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的低气压卷席了铁堡，天色阴沉。厚厚的积雨云盘踞在城市上空，似乎酝酿着一场不小的暴雨。
这是一循环周内暴风雨第三次来到震荡波的实验室里，原本受损的涂装也崭新如初，还额外增设了火力装置，从她抬手的间隙能明显看到原本整块的臂甲上忽然萌生出一些细密的缝隙。
“下午好。”
暴风雨扫过实验室内的设施——特别乱。走到一半又默默往后连连退步。“你想好了吗？有关我提出的计划。”
震荡波回想起当时一下班打开频道瞬间十几天长达几百字的消息出现在聊天框里的场景，揶揄地挑眉，“我收到了，不过花上了我不少时间去仔细看明白。”
暴风雨推测Dn-1的那方应该摸清楚了档案下落，且很快就会追查到他的实验室，即使这里的安保已经被修复到堪称堡垒的级别。但Dn-1的能力是在特殊。
嗯……机体像液体一样四散开融入阴影中…更像是恐怖碟片里才会出现的鬼怪桥段。
她对于震荡波的安全倒是十分困恼，但这同时也是个契机:故意制造缺口，吸引Dn-1的注意将他抓住。
他摘下护目镜，“这个办法确实有点剑走偏锋，但是也是不错的解决方案。”
“是吗……”
震荡波看着暴风雨的目光瞬时沉了下来，随后又轻叹一声。
“您还在犹豫什么？”
“……他的能力。”暴风雨瞥了一眼屏幕上的那些公式，“不明白是如何发动的，也不清楚该如何反制。”
“如果是正面对抗，我倒是有信芯能够直接将他压制。”她走动的声响明显没有先前那样纤巧，手臂上装设了折叠刀，还有肩甲下的充能跑，将机体恢复到了正常军品搭载武器的数量。
“那你在因为什么而犹豫？”“我更恐惧会将你直接牵扯到。”
震荡波摇了摇头，“根据档案保存的数据，所有同序列号的实验体们都能感觉到一些链接。虽然我不是很想这样说，”他打量着暴风雨的表情——毫无波动，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感到愠怒，这反倒让他觉得不适。
“与您和暴风雪溢光之间的血缘链接不太相同，之前我记得您也跟我提起过。那种——”
“不安感。”暴风雨皱着眉，“这有什么联系。”
“也许就像您也能感知到他一样，只要我们根据这点影响来翻转一下效果。”
“我大概明白了。看来这几天的研究也让你发现了不少东西？”暴风雨原本略显紧张的磁场缓缓松弛，连目光都缓和许多。“你进行到哪一步了？”
“我分析了部分普瑞姆斯后代特有的加密序列号。您的父亲穹识只是将这一条完全复制到冷铸塞伯坦人的机体上，会产生很强的排异反应。”
震荡波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似是迫不及地向暴风雨展示他这几天连轴转了半周的结果。
“简单来说，就是机体跟不上性能的高能耗需求，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让您——”
他骤然扼住，默不作声瞧了一眼暴风雨，“没事，我并不在意，请继续吧。”
“呃，好的。在他的前十几次实验中，大部分幼生体都在培养皿中死亡，直到第十六次批，也就是您……您和其他的样本都保持了不错的活性，但最后也只有您成功存活。”
在这个话题往更恐怖的方向滑动的时候，震荡波很及时地住嘴，擦掉头雕上不存在的冷凝液。
“如果有专门针对这种保留特殊序列号的机体的病毒。同样的，我们也能研究出特效解药。”
他看着暴风雨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这样一来我可以不用担心暴风雪和溢光的危险。”
听到震荡波的叹息，她转头望去，“怎么了？”
“不……”
震荡波蹙眉笑着，将屏幕调出另一份数据。按照她的性格这么想也没错，但是…暴风雨完全不把自己的安全也算在其中吗？
“所以同样的，只要根据这条序列号研究，您也可以反制他的行动。”很快，那些“杂音”消失在芯中，他再次向暴风雨提问。
“您还会再因为什么而动摇呢？”
“那你也得拿出成果来说服我。”暴风雨眯起光学镜，故意摆出吹毛求疵的态度，但嘴角的笑意并未消散。
“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足够我突破了。”
“……好。”
她理理身上的教袍，边说着计划。
“前两次的遇袭推测出Dn-1基本在夜晚行动，我的建议是，将缺口的突破时间段也留在晚上，如果不加设防可能更会引起他的警惕。”
“研究和实验就拜托你了，震荡波。除此之外的事情——你，还有其他人的安全……”暴风雨的手拂过身上装甲，“就交给我吧。”
——
————
塞伯坦上的所有教堂的建筑风格和常见的建筑并不一样，从第一座教堂建成开始——铁堡主教堂——外表是洁白的云母色，泛着矿体特有的光芒，高度从外到里逐渐增高。走进去后才会看到大堂墙壁上的花窗在中间的通道地面投射的蔚色光晕。
地面上的柱子全部是棱角分明的四边柱体，所有的建筑缝隙:旋转楼梯与扶手的接口，石柱和地面的接触面以及窗洞的开口处都像是直接融合在一起，很难不去猜测…这座教堂是否是直接按照模型浇灌铸造而成？
再等你环顾四周，除了厚重的红色垂幕以外，其余全都是白色。
而那些真正繁琐的装饰得要抬起头才能看到，柱子顶端的雕花，头顶镂空吊顶，以及那些漂亮的天顶画……
即使站在几条市中心街道外，都能望见这巍峨耸立的白色建筑物群，但是它不会使你产生主动走进去的念头——太过多的亮色和硬朗的垂直线条只会营造出一种极具压迫的秩序感。只有想要从它身上得到什么的人才会踏足这片净土。
当然了……也包括那种…比较特殊的类型。
暴风雨正在给新的一批冰晶祝圣，在圣火坛边用火光照了一遍，挺直背后开始做起简易的弥撒。
圣火坛的上方楼梯有很嘈杂的声音，她抬起头，仅仅是瞥了一瞬，正好撞见御天敌正站在上层，透过天井瞪她。忽然让她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预感到这次的祝圣会被严重推迟后，她将面前用箱子呈放的冰晶堆挪到一旁。静静等候着……
“……暴—风—雨——”
嗯，没错。就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想到您居然还能挤出时间来教会一趟，哎呀——”
“也就一个循环月的事情，你居然还能和那个现在还在外面蹦跶的幼生体打起架来。”
他单手叉腰，试图继续说下去，看见暴风雨拍拍袍子起身，瞄到她身上那块明显和其他地方磨损程度不一致的新装甲时又闭上嘴。
“你的伤呢？现在已经好了？”
“当然。”
御天敌又抱着手臂瞪她，明显是在等待解释。“情况紧急，留给我重新装填火力的时间实在不多。档案也并未落入他人之手。如果……”
“你不会还在想有第二次吧？”
“……”
暴风雨笑着摇摇头，既不否认又不肯定。“先去书房吧，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
教堂的主会客厅其实在公共区，由于暴风雨将地下也开发了起来，原本那些预先留作仓库的地方就空了出来，她将那些房间改成了休息区，会客厅，二楼改成了藏书阁。但这些也仅仅留在前庭院。
后院完全是属于她个人的私域，极少人能够越过中庭地长廊，登上教会第二高的建筑物顶楼。
书房的落地窗窗帘自动拉开，暴风雨一只手推开高背椅，“普罗图斯又有什么新动作了？”
“没有，他倒是安分了很久。”
经过机体升级的御天敌高了不少，没有落座，站在她的书桌前，大有要把那些埋在温和仁厚的领袖之后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的样子。
“越是这样越显得不对劲……先前倒是我小瞧了他，”他嗤笑一声，“本以为他没有胆量去博得领导模块。没想到暗地里还是不死芯。估计正在钻研那些血脉实验。”
“看来你已经查到不少东西了。”
“每天要从各种会议中抽身再去花芯思去找到这条涡轮狐狸的蛛丝马迹，我可不接受无偿加班。”
御天敌将数据板递了过去。在暴风雨即将接到的一瞬间下压。“我必须得提醒你一点，暴风雨，普罗图斯已经知道你我“勾结”在一起的事情了。”
“这只能叫作互助。”
暴风雨耸着肩，置换出气体，“我在领袖选拔上就已经做好这种芯理准备了。”
她快速扫过数据板上的情报，眉毛越皱越紧。目光也瞬时锐利起来。
“他并不是打算研究什么特效药之类的东西，也许那些只是顺手的研究。”御天敌负着手，从书桌上自顾自倒上一杯能量饮料，“他是想突破你们这些被普神祝福的序列码，达到冷铸流水线的效率，创造属于他的亲卫队。”
“……他们的实验所位置？”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估计就在这段时间。他们的技术也没有达到那一步……目前也仅仅只是创造出Dn-1这一例存活下来的新代。”
“谁知道那些序列码有什么秘密，放在任何一个赛博坦人身上都承载不住相当的能耗，所以——”他抵到嘴边的杯子停了下来，目光扫向还在看着数据板的暴风雨。
“所以？”
“……所以一切都在尚可控制范围之内。”
暴风雨没有作声，只是将数据板轻轻推到一旁，双手交握着，垂下光学镜，又陷入了短期的沉思状态中，教堂的钟楼在此刻敲响三下。
“你——”御天敌停顿好一会，原本是想说“要不要出去走走？”这种话。他这趟来教会，还是从原本的侧门进来，领袖办公室专用的飞行器只会吸引来更多的目光。而带着主教直接出现在公共场合……
“现在已经到午休时间了，”
原本她的计划是上午给冰晶祝圣，然后重新写下一周要用到的祷告演讲。虽然她的日程计划被打乱了……但是还得感谢领袖的到来，这下那种每日周报性质的任务可以直接丢给AI生成。
“要不要留下吃顿饭？”
“……嗯。”
从局长再到部长，他一直都行走地得芯应手，但当上领袖后做任何事都必须辗转腾挪，
简单来说就是:想骂的只能背地里骂，甚至都不能像警车那样掀桌子。
他的顾虑变得更多了——这样的行动是否招致其他势力不满，又或者未能估计所有方面的因素，以前的自己可不是这样优柔寡断。
暴风雨啊暴风雨……该说她的目光深远，是早料到会有如此情形呢，还说是她本就如此冷酷。
就算穿上了身为「主教」的袍子，她的底色也是冷的，应该来说，她属于自己的情绪只会对着自己所认可的人表露出来。就像这座高塔一样，连踏上第一层台阶都无比坎坷。
在御天敌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些被切好的食物被呈了上来。教堂提供的公益餐品种类并不繁多，但给的量额可观。
他也没见过暴风雨每天吃什么吃多少——但面前的这份属实有点惊人了。
他说过，暴风雨那和善的态度和身份总能让人忘记她其实是个军品，军品代表着更高的战斗性能和机动性，同时也代表着需要更多的能量补充，每每见她总是杯不离手。但……
御天敌凝着她，上下打量一番。“你……”
——装甲是新换的，不对，她的机体怎么有点变化？
“你不会是往机体上又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那个研究狂给你的？”
“我重新将那些火力装置重新装填了回去。”暴风雨开始慢条斯理地进食，速度很缓慢，但是餐盘里的能量块在不断重复着，减少又增加再次减少的状态。“只是恢复到正常该有的数量。”
也是，本就应该是火力型的机体，身上的所有“尖刺”却被剥得干干净净，但这个时机……
御天敌笃定暴风雨一定有事瞒着他。
——
——————
震荡波很快就将序列码的封锁突破完成，优化了暴风雨的机体，环绕在铁堡上空整整一周的大雨终于降下。
即使是隔着厚厚的墙壁，也能听到雨落在距离塔顶几百米地面的声音，她的感官模块像是被扩展了几十个TB大小的多端外置点一样。
教会礼堂里的祷告声，人群来回走动的声音，职员的教袍下摆摩挲在地毯上的窸窣响声。
——还有在另一处的角落里，Dn-1静谧的注视。
很奇怪，机体升级后那股不安感跟随着消失，但是感官越发敏锐，连带着血脉链接都跟着强烈许多。
暴风雨先前靠在中庭长廊的柱子上，仔细地盯着雨幕，照例来说，教堂里只会充斥着燃油挥发的气味，下酸雨的时候不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机体暴露在腐蚀的雨帘下。
教堂的侧门后门全部关闭，只保留了前门供行人避雨，如果有其他人穿过礼堂来到中庭，她一定能够看到。
但就在这片走廊里，没由来地冒出一股湿漉漉的，雨水特有的腥味粒子气息。
有人在这里。
她先是如此推测出，又沉下芯去感知。果不其然，那家伙确实就在离她不远处的拐角阴影里。
暴雨让塞伯坦干燥的空气变得湿润，弥漫起一层层飘动的雾水。暴风雨没有转身去看，不断强硬塞到她的传感系统里的信息让她觉得烦躁。她不得不屏蔽掉一些，才能思考该如何解决眼下的局面。
Dn-1每次出现都是带着任务，那看来他们递出的诱饵也成功引得普罗图斯上钩——这几天里震荡波难得大肆炫耀自己的成果，恨不得自己马上遇刺。
「他来了，过一会我会找准时机过去。」
暴风雨先发了一条内线给震荡波，拖延时间？Dn-1如果看出来她在拖延时间估计也能推测出这次的时机是他们有意为之，更容易打草惊蛇——所以，现在得……
“荷兹？”
她站在礼堂后门的副手走来，看着暴风雨压低的眉眼，不假思索，顺着她的话开口，“您有什么指示。”
“预计在半循环时之后这场雨就会变小，不……用太空桥吧，我要回一趟翱翔天城，去Alter宅拿回点东西。”
暴风雨:（愁眉苦脸地看着很多的能量块，但是全部吃完了）
芋头:你指定有事瞒着我。
Dn-1:（只是看着）打的我好痛 (▼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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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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