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季,天空被阴霾层层包裹,细密的雨丝无休止地飘洒着。滴落的雨滴溅起的水花弥漫出丝丝缕缕的潮湿气息。云利望着窗外,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外面草丛里一朵被雨水打得低垂的小花上。这种潮湿感,像回忆钥匙,云利想起来母亲去世的那个雨天。
他又闻见了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的刺鼻消毒水味,十岁的云利紧紧握着云琦美逐渐冰冷,毫无血色的手,说着妈妈,你别走。云琦美躺在病床上,瘦得像骷髅。凝视云利,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缓缓闭上了双眼。
云利三年级的时候,云琦美被查出重病。长期的精神折磨与生活的重压,早就侵蚀了她的健康。
-
云琦美和万君玄认识是在公司安排与万君玄所在的企业进行项目对接。云琦美初次就注意到了万君玄。他身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身姿挺拔。由于工作,万君玄和云琦美的接触多了起来。项目结束后,万君玄频繁约云琦美见面,没多久就确认了恋爱关系。万君玄体贴入微,云琦美沉浸在幸福之中,丝毫没有察觉他已婚的事实。
在一起半年,云琦美看到验孕棒上那两道醒目的红线,她又惊又喜。她迫不及待地想把好消息告诉万君玄,想要和万君玄携手一生。云琦美去到万君玄公司的写字楼下,想给他惊喜。却看见万君玄牵着位优雅的女士,是万君玄的妻子,姜丽。怀里还抱着看起来应该有一岁的万钦阳,三口之家是那么幸福。
云琦美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僵在原地。万君玄也同时看到了她,脸色极其难看,皱着眉转过身,带着姜丽和万钦阳匆匆远离了她。云琦美也并没有上前质问,她恨自己的不察觉,更恨万钦阳的隐瞒,可她确确实实成了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心灰意冷的云琦美拖着显怀的身体回到老家,父母得知她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还是有妇之夫。他父母是知识分子,又极重视颜面,看见在其他城市闯荡多年也没闯荡出名堂的女儿这样回来,云父气得满脸通红,声音颤抖着指责她丢人现眼,让家里蒙羞。云母哭着埋怨她太笨,轻易就被人骗了去,最终选择对她不管不顾,任她自生自灭。
她想过打掉云利,可当她感受到腹中胎儿那微弱却顽强的胎动时,她犹豫了。先不说月份大了,手术风险,就算只有一天,母亲对孩子的感情也已经有了。她独自把云利生了下来,靠着自己之前工作的积蓄以及偶尔接些零散的文案工作,艰难母子俩的生活。
上学了,见的人多了,那些闲言碎语也跟上了他。同学总带着恶意或好奇,问你爸呢?说他是野孩子,没有爸爸。这些话,陪伴了云利的整个童年,像道摆脱不掉的诅咒。
年幼的云利总会哭着回家问云琦美,他爸爸在哪,他是不是真的是野孩子。云琦美有时情绪崩溃骂他不争气,有时又哭起来,云利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哭,他只知道所有人都在欺负他。时间久了,云琦美扛不住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小云利会在妈妈咳得厉害的时候,费力的爬起来去倒杯热水端给她,但妈妈并没有好起来。
云琦美还是走了。
就在阴雨连绵的天气,每当下雨,云利就会应激似的失去行动能力一样,好像回到了云琦美去世的那天,无助的傻傻的站着。
云琦美的葬礼冷冷清清,没有花圈,没有挽联。来参加葬礼的人寥寥无几。云利站在旁边,看着大人们忙前忙后,知道他还是变成了一个人。云琦美死后不久,由于云利没人管,云琦美的父母找到万君玄,万君玄却冷漠地将他们拒之门外,他急于摆脱。云琦美的父母满心愤怒与无奈,却又无计可施。他们觉得云利是个不祥之人,是悲剧源头,像对待瘟神,恨不得他哪天自己死了。
初一,万君玄跟姜丽离了婚,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其他原因,他终于想起来了云利。云利被万君玄从老家接到了这座繁华喧嚣的大城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有太多云利从未见过的东西。万君玄站在那里,神色冰冷,没有一丝对他儿子的温情。只比他大一岁的万钦阳站在万君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云利,云利紧紧抓住衣角,头垂得很低,他恨不得垂进土里,不敢直视他们。
万君玄安排了阿姨照顾云利,几个月也不会见云利一次,云利和万钦阳处于同所学校。万钦阳本能的对外来客抗拒,他觉得就是因为云利,他爸妈才会离婚。他听过爸妈吵架的时候,姜丽歇斯底里的重复云利和云琦美的名字。那些话,像紧箍咒似的刻在万钦阳的记忆里。
于是万钦阳泄愤的在学校里散播着云利他妈是小三的事情,那些流言蜚语将云利淹了。童年的噩梦又伴随着云利度过了两年初中,如影随形。初三,万君玄把他安排回了家。因为他的成绩很能给万君玄长脸,万钦阳起初保持着厌恶的态度,云利也不去招惹他,时间久了,万钦阳也就把他当成了空气,无视他不去在意他的存在,云利也很满足于这种状态。
他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像万钦阳,全部把他当做空气就好了。
可偏偏高一入学的雨天,他遇到了路陆。
云利当时像傻子般的失魂落魄的站在教学楼门口,他没有伞,他脑子里全部是云琦美去世时候的样子。他下意识的全身发抖,也可能是冻的。他望着雨幕,眼前逐渐模糊。
一把蓝色的伞映入眼帘。仿若划破黑暗的曙光,闯入了他的视野。当时路陆正准备离校,走到一楼时,他老远的就注意到了在角落局促的云利。
路陆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似的云利,暗道,有点可怜。于是路陆将手中的伞递给云利,笑着说,“同学,你先用,我家近,跑回去就行。”没等云利反应,他便冲进雨中。他甚至没有看清他把伞借给了谁,长什么样子。
云利眼前在那把伞被塞进手里的时候逐渐清晰,他看清了路陆的模样,他也看清了印着路陆名字的胸牌。他望着路陆在雨中奔跑的背影,雨水打湿了他的校服,瞬间,云利的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从来不好奇别人事情的云利,让邓天星去打听高二学生会里的路陆。
他去还伞的时候路陆恰巧不在班里,云利踌躇片刻,最后还是把伞递给了路陆的同学。他关注着这位好心善良的学长。他知道路陆不会记得自己,于是他就只是默默的,安静的看着。他会不自主的追随路陆的脚步,路陆当学生会会长,他也去应聘所在年级的学生会会长。即使他根本不想管那些鸡毛蒜皮,可只要能离路陆近一点的事情,他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典礼,他从不屑于去乱七八糟的当学生代表,但他发现路陆会坐在第一排。他主动找老师请缨,站在演讲台上的云利,表面上镇定自若,目光却时不时偷偷看向台下的路陆,只为能多瞧瞧路陆的模样,也让路陆多施舍他几个眼神。
因为路陆,他不再害怕下雨,他还习惯了带两把伞。希望某天在教学楼门口,能遇到路陆也忘记带伞,他也可以当送伞的,像神降临。
直到他看见路陆的身边多了个人,是他熟悉的人。是他所谓的哥哥。
云利已经很久没体会过嫉妒是什么感觉了。久违的情绪在云利心底破土而出,强烈到近乎发狂的嫉妒。他嫉妒万钦阳。在家里从来不跟万钦阳说话的他,抱着探究的心里和万钦阳搭起了话。
终于,他看见了万钦阳和路陆在学校的角落偷偷亲吻,看见了走路时万钦阳揽在路陆腰上的手。他问了万钦阳,他像个恐同的绝望的直男,他语无伦次的重复着你们是什么关系。
万钦阳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眼神里满是嘲讽和不屑。毫不避讳的承认他们在恋爱,路陆是他的男朋友。云利当时真的快疯了,他的精神防线断了。那段时间他像行尸走肉,他上着上着课能掉下两滴眼泪,他走路能撞上电线杆。成绩也自由落体,掉到年级二十的时候,老师找他谈话,邓天星心急如焚,抓着他肩膀大声吼他。他被吼醒了,他意识到他的荒唐。
他跟邓天星说了,邓天星当时震惊久久没反应过来,最后只是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是你哥的男朋友。你不能继续作践自己了。”
他生了场大病,之后发疯的学习,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学业。他又成了年级第一。他变得更沉默,对老师,对万君玄言听计从。万君玄也渐渐对着小儿子升起了几分喜爱之意,万钦阳碍于他爸,只能勉强接受云利的存在。
云利在努力做个正常人,至少在万钦阳把路陆领回家之前他做得很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