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金凌已经用一种看危险人物的眼神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紧紧护着仙子的头,毫不迟疑地站起身:“仙子,我们走!”
一人一狗,再不理会她的“狡辩”,迅速躲到了更远处的柱子后,只留给温蓁两个疏远的背影。
温蓁:“……”
她忿忿地想:迟早要自己养一条又威风又听话,还能让她尽情“表达喜爱”的大狗!
视线余光扫到角落里某个僵立如柱、灵魂几乎要从嘴里被那条“嘤嘤撒娇”的大狗惊飞上天的夷陵老祖……
温蓁默默地掐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几乎与此同时!
庙门外骤然响起杂沓沉重的脚步声与金铁交鸣的锐响!数百名各家门生神情戒备,如临大敌般将小小的观音庙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两人率先持剑冲入——
左边,是云梦江氏年迈却依旧眼神锐利的主事老者;右边,竟是面沉似水、忧心如焚的蓝启仁!
两人被庙内的景象震在当场!遍地狼藉,尸横枕藉!活着的,也各个面无人色,形容憔悴不堪!惨烈程度远超想象!
蓝启仁目光飞快扫过,第一眼撞入视线的,便是几乎与魏无羡并肩贴靠在一处的蓝忘机!那亲密无间、彼此支撑的姿态!让他那张焦急的脸庞瞬间胀得通红!一股“家门不幸”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长眉倒竖,胡须激烈地颤抖飞翘,胸膛剧烈起伏,气得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发出愤怒的吭哧声!
主事老者已急忙上前搀扶起脸色极差的江澄:“宗主!您无恙否?!……”
蓝启仁这边积攒的怒气却再也按捺不住,举剑欲指向魏无羡——
“混帐!魏……”
温蓁眼疾手快,几步冲到蓝启仁面前,脸上做出惊诧委屈状:“叔父!您怎么这时才赶到!”
一边说,一边迅速伸手替蓝启仁拍背顺气。
蓝启仁正在气头上,顾不得什么仪态规矩,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狠狠甩袖,“哼”了一声,目光死死钉在蓝忘机和魏无羡身上!
就在这时!
数道白色的身影如同归巢的小鸟,激动地从蓝启仁身后冲出,七嘴八舌地喊:
“含光君——!”
“魏前辈!”
“老祖前辈您还好吗?”
蓝启仁猝不及防被一个莽撞少年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刚被温蓁顺下去一点的火气“腾”地又窜到头顶,胡须乱抖,厉声断喝:“不许疾行!不许喧哗!!成何体统!!!”
另一边,魏无羡已被蓝家小辈们激动地团团围住,关切声此起彼伏。温蓁自然不好意思挤进去,便转身去找江澄。
江澄的目光也正穿过人群,落在被围在中心的魏无羡身上。他神色复杂,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这个别扭的男人啊……温蓁暗叹一声。她和缓地开口,试图打破沉默:“喂,江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江澄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厌倦和“看你还能出什么幺蛾子”的调侃:“都到了这份上了……只要不是再有人自爆,大约……什么都勉强能算是好消息吧。”
话音刚落,魏无羡已分开人群,朝江澄走来。
“江澄,”他扬了扬手中漆黑依旧、红穗如血的陈情,神色郑重,“这个……我……”难得有些赧然,不知如何措辞。
江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看向那笛子,干脆利落道:“本就是你的东西。拿着吧。”
魏无羡微微怔住,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目光似乎还想与江澄交流些什么,但终究被身后急切的呼喊打断。江澄眸中微光一黯,再次归于沉默。
温蓁看着江澄那副倔强隐忍的模样,知道他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或许才是他真正的“心口如一”之物。
等了片刻,温蓁才重新吸引他注意:“喂,刚才说的‘好消息’。”
江澄挑眉,示意她快说。
此时庙中众人已各自忙碌起来:清扫血迹残肢,再次加固那口不祥的棺椁封印,低声商议着如何稳妥押运这凶物……虽经历大乱,此刻却显现出一种奇异的、劫后合作的秩序感。
温蓁的目光越过这些忙乱的身影,落在不远处——蓝曦臣刚刚疲累地向蓝启仁回完话,正靠着柱子缓缓滑坐在地。她眼珠一转,忽然对江澄招招手,唇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意:“过来,免费授课。人长了嘴呢,除了吃饭喝水,关键时候,更要懂得——开口‘分享’。”
江澄见她这般神情,倒真生出了几分“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好奇,跟了过去。
温蓁在蓝曦臣面前蹲下,轻轻拍了拍他沾着泥渍的肩头。
蓝曦臣疲惫地抬起头,看到是她,眼中浮起一丝暖意,努力舒展紧蹙的眉峰:“阿蓁?”
纵然是这般狼狈处境,他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温煦如初。
“蓝涣,”温蓁拉过蓝曦臣那双冰凉的手,覆在自己平坦依旧的小腹上。她微微俯身靠近他,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眼尾弯成最温柔的月牙,低声道:“你听好了……我们要……当爹娘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蓝曦臣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经历了巨大的空白和冻结。他怔怔地看着温蓁,又缓缓低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覆在她小腹上的手。嘴唇张开了数次,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中,灵魂都出窍了。
温蓁看着他这副被巨大惊喜彻底砸懵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抓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臂轻轻摇晃,语调轻快:“喂!蓝大宗主!说句话呀?高兴傻了?”
江澄在一旁听得眼睛骤然瞪大,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什——?!你们……还没拜堂成亲啊!温蓁!你这速度……”
温蓁理直气壮地斜了他一眼:“早晚的事!名分又跑不掉!”
“我……”蓝曦臣这时才仿佛终于找回了呼吸,巨大的喜悦感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抬眼,瞳孔里如同星辰炸裂,燃起了炽热的光!他一把抓住温蓁的手腕,声音因激动和难以置信而颤抖得不成样子:“阿蓁……真……真的?什么时候……发现的?……多久了?”
“千真万确!”温蓁连连点头,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慧黠,“若你不信……等回云深不知处,再寻最德高望重的老医修瞧上一瞧,总行了吧?”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确认!
蓝曦臣再也无法抑制胸中汹涌澎湃的情感!巨大的狂喜冲破了一切阴霾!他张开双臂,将温蓁用力、用力地拥入怀中!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那份失而复得般的珍重与对未来生命奇迹的敬畏与狂喜,尽在这无声却无比有力的拥抱之中!
远处,蓝启仁刚刚指挥着弟子收拾起破碎的门板,余光瞥见这边紧紧相拥的一双身影,顿时老脸涨红,手中的半截门板“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吹胡子瞪眼地怒喝:“你们两个!还不快放开——!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那口封存着聂明玦与金光瑶尸身的巨大棺椁,沉重无比,且邪气森然。几名自告奋勇的低阶家主合力搬运都极为吃力。
其中一位家主在路过倾倒的观音神像时,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神像的面容。他先是一怔,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随即像发现了什么惊世奇珍般,惊奇地招呼旁人来看:“咦?!你们快瞧!你们快瞧这观音的脸!看看像谁?”
另外几人凑近细瞧,面面相觑片刻,顿时啧啧称奇:“哎哟!这眉眼鼻子……是有点像……像那个谁……”
“呵!还真有几分像是……那金光瑶?!啧!他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尊神佛了不成?!”
姚宗主闻言踱步上前,上下打量几眼,抚掌嗤笑:“自封为神?呵!果然狂妄至极!不知天高地厚!”
“那还真是够狂妄的!哈哈哈!”
“可不嘛!死都死了,留个这么痴心妄想的东西!呵呵!”
没人知晓,这座面容模糊的石刻观音像,其线条勾勒的原型并非金光瑶自己。
而是他那位被世俗践踏为尘埃、被所有人鄙夷轻视的……母亲孟诗的脸。
他那被唾弃于泥潭之中的娼妓母亲!
他偏要!
他偏要照着母亲的模样,打造一座受尽人间香火、受万人顶礼膜拜的——神明之像!这是他卑微生命中,所能给予母亲的最决绝、也最悲凉的至高荣耀!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金光瑶。
而所有与他相关的人与事,皆会被套上最丑陋、最恶毒的揣想,在无数张利嘴编织的流言蜚语中,被一遍遍涂抹、扭曲,直至面目全非。
这口凝聚着无尽怨气的凶棺,很快就会被装入另一口更加庞大、更加沉重、刻满层层镇压符咒的巨石椁内。七十二条浸润了朱砂与纯阳之气的千年桃木钉,将被钉入椁身的每一个锁扣之处。它将被埋入无名荒山的深腹,永镇地底。一座刻满咒文的巨大石碑,将如同耻辱的印记,牢牢钉在它的埋骨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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