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朗庄园的静寂,与帝星夜晚惯常的喧嚣截然不同,这是被最先进防护系统过滤后的宁静。庄园坐落在帝星中心区,毗邻科研院,是伊诺克在阿比梅尔正式入职科研院那年赠予的礼物,方便他沉迷研究时有个舒适的歇脚处。为了安全,阿比梅尔在这里安装了最先进的防护装置,这也是他参与研发的产品,防护效果极好。
自从离开蔷薇庄园之后,阿比梅尔就一直住在这里。此刻,庄园的主虫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埋首于数据或图纸,只是随意地靠坐在宽阔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缓缓流动的夜云,那双被誉为“最珍贵的宝石”的翡翠色眼眸里,少了平日的温润笑意,多了一份深沉。
轻缓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军雌特有的、刻意放柔了的稳定节奏。
“虫帝在皇宫举办晚宴,你可是今晚的‘主角’之一,怎么还在这里对着云彩发呆?”
一件质地柔软、温度适中的薄毯轻轻盖在阿比梅尔的腿上,驱散了夜间的微凉。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依稀可见旧日训练痕迹的手,温柔地拨开他额前几缕不听话的金色发丝。“阿尔是有什么小烦恼吗?”
阿比梅尔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到雌虫身上,雌虫同样有一双如翡翠般的眼睛,这双眼睛正温柔地注视着阿比梅尔,让阿比梅尔清晰地看到倒映在瞳孔中的自己。他转了转视线,看到雌虫微微敞开的衣领,脖颈上的皮肤依旧细腻白皙,再不见狰狞的鞭痕和刀伤。
“让你担心了,哥哥。”阿比梅尔的声音带着点慵懒,身体自然而然地向雌虫靠去,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他依偎在雌兄利维·米勒张开的臂弯里,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下有力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稳定而充满生机,与他数日前在翡翠星那个肮脏舞台上找到的、几乎破碎的躯壳判若两虫。这蓬勃的生命力,像是最好的安慰剂,稍稍压下了他心底那因无能为力而滋生的、潮水般的愧疚。
他将脸颊贴在利维的胸膛,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属于高级舒缓剂的味道,那是健康正在回归的证明。“我很好,只是在想些事情。至于晚宴,”他轻轻笑了一下,“不过是又一场戴着华丽面具的虚与委蛇,何必着急。”
利维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弟弟,他微微蜷起身体,这让他想起这小家伙还是虫崽时、缺乏安全感的样子。这种联想让利维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泛起细密的疼痛。他娇贵的、本该一生无忧的雄虫弟弟,因为他,眉宇间竟染上了如此不安与忧伤。
“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自责,阿尔。”利维的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我其实并没有……”
“不要告诉我你不难过。”阿比梅尔猛地抬起头,声线微微扬起,打断了他。他那双美丽的眼睛直视着利维,显然没有丝毫被糊弄的余地,“即便你说,我也不会相信。”他撑起身子,转过来面对利维,神色是罕见的严肃,“哥哥,我不是那些被圈养在温室里、只懂得享乐和依附的雄虫。我在高等学院待了五年,见过形形色色的‘阁下’们。我比任何虫都清楚,他们中的大多数,是何等的残忍、暴虐、荒唐!仅仅因为生来性别高贵,他们就可以肆意践踏他虫的生命与尊严!我的同事,昨天还在一起讨论引擎超载的解决方案,今天就可能因为匹配给某个雄虫而彻底消失,最好的结局是被困在华丽的笼子里,更多的……是成为他们酒后的一桩桃色谈资,连同他们过去的才华与贡献,一并被抹去。”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洞悉世事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利维努力维持的心防上。“所以,哥哥,不要再试图用‘我没事’来安慰我。如果你的安慰,需要你独自咽下所有的苦闷和委屈,那这样的安慰,我不需要。我宁愿你痛斥这个世道,或者……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利维怔住了。他看着弟弟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映照出的自己,似乎依旧保持着贵族的优雅与平静,但内里早已被这段婚姻折磨得千疮百孔。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几乎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在自己的婚事被匆匆决定的时候,他没哭,在新婚之夜被埃米特用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时,他没哭;甚至在被当作货物一样送到翡翠星、面对那些淫邪打量时,他也没让眼泪落下来。他习惯了忍耐,习惯了将所有的痛苦和屈辱死死压在心底,用沉默和顺从筑起高墙,保护自己,也……不让自己所爱的亲族担心。
可此刻,阿比梅尔这番话,像是一把利剑,猛地撬开了他紧锁的心门。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委屈、不甘、愤怒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利维紧紧地抱住阿比梅尔,眼泪迅速打湿了阿比梅尔的衣襟。
“小蝴蝶……真是太淘气了……”利维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他紧紧抱住弟弟,仿佛这是他在无边黑暗中唯一的浮木,“怎么……怎么可以说这么好听的话……让哥哥……这么丢脸……”
他哭了,不是啜泣,而是长久压抑后近乎崩溃的宣泄。眼泪滚烫,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
阿比梅尔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一下下地拍着利维的脊背,像小时候自己做了噩梦时,哥哥安抚他那样。他知道,利维需要这场痛哭,需要将积压已久的愤怒不满排出体外。唯有如此,伤痕才能真正开始愈合,他才能重新变得……强大。
许久,利维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气声。他松开阿比梅尔,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用手背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那双与阿比梅尔极为相似的翡翠色眼眸,因为泪水的洗涤,褪去了之前的灰暗与死寂,虽然红肿,却奇异般地重新焕发出一种明亮而锐利的光彩,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宝石,更加通透,也更加坚硬。
阿比梅尔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看着利维仔细地擦干眼泪,然后才轻飘飘地,却掷地有声地开口:
“哥哥,我想过了,我要你离开他。”
利维擦拭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眼,看向弟弟。阿比梅尔的表情极其认真,利维知道他一定是下定了决心的。因此他只是沉默了片刻,没有任何的反对或质疑,只是陈述事实。
“虽然我和埃米特相处得极不体面,但这场婚姻,本质是皇室、米勒家族与斯图亚特家族的联姻。我是雌君,代表着三方联盟的纽带。这场结盟涉及军部势力划分和皇室,不可能被轻易破坏,也不容许被破坏。”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但思维已经恢复了作为前指挥官的清晰与冷静。
“这个我自然知道。”阿比梅尔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在三方稳固的联盟面前,他想要强行拆散哥哥和埃米特,无异于白日说梦。
“但是,哥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他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狡黠的笑意,仿佛在提议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这次联姻,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内里早已被蛀空。斯图亚特家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安德森总长有他自己的考量,而埃米特……他的愚蠢和狂妄,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动作间流露出属于年轻雄虫的朝气,但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光刃:“利维·米勒先生,帝国高等军事学院指挥系史上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被誉为‘星海之子’的天才指挥官……要不要暂时放下雌君的职责,和我一起,玩一场或许……嗯,‘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利维看着弟弟,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混合着智慧、勇气和一丝疯狂的光芒。这光芒,他曾经在自己眼中也见过,在那片浩瀚的、他无比向往的星海倒影之中。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从一开始的压抑,逐渐变得明朗,带着一种久违的、挣脱束缚的快意。
“无伤大雅?”利维重复着这个词,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带着锋芒的笑容,“阿尔,你这哪里是无伤大雅,分明是打算把天捅个窟窿。”他顿了顿,眼中的光芒愈盛,那个被婚姻囚禁、黯淡无光的雌虫,仿佛在这一刻褪去了伪装的外壳,显露出内里依旧璀璨夺目的灵魂,“不过,这个游戏听起来会非常、非常有意思。我自然不会错过。”
他站起身,与阿比梅尔平视,兄弟二虫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决心。“但仅凭我们两个,恐怕很难玩转这场游戏。阿尔,你还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阿比梅尔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划过光滑的桌面,一个虚拟的帝星星图瞬间投射出来,其上光点闪烁,代表着各大势力。“当然不会只有我们。”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一个代表着皇宫宴会厅的光点上,“今晚,在舅舅的宴会上,我们就要去见一位……潜在的,也是至关重要的盟友。一位我认为,必然会向我们倾斜的盟友。”
“哦?”利维走到他身边,目光也落在那个光点上,“是谁,有如此分量?”
阿比梅尔侧过头,翡翠色的眼眸在星图的微光映照下,显得神秘而深邃。他轻轻吐出那个名字:
“塞西尔少将,我未来的雌君。”
利维微微颔首,他明白了阿比梅尔的打算。这场强制匹配,在阿比梅尔眼中,从来不是单纯的婚姻,而是一个契机,一个将一位手握军权、能力出众的2S级雌虫,拉入他们阵营的绝佳机会。
“我需要了解他,不仅仅是资料上的。”利维沉声道,“我需要知道他究竟值不值得我们托付信任,以及……他想要什么。”
“这正是今晚你需要做的,哥哥。”阿比梅尔微笑起来,那笑容纯净又带着一丝俏皮,“以你家虫的身份,去和他‘聊聊’。我相信,一位曾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首席指挥官,有能力判断出,这位平民出身,却跻身高位的塞西尔少将,究竟是璞玉,还是……顽石。”
“那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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