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路陆惊醒，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熟睡的万钦阳。他总是梦回车祸那天，车侧翻时身体快要荡起来的恐惧，发现万钦阳背叛自己时的失望，被抱住时的惊讶和感动编织成了小布偶留在他心底。
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可以说自从重新活了一回开始他就没睡过好觉，如影随形，加重了他的失眠症。每一个夜晚，他都在梦中挣扎，试图看清在生死关头抱住自己的人的脸。尽管他已经下意识地认为是万钦阳，可每次看到云利，心底都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感觉。
可是如果是云利，为什么呢?
也是他不敢多想的原因之一，云利为什么会在生死关头选择保护他?明明上辈子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次。这样尴尬的关系，又怎会在生死之际舍身保护自己？路陆思绪纷乱，不知不觉间，又沉沉睡去。
清晨，万钦阳和云利都各自去学校了。路陆今天没课，在家里休息，今天阿姨也休息，昨天说把衣服放筐里，等她上班再洗。路陆闲来无事，准备把衣服都洗了。他刚捞起筐里万钦阳的一件衬衣，就从兜里掉出来个东西。
路陆随意地弯腰捡起，是烟盒。晃了晃，还有一半。路陆有些疑惑，万钦阳不抽烟，他常穿的衣服里怎么会有烟盒。路陆眯眯眼睛，他以前压力大会抽几根，不过跟万钦阳在一起就戒了，总不可能是万钦阳给他备的。
路陆又拿着烟盒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看，他倒还算试过很多牌子的老烟民，曾经。这个牌子他都没听过。他没有捉奸癖，也不是多想怀疑万钦阳，但上辈子万钦阳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他还历历在目，生根发芽。让他不得不去多想。
万钦阳如果真的开始抽烟了，路陆跟他在一起时没闻到过烟味。他如果是新手，不会知道小众的牌子。路陆想起来他们上次碰见熟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有人问了万钦阳有没有火，万钦阳说他不抽。路陆掏出手机，拍下烟盒照片，随后在百度上搜索相关信息。屏幕上出现了几种不同颜色包装的同款烟，路陆认真浏览着每一条介绍，看完后，他将烟盒重新装进衬衣兜里，放了回去。
-宝贝，我晚上上完课再回去
手机屏幕亮起，是万钦阳发来的消息。
-嗯。
吃完午饭后，路陆罕见的接到了他爸妈的电话。路陆下意识算了一下时间，他们那边应该是傍晚。在路陆的记忆里，家总是空荡荡的。有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时间，都是月光洒在房间，而陪伴他的只有墙上滴答作响的时钟。
路陆的父母都是成功的商人，为了拓展生意版图，他们的足迹遍布各地。可能早上还在A市与合作伙伴洽谈，下午便已在B市的生意场穿梭。在路陆成长的关键时期，父母的陪伴成了最奢侈的礼物。所以当别人问起来时，路陆只能装作开玩笑说，我跟我爸妈真的不太熟。
而路陆几乎是姑姑路崇兰带大的。在父母缺席的日子里，路崇兰担任了父母的角色。路崇兰一直不婚不育，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路陆身上。在路陆对童年的记忆里，除了冰冷孤单的。还有路崇兰会为路陆准备丰富的早餐，夜晚给他讲着睡前故事。
说怨呢，他是有的。小时候，别的孩子有父母陪伴，自己只能盼着电话。那些被错过的生日、家长会，成长中的点点滴滴，都是心中难以言说的遗憾。都是路崇兰填补了他童年的空缺，而他对父母的埋怨更深，因为这并不是路崇兰的义务。
慢慢的，路陆长大，路崇兰年纪也大了。路崇兰一直身体不太好，填报高考志愿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了本地的大学。离家近，路崇兰的健康是他最牵挂的事。因为他知道姑姑为了照顾自己付出了太多。
电话另一边，林商莹略带紧张又满含温柔的声音：“陆陆，是妈妈。”路陆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嗯，我知道。”声音带着生疏。
路崇岳的声音也从听筒传来。“儿子，最近怎么样？好久没打电话了。”路陆稳了稳神，回答。“还行，你们在国外怎么样？”林商莹连忙说，“我们都挺好，就是太想你了。”路崇岳接着说，“儿子，你好好上学，以后有机会来国外继续深造。”“嗯，你们注意身体。”路陆淡淡地回答。
电话挂断后，路陆想起上辈子车祸失去意识前，他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死了，姑姑怎么办。路崇兰肯定会很难过吧，绝望感又涌了上来，路陆忍不住红了眼眶，还好，他有第二次机会。
“你心情不好么。”邓天星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神色恹恹的云利，云利沉默。邓天星看云利半死不活的样子没追问，云利自己主动说了。“昨天姜姨来看万钦阳了。”邓天星眉头一挑，他深知姜丽从小到大对云利的态度，不过长大后云利都是能躲则躲。“我听见她跟万钦阳说..路陆。说什么随便打发走之类的。还有，传宗接代，结婚。”云利眉头紧紧皱着，说出这些话时，仍带着明显的不满。
“嗯..因为这个？”云利没吭声，邓天星也皱起眉。“万钦阳一直喜欢男的，没见他交过女朋友。而且，他跟男的搞过。哪个姑娘稀罕跟他啊？”云利有点烦躁的揉揉头发，“姜丽总能给他找到适合结婚的人。”“所以？”邓天星没明白云利的意思。
“所以我早上问他了。”云利说。“问什么？结婚？”邓天星疑惑。“嗯。”
路陆还没醒的时候，万钦阳和云利在餐桌上吃饭。万钦阳一直盯着手机看，云利看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有点生气，没忍住就问了。“哥，你要结婚么。”其实万钦阳没反应过来云利在叫他，一是刚起床大脑还在待机，二是云利叫他“哥”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都膈应，更何况姜丽根本就不让云利这么喊他。
“你说什么？”万钦阳问。“路陆哥很喜欢你，你结婚了他怎么办。”万钦阳更加疑惑了，心里闪过几分莫名其妙和“是不是又要犯病”的念头。“跟你没关系。”云利还要说，万钦阳打断，他怕路陆听见。还有就是他对云利一直没那么多耐心，俩人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看云利磨磨唧唧的他火气大。“还有，别多嘴。”云利垂眸，继续默默喝粥，万钦阳拿起手机便匆匆离开了。云利扫了眼时间，心想他走得比自己这个高中生还早，虽然好像是被自己给烦走的。
“你就直接问了？你不怕他觉得...”邓天星眼睛瞪大了。“不怕。”云利开口。“我更在乎他会不会辜负路陆。”邓天星思考片刻，劝慰，“他不也就比咱们大一岁么，早婚也不至于。所以你别提前瞎操心。”“但是他俩时间越久对路陆越不好，反正迟早要分开。”云利像真的在应对全世界最大的难题，邓天星拍拍他。“那你能怎么办？你能让他分手？”
“...不能。”云利憋了一会才说。“所以啊，咱们现在说没用。”邓天星语气轻松，又补充道，“再说了，连我都不信万钦阳会老老实实跟路陆谈下去。”云利听完抬眼看他，邓天星扯嘴角一笑，没再继续往下。
没错，云利比谁都不信万钦阳会真心实意地跟路陆长久交往下去。其实万钦阳能跟路陆谈这么久不分手，还同居，已经是奇迹了。万钦阳初中就知道自己的取向，他初二左右就开始谈男朋友了。
云利当时啥也不懂，在学校里经常碰见万钦阳和比较文雅的男孩走一块，而且每次碰到旁边的人长得都不一样。万钦阳花心，喜欢同时脚踏几条船，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云利以前从来不关心万钦阳的风流史。但他和路陆谈了，云利内心既崩溃又担忧，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万钦阳对感情的不忠。
他怕路陆受伤害，同校最后一年他关注万钦阳甚至快大过了路陆，就是观察万钦阳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毕竟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但万钦阳目前还没有，云利反倒稍稍松了口气，毕竟比起他俩直接分手，云利更怕路陆被负。不过现在，云利竟开始有些盼着万钦阳出轨然后被路陆发现了，这样路陆能尽快脱离。
但他也清楚，一旦路陆和万钦阳分手，他和路陆唯一能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就会彻底断绝。自从路陆在家里主动和他说话起，云利第一次不再那么痛恨自己的身份。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矛盾体，因为路陆，他恨自己是万钦阳的弟弟。同样因为路陆，他又庆幸自己是万钦阳的弟弟。云利想完这些事之后，烦躁的很，趴到桌子上喃喃自语。
“你怎么偏偏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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