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得格拉阁下寄来了许多点心，您是否要现在品尝。”
所有寄给安德罗米亚的邮递全部都由管家亚伯签收，其中一些日常用品收到后就自动分类入库，不会特意打搅主家。而作为跟随安德一路到现在的唯一仆从，亚伯记得每位曾来过茶话会的雌虫客人，其中特色鲜明的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比如明明并非伴侣身份，最开始也不受小雄子的喜欢，现在却依然保持着稳定联系的弗得格拉。
“他都寄来了些什么？”窝在沙发里翻看商品清单的安德转身坐起，“都拿到桌上拆开看看吧。”
亚伯按照要求把五六款各不相同的甜点端到桌上，曲奇饼干则放在另一个平时用于装茶点的木盘里。
安德绕着摆满切片蛋糕的餐桌走了一圈，一边审视一边啧啧有声。甜点的款式和人类记忆里的那些没有太大差别，可这些甜点都出自弗得格拉之手，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在正式品尝之前，她点开通讯环给它们换着角度拍下许多照片，足以见得对其外表的满意程度。
除了最经典的顶部带草莓的奶油蛋糕，还有撒了可可粉的巧克力蛋糕切片，以及其他一些色彩缤纷但一时间瞧不出具体味道的小份甜点。从夹层来看，有两份加入了果酱夹心，侧边还能看到完整的水果横切面。
曲奇饼干看上去就没这么具有观赏性了，但它们散发出的黄油香气比蛋糕更诱人，让安德很想马上咬一口尝尝。
心动立即行动的小雄子随手挑了一片，喀嚓一声，饼干在齿尖断裂。它同样带着可可的微甜，而且非常酥脆。如果能在刚出炉热腾腾的时候品尝，滋味必然更上一层楼。
“没想到弗得格拉做点心真的挺有天分？”
她嘟哝。
越咀嚼，可可曲奇饼干的香甜就越是在口腔内弥漫，安德没想到能在从前完全没进过厨房的高等级雌虫手里收到完全可以商品化的点心。剩下的几块蛋糕，她挑了最感兴趣的苹果形状小蛋糕，其他的都让亚伯先冷藏起来。
尽管也是切片蛋糕，但这份在外形上更下功夫，将它做成了苹果块的样子，还能清楚的看到中间的芯和棕黑色的籽。
安德切下一大块放到嘴里，果肉的部分酸酸甜甜，像是真的用苹果泥混合了别的东西制作而成。外层红彤彤的苹果皮更有说头，安德猜测这可能是添加了可食用色素的焦糖，一抿就碎，脆的同时入口即化，与果肉形成口感对比的同时又十分和谐。
至于最中间的苹果籽和头部的梗，是用纯度较高巧克力做的，带些微苦，起到了不错的点缀作用。
弗得格拉和莫古，一个只发甜点的图片，一个只发送文字。
弗得的图片安德时不时地会点开瞧一瞧，主要还得归咎于他做的小点心看上去都太美味了，她总忍不住，但是几乎不会回信。倒是莫古这边，由于囊括了日常生活的种种，读到有意思的安德还是会回几句，不过次数也不多。
或许弗得在一次次的练习中将手艺磨练得足以出师，前几天他反常地发了一句话给安德。
‘想试试吗？我可以寄给你。’
想了想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损失，安德罗米亚欣然同意，并答应他会写点评。
吃完一块苹果切片蛋糕的小雄虫非常满足，在履行约定之前，她还特意去问自己的管家：“你会做这种甜点吗？”
在问的时候，安德稍稍有过一点期待。
然而亚伯没能给她惊喜，小雌虫摇摇头：“前主家没有食用甜点的习惯，您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学习。”
“没事，我随口问问，你做好目前的工作就足够了。”
管家的回答倒也在预计之内，毕竟他要是会，早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进行报告了，哪里还要等安德主动询问。
经过这一茬，安德不禁产生疑惑。
“亚伯，我是不是过得太简朴了？”
“……是的。”
遮住单眼的雌虫沉默半晌，诚实地回答。
整个联邦内恐怕都很难找出第二个身边就一位仆人的雄虫，安德在吃穿用度上不算十分节俭，但是和雄虫殿下的普遍开销相比，简直有如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就像现在，安德罗米亚有点想偶尔吃一顿小甜点时，脑海里冒出的念头居然是在弗得那里蹭吃蹭喝，而非直接让联络员帮她招一位甜点师养在宅内。
只能说人类记忆里不富裕的日子过习惯了，安德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无缝适应亿万富翁的生活 。
在礼物的选择上犯难也是如此，安德并不清楚应该要给具备贵族气质的杜特赠送什么作为见面礼才好，毕竟从前没有这类朋友让她烦恼。
“也许……甜点？”
衣装时尚方面，安德贸然挑选礼物只会显出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还不如像记忆中的欧美派对一样，自备些食物过去大家一块儿分享。但擅自将别人送给她的东西再转赠给另外的人……着实不太礼貌，于是安德极为罕见地主动联系了弗得格拉。
‘东西我收到了，今天只尝了其中两个，味道非常不错。我可以把它们拿给朋友尝尝吗？朋友指的是其他雄虫。’
安德为什么特意多加了后面一句？因为她知道弗得格拉专门寄送甜点过来，总不见得只是为了所谓的——请她品尝。在他们两个的通讯框里出现第一张甜点图片起，安德罗米亚就明白弗得格拉的‘爱好’并不单纯。
他暂时不打算点明，她也就没必要非得捅破窗户。
但隐没不发并不代表装聋作哑，既然弗得格拉是为了获得再度登上舞台的机会才做了这些事，安德将甜点挪作他用时就要说明白，她不是要把雌虫的付出拿去给他的竞争对手品尝。
弗得格拉没让安德等太久，肯定的答复很快就传来。
‘可以。有别的要求吗？我单独做。’
不得不说，经过那段磨合期之后，和弗得格拉沟通的效率高了很多。如果他打一开始就是这副便于交流的模样，安德早就给他基因了。
“要求啊……说起来还不知道杜特的口味呢，得去问问维托瑞。”
她又切换界面到维托那儿搜集情报，然后再将刚得来的消息加以修改发给弗得。对于蛋糕的细节确认完毕，安德主动提起最后一个需要商议的问题。
‘你想要什么？’
这是一场交易，而不是索取。
‘我想要，去五十七层做客的权力。’
弗得的答复在安德的预料之内，但是就凭甜点而让他成为五十七层的常客么？报酬的额度似乎还有待商榷。
她没立刻回绝，而是回答‘明天你带着蛋糕过来，我们当面聊聊’。
***
雌虫对着通讯环的聊天界面注视良久，直到莫古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试吃，他才发现因刚才的神游天外，今天的试作品还没送进烤箱。
“哟，今天的东西格外耗时吗？那一定非常好吃，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人为至，声先到。
莫古一进门就自觉去专属座位坐好，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话，活力满满地等待挚友投喂。
被夸奖一通的弗得格拉抿了抿嘴唇，他端起托盘正要继续未完的操作流程，却不小心将让盘子滑落到地上。叮呤咣啷的响声把莫古的高声闲聊也彻底盖过去，地板上一片狼藉的景象无不显示着前者今天是没东西吃了。
“呃，你还好吧？是不是最近练习得太多，没好好休息？”
被过于响亮刺耳的声音震住一秒，理解到当前情况的莫古马上起来帮着一块儿收拾，同时也不由得担心起朋友的身体。弗得格拉有不爱护自己的前科，他如此怀疑倒也正常。
甜点师没有立刻回答好友的问题，等两人将东西都收拾干净之后，他取下保护制服的围裙，解开为行动方便而束起的马尾——弗得格拉留长发好几个月了。
他平静地说：“……明天，我要去安德殿下那里一次。”
“真的？太好了！”
莫古仿佛比本人还激动，他耶地大叫，在弗得旁边手舞足蹈，脸颊因兴奋而涨红。发泄够了之后，他又转回弗得这边，仍旧不敢置信：“安德殿下真的又邀请你去了？弗得，你是不是……是不是、有机会成为殿下的伴侣了啊！”
……他是怎么跳过种种步骤，直接联想到这里的？
发小过于跳脱的结论让本来不愿多言的弗得格拉不得不无奈地开口解释：“只是去送蛋糕，然后再讨论报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邀请，也不是要成为伴侣。”
然而这盆冷水泼上去非但不见冷却，莫古还更加起劲了。
“我懂的我懂的，都要慢慢来——”也不知道雌虫在脑海里想象出什么画面，表情就像做了美梦似的充满憧憬而迷离，“话说回来，你能通过甜点让安德殿下再次注意到自己，果然手艺到达专业水准了吧？这样的话再努力一下，或许能直接去殿下那里当专职的甜点师也说不定。”
专职的……甜点师？
莫古无心的话语提醒了弗得格拉。
他虽然借用甜点为自己铺路，却从未想过还有这种选择。如今粉色发丝已长至胸下的雌虫为仅仅一个机会做了诸多改变，但……成为甜点师？
“我去当甜点师，那你呢。”
“我？我就……就现在这样，能有安德殿下的联系方式已经很好啦。”他挠挠头，眼神亮晶晶的，鼓励道，“弗得想离开这里就离开，没什么可顾忌的。”
弗得格拉却垂下眼帘。
“你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做甜点没有那么复杂，严格按照配方来就能成功。”
他有心想让好友也把握住难得的机会，可莫古宛如见到洪水猛兽似的连连摆手，拒绝的情绪直白地写在脸上。这位自诩粗心的雌虫发现挚友竟然认真地想把学来的技艺教授给自己，顿时瞪大眼睛，视线极度动摇。
“我这种性格不适合学，真的！蛋糕饼干和我一点也不相配，弗得你不是之前才说我味觉丧失吗？你看，味觉不灵敏的人要怎么当甜点师呢。”
根本没有人说过味觉不灵敏就不能做甜点，但莫古为了逃避似乎格外认真的弗得格拉，简直把能想到的理由都拿出来说了一遍，希望他能打消可怕的念头。
见他这么抗拒，弗得直直地注视好友深棕色的眼瞳，随后移开了视线，没有强求。
“……嗯，我只是说说。你不想学，就算了。”
“呃。”察觉到刚刚强烈的拒绝态度可能会伤到挚友的好心，莫古绷住神情，艰难地退让了一点，“你、呃，教我一些简单的器械操作就好？这样我也能给你打打下手。其他的，我真的不适合……”
莫古扭捏的样子简直让弗得想笑。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在问你的意见。”
收获到不出意料的回答，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复杂念头的弗得暂时不太想和莫古继续聊下去。他于是假借准备材料的名义让莫古先回去，自己则在这间烘焙室静静待了好一会儿。
时至今日，从好友与雄子殿下两边都获得赞誉的业余甜点师，依旧无法从制作甜点中获得任何快乐或者满足。
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知道，反正痛苦的三十年也这么过下来了，现在的生活连那些时日的边角料都算不上。
“适合……？”
弗得格拉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曾经沾满敌人鲜血的纹路，现在填满了白色的面粉。
“难道我就适合了吗。”
他的味觉不比莫古更敏锐，不然还有什么必要让其他人试吃作品？
从料理转到甜点，只是因为甜点离目标更近，而不是他更具备所谓的天分。
莫古总是如此，不愿去做超出范围的努力，然后将自己的渴望投射在他的身上。可弗得格拉就是弗得格拉，即使两人从小相识，他又有什么义务去实现莫古的幻想呢。
甜点师，弗得格拉不觉得自己会去当。
既然特意给出的机会莫古不想要，那便算了。
略作停留，弗得也回了宿舍。明天既得准备蛋糕，又要和小雄子殿下进行深入交谈，他需要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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