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也没料到自己过了将近三个月才再度回到哥谭，但待办事项一环扣一环。首先他必须确保克拉克的遗体运回亲人身边下葬，而不是被送到某个实验室大卸八块。为此他第一时间销毁了装甲的记录仪之外所有可能拍到最后画面的视频，然后跟当时唯一的人类目击者莱恩小姐共同斟酌了一篇足够可信的证词，证明超人跟毁灭日同归于尽后尸骨无存。这对莱恩而言非常残忍，但她理解这么做的意义，也坚强到能够完成它。与此同时，戴安娜运走了克拉克的遗体。
其次，为了克拉克和他所爱之人的安全，他的双重身份必须跟生前一样保密。布鲁斯将克拉克常穿款式的衣服碎片以及他的记者证放置在被毁灭日的射线摧毁的房屋废墟中，并在上面涂抹了一些其他遇难者的血迹（克拉克本人的无疑不能接受化验）。稍后韦恩集团资助的救援队将在这片地区进行搜救和清理，克拉克?肯特的名字会进入遇难者名单，这也使得玛莎能领到一大笔的慰问金（并不是说它“慰问”得了什么）。
然后是处理卢瑟。布鲁斯暂时还没打算复盘自己是怎么完全被卢瑟牵着鼻子走到如今地步的，所以简单点儿说，卢瑟在多项指控下选择了精神病辩护然后进了精神病院，随即莱克斯集团其他高管也接连被揭发税务问题、性丑闻、滥用职权、行贿受贿等等，股价一落千丈，公司陷入瘫痪。
由此又进入了下一阶段：争取由韦恩集团控股法人接手对氪星飞船以及毁灭日遗体的研究，或至少是参与到军方的研究中、监控研究动向。
中间还有克拉克的葬礼。布鲁斯坚持承担全部花费，但具体事务主要是戴安娜帮着玛莎操持的，他百忙之中飞去堪萨斯，跻身寥寥数名亲朋间，见证克拉克的棺椁合上盖子，被葬入六尺之下。克拉克的红蓝西装明显是为了纪念他的另一重身份，不过仅就美学效果而言，相当糟糕。
“我犯了错，戴安娜——对世界封闭我自己。”参与者散去、玛莎陪同牧师离开后，他站在刻着凡人姓名的墓碑前如此说，“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必须团结一致。”
即便戴安娜与这天地同样古老，她也不可能知晓布鲁斯注视那新坟时的真实所见。然而不知怎的，她似乎理解了。布鲁斯想起卢瑟的档案里她站在一群一战士兵中间的褪色照片，离她最近的是史蒂夫?特雷弗，他即便没死在爆炸的飞机中，也一定已经被时光送走，而她的容颜没有丝毫改变。
她说：“理想需要守护者。”
他回答：“我认识一些那样的人。”
实际上，布鲁斯还不认识计划招募的那些超人类。他想到的是余光中的一抹鲜艳色彩，是灵活的滚翻动作、满怀正义之怒的拳头以及在远比自己高大的敌人面前绝不后退的双足，还有冲淡罪恶阴霾的笑声。霎时间布鲁斯是如此想念孩子们，但即将到来的并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战争。
而且他们已经帮他够大的忙了，不仅是过去无数次拯救他的心这方面，迪克、卡斯和提姆主动接手了哥谭的巡逻，使得布鲁斯能全身心投入到稳定局势的工作中。他们已经在布鲁德海文独当一面了很长时间，布鲁斯完全信任他们的能力，再者如果发生B1以上紧急情况，布鲁斯蝙蝠电脑会向布鲁斯发出通知。每晚迪克和提姆都给他发送简报，布鲁斯不由微笑着回想起那些把昏昏欲睡的罗宾按在电脑前完成报告的艰难夜晚，逼迫躁动的青少年养成文字记录习惯可不简单。卡斯则一如既往固执地拒绝文字，不过她会制作一些录音和视频作为夜翼和罗宾报告的附件。
家里又有了需要照看的人，阿尔弗雷德不能赶到他身边，便隔三差五就委婉或不那么委婉地打听他的时间表、催促他回家，比以往布鲁斯外出办事时更为迫切。老管家肯定吓坏了，布鲁斯几乎杀了他的儿子。沉甸甸的负罪感迫使布鲁斯尽可能对阿福说的所有话都有所回应，希望能抵消暂时无法见面带来的不安。
然而孩子们远没有阿福沉得住气。中心城的巴里?艾伦在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中一直忙着追问布鲁斯是否真是夜翼的老爸，这意味着他们破解了布鲁斯对超人类相关文件的加密——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可能他们跳过了已故超人相关的内容，但布鲁斯对此不抱希望。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见过他最糟的一面。难怪他们那么着急回到哥谭。布鲁斯不会说自己在逃避，他原本就打算先逐一跟档案记载的超人类作初步接触，试探他们对于组建联盟的态度。迪克给巴里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他们甚至已经互换了联系方式，布鲁斯必须再跟迪克强调一遍保护秘密身份的重要性），招募闪电侠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提姆找到了钢骨，但钢骨就明显不太愿意被这么找到，提姆给布鲁斯通知的同时告诉他蝙蝠洞的数据已经全部恢复了；亚瑟?库瑞不在他通常活动的地方，但布鲁斯被赶出酒吧前打听到前两天有个瘦小的亚洲女孩在这儿跟他起了争执，转瞬就把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接到戴安娜的电话后，布鲁斯明白自己必须回去了。一对年轻男女彬彬有礼地闯进了她所在博物馆的工作区域，他们自称是杰森?托德和斯蒂芬妮?布朗，都问她要了签名。对于迪克和卡斯利用杰森和斯蒂芬妮的名字来刺激他的行为，布鲁斯固然恼怒，但也知道他们被逼到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完全是他的责任。他已经在克拉克墓前起誓绝不再封闭自己，这意味着他不被允许逃避自己犯下的过错，无论他有多么羞愧、痛悔、难堪，他都必须面对他的孩子们。
所以，回家。
布鲁斯站在舷梯顶端，深深吸入饱含水分和污染物的空气。纵使为即将到来的对话惴惴不安，置身哥谭的实感还是令他体内的所有齿轮都回到了正确的位置。这座城市是他的葬身之所，不过在那以前，他还有事要做。
为了向外界说明布鲁斯?韦恩已经结束休假，这次私人航程没做额外的保密措施，布鲁斯毫不意外地在贵宾出口附近看到了一小群记者。更远处是阿福派遣的司机，布鲁斯对迪克没自告奋勇来绑架他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如果迪克今天打算早点儿回家，估计正在巡逻。想到这里，布鲁斯冲闪光灯习惯性摆出的职业微笑都有了几分真情实意。
他停下脚步。
这些记者的行动太协调了，虽然他们极力伪装成互相竞争的同行，但集体移动中互相的推挤碰撞还是太少。
布鲁斯拔腿就跑。他大声呼救着撞开人群，绕过那辆本属于韦恩集团的车，边道歉边跳上一辆驾驶座门开着的出租，正帮顾客将行李搬进后备箱的司机又惊又怒地大叫：“我操！我是被韦恩抢劫了吗？”
他在车流中急转甩掉跳上车顶的刺客，这时他的手机发出A3警报，随即自动接入通讯。
“报告情况！”布鲁斯咆哮，低头躲过刺破车窗的毒箭。
“是刺客联盟！”一个他一时间没辨认出来的男声吼道，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很年轻，口音和语调有些熟悉——但不可能，“真他妈会挑时候！”
“我勒个去！他们真的会飞耶！”斯蒂芬妮大叫。
麻烦大了。
“刺客联盟发起袭击，目前没发现他们有明显目标，疑似是无差别针对哥谭义警。”提姆报告，“部分刺客经过生物改造，不能确定是否人类，具有一定蝙蝠特征。有一辆蝙蝠车正在从西北方向接近你的定位点。”
“收到。”布鲁斯沉声道，“VHAH，指挥权移交夜翼。”
“等等，啥？”迪克的反应非常不恰当。
“坏了！我们成幻觉了！”斯蒂芬妮嚷道。
“什么鬼！”有一阵子他经常听到杰森在他肩头发表种种刻薄的评论，但很少是像这样比起死前已经褪去变声期沙哑的，而且也没这么生动，“神奇女侠说你们有联系！”
“我早就建议你们写个报告。”芭芭拉无奈地说。
“没人会用任务报告通知这种事！”迪克抗议道。
“她会。”卡斯说。
“请听我说，老爷——”
布鲁斯的车撞穿栏杆飞出了环岛，一只正如提姆所言像是人类大小的蝙蝠的生物抓住了他的腿，爪子刺进他的皮肉。他设法用下巴夹住了滑落的手机，但它立刻被另一只人蝠用翅膀扇飞，连带着布鲁斯的脸也像是被球棒重击了一下。万幸坠毁的出租没砸到下一层路面上的车，但当着至少七个行车记录仪，布鲁斯?韦恩可不能表演一通凌空大战人蝠。
很快，人蝠就升到了他不会想要自由落体的高度，寒风刺骨，布鲁斯索性尽量裹紧耷拉到他脸上的大衣，静观其变。刺客联盟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他，那么主使者会是塔利亚吗？莫非她根据他近两年的所作所为，认定拉他入伙的绝佳时机已降临？如果是这样，某种程度上属于好消息，在确认他的合作意向前，塔利亚不会轻易伤害他的家人，更可能绑架他们作为人质。
然而——
“我一直没说过让你负起责任之类的话，他一直被刺客联盟的大师所培训，但现在这孩子连我都难以控制了。”
什么？“孩子？”
“他缺少自律，需要一个更好的男人的引导，我听说你近期有所进步。”塔利亚俯视着被人蝠压制的他，“吾爱，你的军队很出色，已经干掉了一百个我的人蝠突袭精锐，下次我们会来点儿更疯狂的。现在，我会回我的老窝去重建我的军队，而你也将再次听到我的动静。接下来我你俩可以互相认识认识，可别让他改了你的作风。”
一个男孩——有着塔利亚的眼睛和肤色以及与他相似五官的男孩从她身后走出来，紧随而至的是一把长刀，锋刃抵住他的脖子。
“父亲，我还以为你会更高些。”
爆炸声自三个方向传来，男孩将刀收回身前，警觉地跳到了角落——他的确受过严格的训练。塔利亚投下烟雾弹，跟她的人蝠军队像是化进暗影般消失了。布鲁斯一跃而起，试图把男孩带到结构更稳定的地方再议，但男孩冲他挥刀。
“真的假的？”最先穿过烟幕抵达的是——红头罩？“你他妈在这种鬼地方也能捡到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杰森?托德！”男孩嘶嘶地叫，“对远远比你伟大的战士放尊重些！”
红头罩摘下头罩，露出杰森的脸——长大了，额前有一缕白发，表情诧异，“你跟塔利亚是什么关系？”
“不许直呼我母亲的名讳！”
随后出现的是夜翼，他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了看正跟杰森吵嘴的男孩，直奔布鲁斯身边。见他弯腰，布鲁斯才发觉自己正顺着裤管往下淌血。
蝙蝠女、罗宾和搅局者也赶到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状况。搅局者的兜帽下露出一双蓝眼睛和半长的金发，肢体语言跟卡斯十分亲近。不远处，塔利亚留下的男孩已经跟杰森打成一团。
布鲁斯想他真的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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