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岛路线几乎要闭环。
加满了一箱油，汽车重新行驶在一号公路上，夜幕也逐渐来临，白夏忽然意识到，跨过斯奈山半岛，他们将会重新回到雷克雅未克——既是起点也是终点。
沈知怀把车停在路边，喝了口冰可乐。
白夏也坐累了，端着相机站在荒野上远眺，手机忽然震了震。
从沈知怀的视角，白夏注视手机的时间有些过长了，长到让他有些纳闷。
重新钻回汽车的白夏带了冷冽的凉意，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和沈知怀商量：“刚刚有个朋友私聊我，她刚好也在斯奈费尔火山，想要一起吃顿晚饭。”
沈知怀不明白她的犹豫，不仅一口答应下来，还相当热情地点头，“好啊！男生女生？”
白夏看着手机，揉了揉太阳穴。
“女生，是我的高中同学。”
教会山不远处的民宿里，孔以霏支好了便携火锅，托腮坐在沙发上等待。
车灯透过玻璃与纱帘投射进来，她猛地站起身，发现手机屏幕上跳出五分钟前白夏给她发的的消息，才意识到自己发呆发了太久，慌忙让男友把冰箱里剩余的食材拿出来。
白夏适时敲了门。
“好久不见了，小白。”孔以霏笑着说。
是很久没见了，火锅薄烟升腾，让白夏回忆起数年之前的过往，记忆就像是冬季布满水珠的玻璃窗，一粒粒凝结最终清晰。
高考完、拍了毕业照，和孔以霏的“最后一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不止是她，更多的人都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最后一面。
“高中毕业之后，我们是不是就没有见面？”孔以霏问，“没想到重逢竟然是在冰岛。”
她的视线落在沈知怀身上，停顿了一两秒，“你男朋友看上去有点眼熟。”
“我叫沈知怀。”
孔以霏沉思片刻，终于把面前的男人和记忆里的同学对上号。“你好像是我们隔壁班的北京人？”
“……是。”
沈知怀看了眼白夏，又点点头。
易拉罐拉环“呲”地一下被打开，玻璃杯用啤酒装的满满当当，孔以霏的男友Jake贴心地把杯子分发给几人，又坐回位置，盯着正在讲话的孔以霏。
“当时学校里好多人都暗恋你。”孔以霏抿了口细密的气泡，漫不经心地说道，视线又转向白夏，“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我太好奇了。”
白夏端着杯子的手一僵。
她还没编好谎言，也没有直接暴露自己**的打算，因此面对孔以霏的疑问，多少有些难堪。
但显然孔以霏并不认为自己冒昧，反而噙着笑望向二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沈知怀在桌面下捏了捏白夏的手；她手心里有一层潮湿的水汽，或许是方才用力地攥着杯子。心一下子软了，还没等白夏开口，沈知怀就直接说道：
“我们俩都在伦敦上学。反正，也是因为巧合才遇上的。”
谎言被蒙太奇化，听者自然而然地加上无数细节。
孔以霏没再多问，转而聊到现在他们的专业、未来的工作等诸如此类的话题，兴致盎然。她一贯喜欢讨论这些。
等到离开她短租的民宿，时间已经晚了。
白夏上了车，总算是畅快地舒了口气，觉得持续了两小时的痛苦终于烟消云散。
沈知怀拿手机开了导航，一边侧头看着白夏，“你看上去很疲惫，是聊的不开心吗？”
“嗯。”
白夏捏了捏眉心，“太累了，聊得又都是这些话题，我实在没什么兴趣。”
她放下手，这才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向沈知怀吐露心事——但明明他也是个陌生人，他们并没有熟悉很久。
“没关系，下次别去就是了。”
沈知怀启动汽车时，白夏却忽然摇了摇头。
“你应该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很羡慕孔以霏。”她垂眸看着手指，又扭头看向窗外，心脏沉甸甸的。“她很漂亮，成绩又很好，家境也突出，是足以让任何人羡慕的人。”
“现在呢？”沈知怀问。
“现在？现在我觉得我很好。”白夏淡笑，“我早就和自己和解了，又不是孩子了。”
其实追溯往昔，白夏原本并没有过多注意孔以霏。
直到传言四起，孔以霏新的绯闻男友变成沈知怀之后，白夏才开始逐渐意识到深埋在大脑里的情愫——
或许是单纯的羡慕孔以霏，也或许是潜意识里对沈知怀的好感，让她整个高一变得酸苦起来。
在焦头烂额的学习间隙，她甚至抽空祈祷上苍，希望两人不要真的在一起。
这些话，多年之后再回望，只觉得荒谬得可笑。
白夏并不打算把这些繁杂的少女心事说出口，这将是一个永久的秘密。
但是——
属于年轻人的热血忽然上涌，陈旧的感情酝酿了几个年头，最终在寒夜里发酵，白夏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得厉害，即将要戳破胸腔。
“沈知怀。”她语气严肃。
“嗯？”
沈知怀不明所以。
“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
*
汽车驶入停车场后，沈知怀安安静静地熄了火，望着一臂之隔的白夏，眉宇里满是困惑，“你是一时兴起吗？”
“啊，当然不是。”
“算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算不上微笑的笑脸，“是也没有关系。”
“为什么没有关系？”
沈知怀解了安全带。黑夜里，他的眼珠亮得出奇。“因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让你喜欢我，不是吗？”
白夏哑然失笑。
笑声还在喉咙里，沈知怀忽然覆身过来，轻轻衔住白夏的嘴唇。
他并不用力，但白夏却下意识后仰，脑袋撞在座椅靠背上，心脏被剧烈的情感充斥，鼓鼓囊囊的气球般几乎要爆开。
她抓着沈知怀的衣领，不知是推拒还是拉近，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古龙水味。
“我已经喜欢你了，沈知怀。”
在你认识我之前。
白夏在心里补充。
*
失眠的换成了沈知怀。
翌日，理所应当地换成了白夏掌舵，沿着斯奈山半岛的公路行驶，能远眺教会山的全景。
层层叠叠的山石形成了这座别致的小山，被《权力的游戏》拍摄下来，也因此声名远播。白夏并没有看过这部剧，但是不妨碍她凑热闹，跟着剧照拍摄了一模一样的画面。
“我一直觉得，一眼都不看《权力的游戏》的人，一定能够抵抗从众的压力。”沈知怀坐在汽车前盖上，托腮看着白夏跑来跑去，一边朝她竖起剪刀手。
白夏不得已，给他拍了张游客打卡照。
“我看上去也不像是从众的人呀。”她笑了笑，回答道。
“但我是。”
沈知怀跳了下来，“但这部剧真的很不错。”
“听过千百万遍了。”
“那我再安利最后一遍。”
白夏歪头看着他，忽然提出了要求，“除非你陪我看。”
“那肯定可以！”
“什么时候？”
“等我们回伦敦之后。”沈知怀看了看相机屏幕，一边偷偷在白夏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可以搬到你附近住，如果你愿意的话。”
“也是，你刚好也不跟前女友住在一起了，是吧？”
白夏睨他，又拿冰凉的手指划了划他的眼眶。
沈知怀的眉骨很高，眼睛也因此更加深邃，白夏很喜欢盯着他的眼珠，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黑的仿佛是冰岛的黑沙滩。
“求你啦，别再说了。”沈知怀不得不求饶，埋进白夏的颈窝里，热烘烘的脑袋使劲钻了钻，像是大型犬类的撒娇。
他很擅长利用自己的美貌，白夏心想，但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心软。
“走啦，我们去最后一站。”她声音软下来，扒拉着趴在肩头的沈知怀，一边揪了揪他的耳垂。
“嗯？”
沈知怀不明所以。
“冰岛之行的最后一站，我们去看一看凡尔纳《地心游记》里斯奈费尔火山入口吧。”
斯奈山半岛正是因为斯奈费尔火山得名，至于这座火山的广为人知应不应该归功于凡尔纳，其实没人能说清楚。白夏没有徒步的打算，便一脚油门直接开到纪念碑处。
虽然地图上显示为“Jules Verne Monument”（儒勒·凡尔纳纪念碑），但实际上这个景点仅仅由两块展览牌和一根不明所以的木桩组成，简陋的不可思议。
沈知怀沉默地看了看，甚至连打卡的念头都没有，只皱着眉抱怨，“如果冰岛人能省下一点修教堂的钱就好了，这块纪念碑也不至于这么破。”
白夏失笑，却又觉得情有可原。
“信仰可以继承，但是知识需要重新学习。”
她抛下一句颇有哲理的评价，留着沈知怀在原地深思。
“……还怪有文化的。”
他嘟嘟囔囔地跟了上去，顺着白夏的视线看向展板上的“地球结构图”发呆：好像地理课本里都学过，但是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比起科学，我还是更喜欢科幻，想象力是没有边界的。”
想象力没有边界吗？
沈知怀重复了一下白夏的话，跟着点点头，脑袋里充盈着“没有边界”的胡思乱想。
不过——
他拽了拽白夏的袖子，忽然义正严辞地问道，“如果我不来冰岛，是不是我们就没办法相遇？”
“嗯？”
“那也就不会在一起了，对不对？”
白夏戳了戳他的脸颊，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没有这个如果。”
这不是沈知怀想要的回答，他鼓了鼓腮帮，眼珠直勾勾地看着白夏，非要问出个答案。
“如果偏要有呢？”
嗯……
白夏抿唇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引用了一句作家的话。
“你要知道，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
她和他也是，还是会相聚在同一片水域里，无论是眼前的北大西洋，还是亚欧大陆另一端的、遥远的西太平洋。
————
正文完
今天太忙了所以忘记了[化了][化了]刚刚想起来竟已过了零点！
算是正文完结啦，但明天还会有（我醒来就算是明天）短短的后记，冰岛之旅就算是完结啦！
整体冰岛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国家，所以纠结很久还是维持为一个小短篇。不过，如果有人看了这一本之后机缘巧合又去了冰岛，大概也会是一种神奇的际遇，对我来说亦是如此！
欧洲旅行公路文还是会写的！不过下一本得填好早之前的坑：《推石头的猴子》
加缪x孙悟空的邪门cp
那就暂时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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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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