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吧台上烙下金色的条纹,沉香把冰过的威士忌杯一字排开,杯壁凝结的水珠在木台面洇出深色的圆点。他第三次修改酒单排版时,门口风铃轻响——杨戬推门而入,发尾还带着刚洗过的湿气,黑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系,锁骨处有一道浅浅的睡痕。
“这么积极?”杨戬随手把车钥匙抛在收银台上,金属与大理石碰撞的声响惊得沉香肩膀一抖,“我记得营业时间是五点。”
沉香把平板电脑转过去,屏幕上是精心设计的酒单界面,最新添加的“献给舅舅的特调”分类栏正闪着荧光粉的边框:“新配方需要提前试味。”
杨戬挑了挑眉,指尖划过屏幕时忽然一顿,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下一秒便飞快地扫完整张酒单,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半晌,杨戬终于憋出一句话:“这次的新酒单名字很独特啊。”
沉香偏过头看向窗外:“比如呢?”
杨戬的指尖悬在“天眼”的酒名上方:“我们家沉香对我的天眼这么感兴趣?”
沉香仍然把头扭向窗外不去看他舅舅,但耳根却可疑地泛起了红色:“接骨木花糖浆和伏特加摇匀后会变成金色……你开天眼时虹膜就这颜色。”
杨戬突然凑到他耳边,温热吐息拂过沉香耳畔:“你观察的挺仔细啊?”
“咳,”沉香心虚地捂住发烫的耳朵,那灼热的吐息让他心跳都乱了几拍,“我、我关心舅舅总没错吧?”
“这个我暂且信你,但……”杨戬修长的指尖轻点平板,“合法监护”旁的备注在阳光下闪着荧光“‘甜中带涩……就像某些法律关系’?给你监护权是让你研究这个的?”
沉香整个人突然矮了半截,毛茸茸的发顶“咚”地磕在吧台上。从杨戬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通红的耳尖和紧紧攥住自己衣角的、骨节发白的手指。
“还有这个‘marry me’,”杨戬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酒单上那行金光闪闪的英文,抬眸时眼尾微挑,“就不想解释一下?”
“都、都是酒名而已!”沉香红着脸一把抢过平板,“所以你到底尝不尝?”
“尝啊,为什么不尝?”杨戬轻笑,修长的手指随意捻起一只水晶杯,杯中酒液在阳光下流转,漾出樱花般的浅粉光泽。
沉香瞳孔骤缩——那杯沿泛着金粉的,正是掺了他指尖血的“marry me”。少年呼吸一滞,死死咬住下唇,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他眼睁睁看着杨戬优雅地抿了一口,喉结滚动间,动作倏然僵住。
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你往里面加血了?”杨戬声音一沉,指尖轻轻搭上少年的手腕,动作看似随意,却不容挣脱。他低头展开少年的掌心,目光落在那道尚未愈合的细疤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疼吗?”
指腹缓缓摩挲过去,像是在责备,又像是在心疼。
“这里,是你自己划的?”
少年指尖一颤,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杨戬轻轻拢住。
“……不疼。”他别过脸,声音闷闷的,耳尖却又悄悄红了。
杨戬叹了一口气。
“傻。”
“从今天起,员工守则得再多加一条了。”
沉香怔怔抬头:“什……什么?”
“禁止调酒师自残。”杨戬的目光落在那杯淡粉的酒上,“至于这个‘marry me’——”玻璃杯被推远时在吧台划出一道水痕,“要么改配方,要么直接从酒单上消失。”
沉香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细小的伤口,心跳仍然乱得不成样子。杨戬的指尖还搭在他的手腕上,温度透过皮肤,灼得他思绪发烫。不过……
沉香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舅舅是不是个真神仙。
……因为这家伙似乎完全不知道,只有神仙大喜之日喝的交杯酒里,才会掺入对方的指尖血。
——
暴雨裹挟着雷霆席卷神界的夜晚,雨滴砸在沉香木的彩绘玻璃窗上,发出细密的敲击声。
沉香正踮着脚擦拭酒柜顶层的珍藏雪莉桶,木质酒桶表面雕刻着莲纹,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的指尖抚过那些精细的纹路,忽然想起酒吧刚开业时杨戬手把手教他辨认酒类时的情景——那时舅舅的呼吸是那样轻,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气息,拂过耳畔时让他的心跳像受惊的蝴蝶般扑棱乱撞。
“咔嚓——”
夜空被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整间酒吧突然陷入黑暗。只剩吧台上应急灯泛着幽蓝的光晕,将沉香清瘦的轮廓镀上一层薄雾似的光。
“又跳闸?”杨戬的声音伴随账本合上的轻响从卡座区传来,“上个月刚换的魔抗线路……”
沉香摸着黑去够工具箱,指尖却碰到一片温热的肌肤——杨戬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呼吸间带着薄荷糖的清凉。两人同时缩手,工具箱“哗啦”砸在地上,震得冰桶里的方冰簌簌作响。
“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杨戬叹了口气,神力凝成的光球从他掌心浮起,照亮沉香通红的脸。光球飘到两人中间,映得舅舅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像极了沉香总雕不好的冰球纹路。
老姚在钢琴边划亮火柴:“要不要来首《Lights Down Low》应景?”
“不用!”沉香又气又羞,一把抓起抹布砸过了去,却听见杨戬在身边轻笑:“员工守则第88条,禁止对同事使用投掷物。”
备用蜡烛点亮时,婉罗正用塔罗牌搭城堡。她指尖一弹,正位的“星星”牌滑到沉香面前。“停电夜最适合玩坦白游戏了,”她微微一笑,烛光在眼底跳动,“有没有兴趣一起玩几盘?”
“无聊。”沉香低头切柠檬,刀锋却频频落空——杨戬不知何时抽走了他的砧板,此刻正倚着吧台,把柠檬片当作口琴在修长指间翻转。那双手骨节分明,在烛光下如同白玉雕琢,沉香看得入神,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
“怕了?”舅舅笑着往他嘴里塞了片柠檬糖。温热的指尖似有若无地蹭过他的下唇,留下灼人的触感。“那舅舅可要抢你的位置了——”
酸涩的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沉香突然想起上周偷偷在杨戬咖啡杯底粘的糖片,可可粉写的字迹在蒸腾的热气中渐渐融化,就像他始终不敢说出口的那句“今天也想见你”。
“汪!”随着一声欢快的犬吠,头顶自制转盘的哮天犬突然从吧台下方窜出。沉香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得踉跄后退几步,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吧台。
“转到谁就要说真心话!”哮天犬摇头晃脑地宣布,头顶的小辫子随着动作欢快地甩动,“还要喝特——调——苦——酒——!”
沉香盯着转盘,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耳尖烫得几乎要烧起来。转盘中央,他和杨戬的Q版小人被层层叠叠的粉红爱心簇拥着,那些爱心仿佛活物般跳跃闪烁,将两个小人紧紧缠绕在一起。最刺目的是旁边用浮夸艺术字体写着的“天生一对”——每个笔画都闪烁着七彩流光,还故意做成立体凸起的效果,生怕不够招摇。
“咳咳咳!”旁边的杨戬突然被呛到似的猛咳起来,耳垂泛起可疑的红晕,“这……从哪儿来的?”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某个“孝顺”的好外甥为此转盘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甚至动用了宝青坊主亲制的“万年不褪色”仙灵墨。当时哮天犬信誓旦旦保证会选“恰到好处”的时机展示,谁知道竟是这种公开处刑的场面……
“啊呀,二郎你没事吧?”哮天犬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给杨戬拍背顺气,“这个转盘是我和沉……”
话音未落,小女孩突然觉得后颈一凉,僵硬转头时正对上沉香杀气腾腾的眼睛。“那个……没什么,”她缩了缩脖子,声音越来越小,“当我没说……”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转盘吱呀转动的声响。沉香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指针,金属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杨戬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指尖在吧台上轻叩两下,几瓶酒液便自动飞入调酒器中。
当第一轮指针停在沉香区域时,杨戬指间已流转出一杯名为“昆仑雪崩”的烈酒。伏特加清冽的寒光在杯中荡漾,薄荷糖浆化作一线翠色雪浪,杯壁凝结的盐霜宛如终年不化的积雪。最妙的是杯底沉着跳跳糖,偶尔炸开细碎的金光,恰似雪崩时崩落的冰晶映着朝阳。
“那我问了啊,”杨戬用吧勺轻敲杯沿,“为什么总在我杯底画符咒?”
烛光里沉香看到杯底自己用苦精画的“天天开心”被舅舅补了颗小小的心。他夺过酒杯豪气地一饮而尽,然后悄咪咪地擦掉被呛出的眼泪:“因为……员工守则没说不能画!”
第二轮,指针稳稳指向杨戬的区域。
沉香指尖一挑,一杯名为“灯魂不灭”的鸡尾酒便滑至杨戬面前。克莱因蓝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摇曳生姿,蝶豆花茶的深邃与柠檬汁的明艳相互交融,渐次晕染出银河般的星紫色。最精妙莫过于杯底那颗电子灯珠,随液体晃动漾出粼粼微光,恍若深海里沉浮的夜明珠。
“倒是费心了。”杨戬屈指轻弹杯壁,冰球撞击的脆响里,那颗被沉香清晨丢弃的失败作品正在灯珠旁缓缓旋转,蛛网般的裂痕此刻倒像是精心设计的装饰。
“客气,该我问了。”少年恶作剧般凑近,“为什么没收我的围裙?”
杨戬的喉结动了动。酒吧突然恢复供电,炫目光芒中舅舅的耳廓泛起可疑的红色。他转身去关总闸,声音混在电路嗡鸣里含糊不清:“……洗坏了你又要哭。”
沉香愣在原地,上周的糗事突然在脑海中闪回:自己不小心把金酒溅到围裙上,杨戬二话不说拿走说要送去专业清洗。结果,在专业干洗的高温蒸汽作用下,他用隐形墨水写在围裙内侧的三万字表白小情诗全都化成了污渍——沉香为此还生了三天闷气。
婉罗在一旁轻咬着指甲,饶有兴趣地听着舅甥两人的对话。老姚借着昏暗的灯光按下琴键,《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的旋律如蜜糖般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流淌。老康故意把转盘的指针拨得咔咔作响,嘴角抽搐着强忍笑意,假意催促道:“快点快点!下一轮的问题可得更劲爆才行!”
第三轮指针在众人屏息凝神中缓缓停驻,精准地指向杨戬所在的扇形区域。沉香深吸一口气,目光追随着舅舅修长如玉的手指——那指尖正优雅地抚过水晶杯沿,调制一杯名为“万生劫”的鸡尾酒。深红似血的石榴糖浆在杯底沉淀如暮色,上层96度的生命之水澄澈见底,中间悬浮的柠檬薄片宛如一轮被血色黄昏囚禁的月亮。
“我来问。”沉香突然直起腰背,摇曳的烛火在他瞳孔里投下跃动的金芒。他直视着杨戬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天眼纹,“舅舅为什么……总是对我特别照顾?”
杨戬手腕轻转,杯中的血色漩涡将柠檬片推向杯壁。他挑眉时,额前碎发在眉骨投下细碎的阴影:“比如?”
“比如——”沉香倏然逼近,近到能看清杨戬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的扇形阴翳,“总在我睡着时盖外套?”
玻璃杯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声响。杨戬仰颈饮尽烈酒,喉结滚动间一滴琥珀色酒液沿着颈线滑入衬衫领口。“员工感冒影响出勤率……”他偏头望向窗外霓虹,指尖在吧台轻敲出节奏。
“骗人吧?”婉罗从塔罗牌中抽出一张“恋人”逆位,鎏金指甲在牌面心形图案上暧昧地画圈,“我记得上个月沉香发烧,某人可是歇业了两个星期——”
“二爷啊,”老姚慢悠悠地转过脸来,金丝眼镜闪过一道精光,“这坦白从宽的游戏,要是不掏心窝子说话……”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指尖轻轻叩着钢琴盖,“我不介意下个月就能调配出专治嘴硬的‘审讯酒’。”
杨戬忽然笑出声,随手把鬓间碎发往后一捋,银冠下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行啊,都学会联手审我了?”他转头看向眼巴巴的外甥,眼底漾开一抹无奈的笑,忽然抬手揉了揉少年那头总是桀骜不驯的乱毛:
“傻。”
“我疼你,从来就只因为你是你,是沉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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