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车平缓地前进着，犯人们被无形的拘束带捆缚，能力无法施展，他们在座位上蠕动着，保持人类形态也宛如蛆虫。
车厢里没有安装空气净化系统，雌虫们多日沉积的浓重体味与信息素味道挤占了全部的空间。
「人类，一个湮灭在岁月长河中的种族，传说我们曾经不敌他们的一指之力，然不知为何形势倒转，我们灭其后裔，盗其文化，拟态为人，自称为人，无限接近于人，却又蔑视人。」
坐在身边的棕发雌虫看着很斯文，穿着精致，与其他犯人格格不入，他上臂被捆着，却仍然顽强地拿着一本名为《我们与人类》的书细细读着。
雅各布多看了他两眼，棕发雌虫察觉到视线，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
“安德鲁。”
雅各布意外地挑了挑眉，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后好奇地搭话：“你犯了什么事儿？看着跟我们不像一类人啊。”
也不怪雅各布疑惑，于星系间运送他们的是临时改装的货运舰，到了这里又换成这辆破烂押运车，这一趟明显是用来运输低级犯人的。
什么叫低级犯人呢？不是因为你犯的罪有多小，是因为你本来的身份有多低。
能沦为低级犯人的几乎都是边缘星系的贫民，安德鲁的穿着可以作伪，气质却装不出来，他看着有点像雅各布之前刺杀的本地贵族。
安德鲁听他询问也没觉得冒犯，只嘲讽地笑了笑：“我不是因为犯事进来的，恰恰相反，我是因为没犯事才被送进来。”
这话说得很直白了，雅各布听出些眉目也不再往下追问，左不过是得罪了什么高官显贵。
随着路程的推进，周边温度逐渐上升到了一个诡异的程度，雅各布身为耐热的甲虫一族也不免觉得焦躁。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环视四周，车厢里的雌虫果然已经出现了失控迹象。
无法施展能力，因高温而燥怒的雌虫们妄想挣脱束缚，他们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声，奋力伸展手臂，拘束带却反而愈缠愈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勒爆血管。
雌虫们被疼痛刺激，开始无差别攻击，用精壮的□□互相碰撞，以最原始的手段相互撕咬。
雅各布皱紧眉头，前座被开瓢的雌虫飙了他一脸血，他抬手擦了擦，仍然觉得沙眼睛，忍无可忍地踹了一脚前座椅背：“你什么种族的？血没毒吧？！”
雌虫正血气上头，负伤还能挑衅地冲雅各布咧嘴呲牙：“你猜呢？”
“我猜你二大爷！”
雅各布猛得起身抬腿将他扫到地上，同时旋身将埋伏在一边蠢蠢欲动的另一只雌虫也提肘击晕，用膝盖顶着腹部甩到一边。
“到底有毒没毒？！”
被鞋底碾着脑袋，之前还很是嚣张的雌虫终于清醒了几分，他勉强抬眼，边讨饶边吐血：“没，我就一麻蝇，高抬贵脚呗？”
“啧。”
本来也不是多暴戾的性格，雅各布点到即止地收脚坐了回去，听到身边安德鲁带有笑意的话语：“你身手不错，也许到了里面能有发展。”
“进了监狱还能有什么发展……”雅各布被戳中心事却避而不谈，为了转移话题他偏头看向窗外，视野被一望无际的沙漠吞没，不禁一时语塞，“这是给我送哪来了？”
“阿瑞斯星，目前已知帝国领域内地表温度最高的星球，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坐落于这个星球的四大监狱之首——布雷兹监狱。”
安德鲁眼中显出对未来的担忧。
押运车终于停下来时，车厢里的犯人已经因为内斗死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雌虫勉强稳定下来，驾驶舱里吹了整程冷气的狱警终于纡尊降贵地走了出来。
“呦，挺有活力。”金发的狱警开启手里的生物检测仪看了眼数字，赞叹般点了点头，“并且很顽强，比上一批好多了，竟然还能活下来五百多个。”
说完他跳出押运车，抽出腰间缠绕着电流的便携警棍，神情冷酷地将其往车体上一敲，坚韧的记忆合金立马陷出一个深坑，几乎看不出回弹的迹象。
“好了，滚下来吧杂虫们，愉快的见面礼已经结束了。”
热，铺天盖地的热。
这颗行星肯定离恒星非常近，悬挂在天空中的恒星体耀眼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砸下来。
下车后的气温更为难熬，雅各布的大脑里只剩下生理性的哀嚎。
时间变得模糊且漫长，徒步前往监狱的路上再度损失了几十名犯人，雅各布艰难掀起眼帘，看见一座黑色的堡垒伫立在一片黄茫茫的荒漠中，厚重高耸的城墙直插云霄，看不到尽头。
瞭望塔上的无人机检测到门外的生命，俯冲下来停在金发狱警面前核对了虹膜信息，发出机械音色的尖鸣。
“匹配度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确定身份为派罗斯·瓦利，允许通行！允许通行！”
大门应声打开，犯人们踏进去的瞬间束缚着身体的拘束带崩断，那逼得人想发疯自裁的极端高温也得到些许缓解，这让他们能够有余力抬头看看他们将要驻留多年甚至一生的地方。
布雷兹监狱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空旷。
视力顶尖的军雌一眼过去也难以看到这片空间的边际，但你会知道这个空间是封闭的。
因为只要你抬头就会发现这里的天空是圆形的，被黑色的墙体圈禁，只露出头顶的灼目恒星，像是一枚扣紧水瓶的圆形瓶盖。
中心的白色高塔极端美丽，它悬浮在空中，顶端挂着一个旧人类欧风巨型钟表，塔体的材料是琉璃般的透明，折射着光线映出五彩斑斓的色光。晶莹外壁冒着水珠，隐约向外释放着凉气，在这个酷热到极点的星球上，很难想象里面会是怎样的天堂。
这支长途跋涉的犯人队伍在被热气折磨得头晕目眩精疲力尽后，自然而然被它吸引了全部目光。
“回神，白塔跟你们没关系，你们的住处在那边。”
派罗斯宽容地让这群低级犯人巴望了一会儿属于高级犯人的白色高塔，然后将警棍往角落一指。
雅各布迅速回神，发现白色高塔的四个方位分别立着四座黑色高楼，和白塔以空中走廊相连。
不同于白塔，黑楼脚踏实地地站在地面，没有窗户，像是铁桶一块，黑漆漆的高耸楼体吸热吸到隐约透出红光，躯体再强韧的雌虫不慎贴上去大概都会被活生生烫脱一层皮。
如果住进白塔是天堂，那住进黑楼显然是地狱体验。
“你们都是D级犯人，即最低等，八人牢房且无制冷系统，祝你们好运。”派罗斯懒散地说道，“还有，这也不是让你们白住的，你们要劳动获得足够的生存点，每周支付基础费用一百生存点，一日三餐每餐最低配置五生存点，不吃也会自动扣除，所以还是按时吃得好，之前给你们在手腕上植入的芯片便是用来记录生存点的。”
“所以一周最少需要二百零五生存点？”安德鲁默默算着账，向金发狱警确定，对方敷衍点点头。
雅各布没能细听他们这段关于生存点的谈话，因为他正被笼罩在一种被窥探的不适感中，针扎般的视线全方位地落在他们这些新来的雌虫身上，以雅各布过分发达的感官很难不受影响。
雅各布朝那些目光的来源望过去，对上一张张麻木的面容，他们穿着不漏出脖子以下半点皮肤的白色囚服，脚腕上拷着锁链。
跟随着队伍挤在温室农田里或迈步在空中走廊上，这些犯人向他投来充满死气却又滋长着贪婪的眼神。
队伍里的其他雌虫此时也多少察觉到缠绕在自己身上这些令人不悦的视线，他们抬首愤怒地瞪视回去，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那些犯人只是静静盯着他们，无动于衷。
在这种无声的对峙里，一声声闷响衔接着从远方传来，落在五感敏锐的雌虫耳朵里格外喧嚣，他们循声看过去，一时间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黑白两色的立方体分别悬浮在白塔的前后方，那位于前方的黑方体下，密密麻麻的雌虫正不断坠落，雌虫们听到的声响是他们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他们的身体也在那一瞬间爆开，血浆乱飞肢体零落。
一直站在那里的队伍像是等候多时，穿着无菌防护服的雌虫一挥手，身后的犯人平静上前，熟稔地挑出肩胛骨上的翼腔和尾椎骨处的足腔放入封闭箱，将其余尚还在蠕动的肉块装进身后的特殊装置里。
雅各布发誓，他听见了绞肉机运行的声音。
四溅的血液被恒星照耀着，血腥味升腾到在场所有人的鼻尖，雅各布皱紧眉头，觉得这低垂的恒星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眼珠，和周围若有似无的注视一起成为攀爬在自己身上的蛛丝。
哪怕拘束带已经消散，束缚感却更加强烈。
“别在意，他们只是低等犯人，没什么威胁性。”派罗斯百无聊赖地抬手用激光枪击毙一名正往温室里运送化肥的雌虫，用枪声强行拉回了这批新人的注意力，但是雅各布确定那名雌虫并没有窥视他们。
派罗斯显然不在乎冤枉了谁，他只是随便往那个方向射了一枪用来示威，被射中的只能自认倒霉。
“那些雌虫是怎么回事？”队伍里有人沉声指了指派罗斯刻意忽视的那些坠地尸块。
“那些啊，游戏失败了，仅此而已。”派罗斯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空气悄然凝固，雌虫确实好斗喜欢鲜血，但是前提是那鲜血不属于自己，这种摆在眼前的地狱情景像是对他们未来的预言，让他们心生惴惴。
“当当当。”
白塔上的巨型钟表指针落到六，清脆的钟鸣声撕裂静寂的空气带来喘息的间口，雅各布从恐惧里挣脱，猛得吐出一口浊气，未等彻底回神却又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
“月桂花为我们加冕，战争与荣光铺就和平的长路，于宇宙的中心，银河之心闪耀……”
帝国国歌？
像是素食主义者进了屠宰场，帝国国歌于眼下这个罪犯大本营里响起明显是一种黑色幽默，使雅各布大脑短路。
派罗斯努力打造的恐怖氛围像一个被戳漏的瘪气儿气球一样滑稽，他捂住脸绝望慨叹：“哎呦，这真是……”
循着歌声望过去，那奇怪的人逆着光趴在围栏，雅各布的种族长于夜视，却不擅长应对白日，为了避免眼球被光线灼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将目光停驻在那人被撕扯到膝盖的裤脚。
真奇怪，在这种环境下竟然不穿好具有防护作用的囚服，就不怕晒成人干吗?
再仔细看时芬尼安更是忍不住幻痛地咧开了嘴。
什么啊，那些伤痕是正常的吗？
只见那人的小腿上攀爬着蜈蚣似的伤痕，又被黑色的线粗糙缝合，新的叠旧的，盘绕错杂，像是被完全撕碎后的重组，在白到发青的肌肤上极为突兀。
哪怕不看能力，光看这种能将一个人凌迟的怪诞伤痕都会令识趣的雌虫敬而远之，毕竟能忍受这种疼痛的雌虫，估计跟疯子也大差不离了。
“我们是银河的主人，唤醒每一颗星辰，星际帝国，永恒的荣耀，在群星的见证下，永垂不朽。”
他旁若无人地歌唱着，曲调昂扬地攀爬到**，最后缓缓滑到落幕空留一片安静如鸡的人群。
……我该鼓掌吗？
雅各布挠了挠脸，觉得没人捧场会不会有些尴尬，但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先前还一脸崩溃的派罗斯先夸张地拍起了手。
“好！唱得特别好！虫神保佑你！”
派罗斯为那人喝着彩，还抽空瞪了下身后一群没眼色的雌虫，他把双臂反复往上扬示意他们一起鼓掌，雅各布最先反应过来，干巴巴地照做：“哇，太棒了！”
雌虫们不明所以，却也稀稀拉拉地捧起场来，那人歪了歪头，满意地伸手到胸前行了一个绅士礼。
恒星的降落是个短暂的节点而非过程，在这荒诞的场景中，蜇人光线突然暗淡下来，雅各布抬头去看这个怪人的全貌。
透明的空中走廊上，一头黑色长卷发的雌虫手带镣铐衣衫褴褛，上面尽是溅射状的血迹，身材清瘦颀长，仰视视角下腿长得离谱。
雅各布习惯性地去分析他的战斗能力，从那逆天的身材比例，到那暴露在外面的手臂与小腿上收敛的肌肉线条，雅各布推测出他可能是长于敏捷与刺杀的种族。
嗯，再结合他旁边那个明明牵着锁链却战战兢兢的军服雌虫和派罗斯的态度，这个雌虫自己绝对惹不起，起码现在不行。
长发雌虫像是心情很好，他兴致勃勃地盯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人群，嚼碎齿间的药片，忽然笑了一下，他张开唇齿无声说了四个字，雅各布仔细辨认，疑惑地复述。
“欢，迎，你，们？”
转过头，雅各布看到安德鲁惊艳的神情。
主攻，攻是芬尼安哈，雅各布是配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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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欢迎来到布雷兹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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