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在脑袋里打了个旋儿。
白夏只记得那天她抱着全班的作业本去老师办公室,沉沉地放在桌面上,其中一本习题册滑到地面,落在隔壁班老师的座位底下。
“沈知怀到底还是回北京了哈。”老师弯下腰,嘴里还在念着方才的话题。
她把本子递过来,冲白夏笑了一下,“你顺便把我们班班长喊来吧。”
“嗯,好的。”
白夏点头应下,临出门前只听她继续说,“他爸爸说,前几天带他做了个检查——”
什么检查?
还在愣神,迎面刚好撞上隔壁班的班长,“啊,刚好,你们班主任找你呢。”白夏说着,一边给她塞了颗门口小卖部买来的糖果。
“谢谢~”女生伸出手,把白夏短发的呆毛压了下去,“头发翘起来了哦。”
记忆似乎到此为止。
白夏偶尔觉得,高中三年其实也就浓缩成了一周。一天考试、一天讲课、一天运动会、一天等待成绩下发。
如此循环往复。
沈知怀的存在,偶尔短暂地打破白夏的这种循环,但随着他的离开,生活又重新恢复。
她尚且在胡思乱想,汽车已在湖泊边拐弯,驶入87号公路。
“这个湖很漂亮诶。”沈知怀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这几天抽空来看看吧!”
可怜巴巴的眼神让白夏无法拒绝。
“这是米湖(Myvatn),的确是个景点,似乎还有冰岛第二有名的温泉。”白夏对整个冰岛的景区如数家珍。
“温泉?!”
沈知怀刚想说什么,却又瞥了眼白夏,默默住了嘴。
好像…只有他们俩的话……
泡温泉不太合适?
“你想去?”白夏懒洋洋地回,“后天再去吧,明天我约了观鲸。”
“都行都行!”沈知怀瞬间振奋起精神,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径直驶向胡萨维克镇。
冰岛的城镇通常以“-vik”结尾,意为“港口”,胡萨维克亦然。
盯着高速上的标牌,白夏忽然想到件趣事,“你发现了没,冰岛语里的辅音尤其多,还总是彼此挨着。”
“嗯?”
“那你来猜猜英语里哪些词源自于冰岛语,猜对十个就满足你的去温泉的心愿。”白夏想了想,加了点筹码刺激沈知怀“赌博”。
沈知怀眼睛亮了亮,“这么有意思的游戏怎么才想到哇!”
果然,面对有趣的事情,沈知怀根本不需要被利诱,自己就跳进去了。
白夏托腮看着他面露难色,刁难的快乐瞬间被激发。
“提醒你了哦,辅音很多。”
“fly。”
白夏盯着手机,“错,它来自于日耳曼语系。”
“sky。”
“答对了!”白夏笑眯眯地给他加上一分。
直到到达宾馆,这也是沈知怀得到的唯一一分。但他丝毫不觉得沮丧,反而喋喋不休地冒出单词,到最后白夏都懒得查了。
“……你被剥夺温泉资格了。”
“不行不行。”沈知怀扯着白夏的包带,手指晃来晃去,“去嘛,肯定很舒服。”
“愿赌服输哦,小朋友。”白夏佯装冷酷地抽回包带,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
“骗人也不装一下。”沈知怀追了上去,手指戳在白夏的酒窝里,“你看你都笑了。”
他的手热乎乎的,像是试探发酵好的面团,浅尝辄止。
白夏攥着行李箱拉杆,脸一点一点红了。
她背过身,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照了照,忽而指责道,“你看,你戳出指甲印了。”
“我看看。”
电梯内只有周围一圈橙色光晕,光线并不好,沈知怀不得不凑近,弯下腰仔细检查他的“罪行”。
他压根儿没看见什么指甲印,只看到白夏皮肤上细细的绒毛。
随后,目光晃了晃,径直坠入白夏的眼珠中。
沈知怀几乎能看到白夏棕色瞳仁里山峦一般的纹路,瞳孔因惊讶而扩大了些许。
当意识到离得过近时,沈知怀连呼吸都暂停了,只急匆匆地退后几步,脑袋“砰”一下撞在电梯上。
“?”
白夏皱眉看着他,“我是猛虎野兽嘛?”
“不…不是。”
沈知怀结结巴巴地回,却又说不出旁的话,只盯着电梯的数字,总算是熬到“叮”一声响。
电梯到达。
沈知怀几乎是跳进房间的,“砰”一下合上房门,深呼吸着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倚在门板上,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忽然觉得它的跳动无法控制,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两秒过后。
薄薄的门板被扣响,震动顺着冰凉的木头传至沈知怀后背,他赫然一颤,在意识回笼之前,手指已然攥上门把,猛地打开大门。
白夏站在门口,眉目间是了然的笑意。
“?”沈知怀怔愣,嗫嚅几下没有开口。
“为什么要躲?”她歪歪头,眸中星光点点。
这个问题沈知怀不知该如何回答,但面前的白夏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分明是故意要捉弄他。沈知怀喉结上下动了动,伶牙俐齿都被堵在嗓子口,憋了半天只冒出来一句话:
“急着上厕所。”
“……”
沈知怀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
他用荒谬的谎言来掩盖真心话——似乎这样才会觉得安全。
*
午夜,白夏躺在床上,忽而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裹挟着雪声,便觉不妙。
稀里糊涂伴着尖锐的风鸣入睡,等到一觉醒来,白夏果不其然收到观鲸因天气原因取消的邮件。她一边觉得懊丧,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胡萨维克城市内闲逛。
这座城市因鲸鱼而出名,每逢夏季,乘船追鲸的游客络绎不绝,因而在码头也有漂亮的鲸鱼尾雕塑。
白夏瑟瑟发抖地举着相机拍照,分不清面颊上冰冷的是雪粒还是鼻涕。
“今天真的很冷。”沈知怀哆嗦了一下,“永远都觉得自己少穿一件。”
还有半句话他堵在嘴里——
幸好没去观鲸,否则他真的会冻死。
“其实开到胡萨维克之前,我已经对冰天雪地有点厌倦了。”白夏的声音穿透几层围巾闷闷地传出来,“但这里却比想象中好一些,起码热闹一点。”
冰岛的自然风光过剩,人文风景却不足,对白夏来说很容易腻味。
天气太冷,相机电池闪了几闪,几乎要宣告停工。白夏从口袋里拿出暖宝宝,一边给相机取暖,一边抽了张皱巴巴的纸巾擤鼻涕。
“太冷的话,我们就先回去吧。”沈知怀道。
“去温泉吧!”
“嗯?”
白夏搓了搓手,“反正也无处可去,直接去泡温泉暖和暖和,你说如何?”
*
米湖温泉就在一小时车程之外。
换好泳衣、披上浴巾来到室外,白夏几乎一头扎进温泉水里。皮肤在空气里的短暂几秒,就让她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沈知怀姗姗来迟。
他甚至攥着手机防水袋,正兴冲冲地跑来,试图让白夏给他拍几张照片。
“不冷吗?”
“冷啊!”沈知怀猛地点头,“但是机会难得,来都来了。”
这种朴素的观念反而让白夏无话可说了。她被迫接过手机,半个人探出水池外,手指连续地敲击着快门键,却还能抽空指导沈知怀换几个动作。
“啊嚏——”
沈知怀抖了抖,一头扎进水里。
硫磺味的温泉四溅,打了白夏满脸,冷风一吹,几乎要冻成冰渣。
“……”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湿漉漉地从水里钻出来,长臂一伸拿了两条毛巾,耷拉在自己脑袋上,又递了一条给白夏。
“不好意思。”
沈知怀讪笑几声道歉,一边胡乱擦着自己的头发,把脑袋当成沐浴球一般揉搓。
毛巾遮在眼前,世界瞬间暗了下来。
水波荡漾,热浪摇摆着晃过来。
还在愣神,一双手已触碰到了他的脑袋。
“我看到你的伤口了。”白夏轻声说,手指拨开他柔软的发丝,悬空着划过刀疤。
其实伤口愈合的不错,但是因为手术刀曾经划伤头皮的毛囊,以至于这里不再生长头发,也就分外明显。
“不许看,很丑。”
沈知怀瓮声瓮气。
白夏笑了一声,手指捏着毛巾,轻柔地擦拭他头发上残留的水汽。“你应该轻一点。”
“没事,头骨很结实。”沈知怀垂眸盯着白夏,安慰道。
白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前提是不被锯开,你脑袋里现在是钛合金。”
沈知怀笑,“骗不了你。”
白夏“哧”一下笑了,“啪嗒”一下把毛巾放在他脑袋上,像是对待一直湿漉漉的小狗。
“我看不见了。”沈知怀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手臂抓着池沿,生怕自己滑倒。
下一秒,柔软又冰冷的触感就降临在他的嘴唇上——
世界安静了。
沈知怀睁大眼睛,盯着黑压压的毛巾,一边怀疑是幻觉,脸颊又一边静悄悄地变红。
他一把扯下毛巾。
白夏来不及后撤,整个人就被沈知怀环住,水流撞击着她的胸口,温热的窒息感瞬间袭来。
下一秒,她的后背撞在水池边。
退无可退。
沈知怀乌黑的眼珠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目光中看到更多,却只能看见眸色幽深如极夜。
她到底在想什么?
沈知怀不清楚,也没办法弄清楚。
他只知道心脏正在被火焰灼烧,疼痛伴随着某种汹涌的东西流淌而出。
“白夏,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急迫地需要一个答案。
“……”
“所以,你为什么要亲我。”
沈知怀离得更近,他比温泉还要滚烫。
“……”
“不许不说话。”他睁大了眼睛,双手捧着白夏的脸,弯腰仰头看她。
白夏注视着他的眼睛,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那日雷克雅未克的管风琴声。
她飞快地低头浅啄一下他的嘴唇,又急速撤退,双手撑着池边,从水中一跃而起。
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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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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