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暄的手猛地颤了一下,他抬起眼,所有人的表情都和刚才那位下人一样疑惑。
“俨王?”沈父重复一遍,像是怕自己听错了。
下人说:“正是,带了许多礼物来,说是要亲自过来祝贺三公子中榜。”
沈旭眯着眼看向沈暄,“他为什么要来?”
沈暄老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后背几乎要冒出冷汗。心虚道:“我怎么知道?”
幸而在他们眼中,沈暄后来与楼川再没什么接触了,沈父猜,“想来是为了喻王当说客。”
“这丹王前脚刚走,后脚喻王的人就来了,怕是状元都没有这个待遇吧?”颜如玉就笑说:“这么看来,阿暄还真是个香饽饽。”
沈母却无奈道:“也是当时暄儿受迫于俨王同行回京,让喻王误以为暄儿可以被拉拢过去,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受迫?”颜如玉问。
沈母简单给她讲了一下两人同行回京一事的来龙去脉,颜如玉的表情果然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么说,喻王此人还真是心思阴险。且不论他伪造出阿暄和喻王一党关系很好一事会让沈家人怎么想,单是被丹王知道了,对阿暄而言很可能就是致命的祸患。”
沈母现在听见这些仍是一脸愤恨,几乎都想直接把人赶出去了。
只是他们在一边分析先前那事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沈暄却低着头,满脑子都是楼川为何要来此。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时间段过来,无非就是官职安排一事,但沈暄还是忘不了先前楼川说过的,若是自己继续躲着他,他就跑到沈家来这件事。
这段时间自己虽然没有再可以躲着楼川 ,但两人的确自那日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他不知道以楼川这样的性子会不会再说出旁的什么话来,弄得他有些紧张。
过了一阵,下人领着俨王进门。
高大的男人站到门边时,几乎将门口的日光尽数遮挡住。沈家人起身去迎,沈暄和楼川率先对上上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暄总觉得楼川看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像是又抓住了他什么错处似的。沈暄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没等他想好以什么样的表情反击,就见楼川进门的脚步顿了一下。楼川的视线沉沉落在颜如玉身上,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哦?颜姑娘今日也在此处?”
颜如玉镇定回道:“入京后沈家对我颇为照拂,阿暄中榜,我自然也要来祝贺祝贺。”
“阿暄?”楼川说:“看来颜姑娘和沈三公子关系不错。”
短短的几句对话,却听得沈暄面色发白,心里发凉。果然,楼川先前说的喜欢他之类的话都是骗他的,实际上,楼川还是更在意女主。
在原著中,没人会不喜欢女主。
沈暄心里闷得发痛。自顾自坐下,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不知道什么菜,刻意让自己忽略他们之间的互动。
而楼川将沈暄的一切举动都看在眼里,心里愈发阴沉。这个姓颜的的当真对沈暄这么重要?自己不过是试探两句就能让他这么不高兴?
楼川心中阴云密布,看不见的火焰在灼灼燃烧。但他面上仍没表现出来什么,只是笑着坐下,让跟着的下人将礼物一样样带过来。
那些礼物实在是过于贵重了,金银玉器、丝绸锦缎应有尽有。沈父的脸色慢慢有些不太好看。他为难地跟楼川说:“殿下,这些东西太过贵重,阿暄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怎当得起殿下如此看重?”
“给大人大人便收下,哪有送上门来的钱财不要的道理。”楼川说:“里面有我的一份,但更要紧的,是喻王殿下看重沈家的一份。”
果然是喻王……
沈父和沈母对视一眼。沈父装作不懂,问:“我沈家与喻王之间平素无甚往来,不知……喻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楼川却不是一个喜欢打机锋的人。他说:“明人不说暗话,想必沈大人心中应当也清楚,喻王安排我今日亲自前来,为的就是沈三公子的官职一事。”
他话说得如此直白,沈父若是再装下去也没意思了。沈父放下筷子,正色说:“殿下快人快语,那老朽也不好遮着掩着。丹王殿下方才亦是亲自前来,给的是户部的官职,不知喻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户部?”楼川念着这两个字,像是在思考什么,忽而摇摇头轻笑一声。但他并未给这个安排什么评价,只是说:“丹王给的位置我们比不了,但若是从明哲保身的角度来说,倒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明哲保身”四个字显然触动了沈母,她在沈父开口之前问:“什么职位?”
楼川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径州。”
……
楼川仿佛当真只是来告知这件事的,说完喻王给出的条件,同样也是饭都没用,转身就离开了。
余下的几个人各怀心思,能远离京城一事的确打动了沈家人,但是径州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
那是原本丹王的地盘,径州官匪勾结一案出了之后,那边便成了两派的相争之地。如果径州的官职是丹王提出来的,那么沈暄只要不偏不倚,有着沈昭的关系,就还能有在两派中间保命甚至是斡旋的余地,可偏偏是喻王提出的。沈暄如果去了,实际相当于是成了质子。一旦京中两派矛盾爆发,沈暄就被捏在了喻王手里,沈家就会被威胁不能轻举妄动。而更有可能,是沈暄根本撑不到那时候。因为只要他一去,在外人眼中,就相当于他倒戈向了喻王党,那里远离沈家的保护范围,如果丹王想要对他做些什么,因为消息的刻意封闭,恐怕沈家众人到死都不会知道沈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样一看,相比于丹王让沈暄入户部,喻王让他去径州,相当于是直接布了一场针对整个沈家的死局。
不是沈暄死,就是沈家死。
他们满脸沉凝,只有沈暄心中感觉似乎哪里都不对。明明楼川答应他的是大理寺,怎么变成了径州?而且径州的状况他也是知道的,即便一个杜建业倒了,楼缜仍旧有机会将最高官职安插上他自己的人,喻王又为什么会肯让和丹王有着明显关系的自己去径州?
沈暄直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但他沉思的样子让沈家人误以为他此刻十分无措,他们想着先帮沈暄商量一个万全之策出来,于是让沈暄先回自己的屋子,不要多想。
“没事。”沈旭宽慰他,“大不了,军中有一种假死药,到时候让你假死脱身。”
沈暄哭笑不得,但还是点点头,说相信爹娘兄长,转身走了。
他半垂着眼,楼川和楼缜两个人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环绕,似乎总有什么线索微微探头,他想抓住,却始终有种虚无缥缈的空虚感。
回到自己的屋子,沈暄让墨砚自己去休息吧,他要自己想一些事情。墨砚便依言退下。
沈暄沉默着,脱掉自己的外裳,将它挂到衣架上,慢吞吞走到自己床边。
床帐不知什么时候放下来了,也可能是晨起的时候自己和墨砚都忘了将它收起来。沈暄并没有多想,谁料刚掀起,忽得一只大手扯住了他的手腕,不等沈暄惊叫,便将他推到榻上。
天旋地转间,沈暄定睛一看,发觉做贼般闯入自己寝室还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正是刚走不久的楼川。
楼川此刻伏在他身上,深潭般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他。
沈暄的心尚全然放下便又高高提起,他瞪着楼川,却害怕惊动旁人,连质问都显得十分紧张。
“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我,那你还想是谁?”温热的气息拂在楼川脸上,这让他心中酥软,却又怒火中烧。瞳眸的颜色仿佛愈发深了,他抓着沈暄的手也更紧,“颜如玉?”
听见这个名字沈暄挣扎地愈发厉害,他羞愤难当,不断挣扎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可这副模样看在楼川眼里却成了无底线的偏袒,“你还真是喜欢她,只听见这个名字就受不了了吗?可我偏偏不会让你如愿!”
说着,他俯身吻了下去。
和第一次时不同,这回的吻中明显夹杂着怒气。楼川没有再进行试探,而是直接攻城略地,沈暄哪里承受过这些,很快就喘不过气。
与心上人亲密本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是不该是这样的。濡湿的水声中,沈暄狠劲咬了楼川一下,血的腥气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楼川不得已退开。
沈暄粗喘着,骂道:“你个混蛋!”
“是,我岂不是个混蛋!”楼川怒视着他,“你想和姓颜的双宿双飞,我却偏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你说什么?”如果先前沈暄以为楼川的话是在故意恶心他的话,这下是真的有些迷惑了。他愣了一下,“什么棒打鸳鸯?”
沈暄疑惑的神情终于让楼川冷静下来。他和沈暄相互瞪着,片刻之后两人同时道:
“你不是喜欢颜如玉?”
“不是你在喜欢颜如玉?”
两人震惊,又同时道:
“谁?”
“我?”
两人的眼睛越瞪越大,须臾,还是楼川率先反应过来。他把沈暄从榻上拽起来,死死拥在自己怀里。沈暄下巴压在他的肩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不难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某种近乎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我还以为……”楼川的力道像是要把沈暄契道自己的骨肉之中,“幸好……你如果真的喜欢她,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几乎是叹息着,听得沈暄心里发酸又发热。他抬手锤了一下楼川的后背,“你不是很能耐吗?神不知鬼不觉就闯入我的卧房,还……还这样对我?”
“弄疼你了吗?”楼川撑着他的肩把他扶正了,上上下下地看着他。手腕、下巴,还有刚刚被他粗暴亲吻过的唇。
沈暄摇摇头。他唇上的血色是刚才咬破楼川时沾染上的,楼川虽然举止粗鲁,却并没有伤到他。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亲都亲过两回了,可解除了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误会之后,两个人反而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沈暄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估计都有些红了。而楼川的眼神热切,却也没有贸然再做出什么举动。
他们只是仅仅牵着手,连掌心的渐渐潮湿都没有发觉。
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满心只有心意相通的激荡和羞怯。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喜欢颜如玉?”楼川试探着将手上移到沈暄手臂之上,见他并没有排斥,又轻轻将他揽入怀中。他抱着沈暄,用唇轻碰了碰他柔软的头发,问道。
沈暄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告诉书中的人物你所在的世界就是一本被人杜撰出来的小说,这和抹杀一个人的人格有什么区别?而且……他对于颜如玉万人迷光环这个设定,始终是忌惮的,万一哪一天,在逐渐的相处中,楼川真的喜欢上了颜如玉……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感到苦涩。
但他私心里,却并不想放手。明明楼川这个人,说起来缺点一大堆,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可他还想抓住楼川,哪怕只是多一分、一秒也好。
所以沈暄抬手揽住楼川的脖颈,只是说:“除夕那夜我在千秋楼上看你,可是你却看着如玉姐。还有刚刚,你的视线一直都是落在她身上,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楼川简直冤枉。他垂头看着沈暄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辜。“我两次分明都是先看你的,是看见你连除夕这种象征团圆的日子都和她在一起才不高兴的。你倒是会冤枉人,明明总和她在一块,不清不楚的人是你。”
“什么不清不楚?”沈暄大窘,“她是我娘看好的大儿媳妇,当然要时不时叫她来家里了。”
楼川一怔,“她和沈旭才是一对?”
“不然呢?”沈暄眯着眼抬眼看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冒着被旁人发现身份的险去喜欢这么一个聪明人?”
他眼睛生得本就大,这样抬眼看着人的时候,更是让人心头柔软。楼川没忍住,又低头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沈暄的脸红了个彻彻底底。
沈暄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好拿捏,就问:“除夕的时候,你就喜欢我了吗?”
“我很早就当你是我的人了。倒是听你这话……”楼川也学着沈暄的样子半眯着眼去看他,“你除夕的时候,对我倒像是没什么意思?”
两人现在说什么话都像是**,沈暄看见他这表情,就下意识“讨饶”,“我只是那天才发现我喜欢你而已,说不准我比你喜欢上我还要早呢!”
“是吗?”
“是啊!”沈暄怕楼川再问出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来,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要帮我进大理寺吗?怎么又变成了去径州?”
怕楼川误以为自己只是利用他而已,又找补一句,“当然我知道入大理寺的事情很难,我从没想过真能凭你进大理寺。日后不论到哪里我都会好好做事的。”
“你大可以的多放心本王一些。”
除了最初的时候,楼川很少在他面前自称本王,通常这样说,就是十分有把握的意思。
他说:“他们不敢放你去径州。提出一个不可能的条件,那么送你进大理寺这件事,就简单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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