主意。”
“怎么，你害怕他把对超人那套用在我身上？”杰森冲迪克展示他的牙齿，像是在挑战迪克敢不敢赌他是否会真开枪，“我可还没拿到领取他那蝙蝠勋章的积分呢。”
“别闹了！”迪克吼道，而杰森——拉开了保险，他能听出枪里有子弹。红头罩是个□□头目，是满手鲜血的杀人犯，是犯罪巷秩序的维持者……和他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弟弟。他没办法肯定面前这个非常大只的拿着枪的杰森是否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夜巡时偷偷抽烟的孩子，他知道杰森和布鲁斯在是否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方面长期存在分歧，而且杰森从来不是情绪稳定的类型。
迪克曾乞求上苍让杰森归来，任何形式都可以。他再度提醒自己这点，朝前迈了一步，盯住那双发绿的眼睛，双手抓住杰森的枪和握枪的手，将它扭向自己。枪口压进迪克的胸膛时，杰森明显迟疑了一下。
“不要，把枪冲着一个孩子，这不是你。”迪克缓慢地说，“如果我们真到了为了找布鲁斯不得不伪造一起绑架案的程度，我来配合你，杰鸟。”
有一瞬间杰森几乎整个瞳孔都燃成了绿色，随即他一脚踹上迪克的右膝，趁迪克吃痛跌倒时将枪收回枪套——未遂，因为卡斯轻巧地抢过枪，顷刻便以迪克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把它拆成了零件。
“哇，这个真酷。”金属片叮叮当当的落地声中，杰森说，看着她而不是迪克。
卡斯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胸口，左手朝迪克晃了一下，“幼稚。”
提姆清清嗓子，“如果有人感兴趣的话——我追踪到了布鲁斯的私人手机，在堪萨斯的一处农场。”
他从电脑前挪开，让其他人确认信息。布鲁斯开着那部高度加密的私人手机多半是为了方便阿福跟进，代表他在进行无关蝙蝠侠但又随时可能需要支持的个人事务。结合玛莎的情况，迪克差不多能猜个大概了。
可以肯定的是，追踪一部他们作为家人都很熟悉的手机不需要耗费提姆那么长时间。显然他与杰森争执的时候，也许自杰森举枪开始，提姆就在等待——操，看看他们成了什么样子。
“肯特农场，男主人十年前意外去世，现在由玛莎?肯特和她儿子克拉克?肯特居住。”杰森念道，“既然玛莎是超人的母亲，那么那个克拉克就是……”
克拉克?肯特，迪克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似乎也是名记者。
“我从来没想过以这种方式发现超人的身份。”迪克苦涩地说，“现在那儿只剩玛莎一个人了，布鲁斯不会留下她独自应付的。”
“我们该去吗？”卡斯问。
“我绝对不干。”杰森断然道，“且不说我跟老家伙的问题，我他妈才不会走到一个刚失去儿子的女人面前，说惊喜哟你儿子的朋友的儿子复活了。”
“我们没立场去。”提姆说，“我们跟超人连面都没见过，作为B的孩子突然出现太不合时宜了。”
“超人墓前不是处理问题的好地方。”迪克赞同道，虽然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去吊唁，“先回哥谭，怎么样？阿福看到杰森肯定会很高兴。”
刹那间，杰森脸上浮现出纯粹的惊慌和恐惧，仿佛迪克那个瘦小警觉的弟弟在那副健壮的躯壳中不知所措地张望，很难相信迪克的心居然还能再碎一回。他根本就是不假思索地上前抱住了杰森，脑袋埋进杰森满是枪油和火药味的皮夹克里。
“我从来没答应过——”
“回家吧，杰。”迪克恳求道，“我们真的太想你了。”
“你们想念的不是我。”杰森语气冷淡，“真不敢相信你没注意到，我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我们刚一致认定制定并实施杀害超人的计划也属于‘谋杀’，你甚至都不会飞。”提姆拍拍杰森的夹克，“你不可能在定义学问题上驳倒我们。”
“我确定我那被亵渎了的肮脏灵魂有很多观点亟待发表。”杰森反击。
“我要给B发短信。”卡斯亮出杀手锏，“他会回来得比绑架更快。”
“你敢！”杰森困兽犹斗地在迪克怀里扭动，但他显然没什么能拿来威胁卡斯的。
尽管牵挂着B的状态，杰森妥协地放松肌肉时，迪克还是快乐地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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