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中榜的考生去宫中参加闻喜宴谢恩。除了各位新科进士,还有礼部、礼部官员,各位王爷等,后来脸帝后都亲自来了,可见当朝对士人的重视。
也因此宴席上氛围十分热烈,进士们谢恩之后,就开始举杯相互往来。沈暄的位次不算太高,按理来说应当不太引人注意才是。他只和楼川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暗中牵了牵手,便独自缩在角落。
可不知是谁那么多事,在皇帝提问状元学问的时候提了他一嘴,接着在座众人都来了劲,以丹王和喻王为首,纷纷对他展开攻势。你一言我一语,你说关于盐铁走私之事,他道兴修水利之举……角度刁钻,问法古怪。沈暄立在自己的位置上,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际背后早已经被冷汗浸湿。氛围骤然紧张起来,吓得旁人大气不敢喘。
沈暄知道,这是楼慎和楼缜两个人在因为自己去处的事斗法。幸而前段时间为了考试,沈暄花了不少功夫在研究时政和策论上,此刻倒也都答了出来。不管其中深入如何,又有多少真正能够落实,能说出来就已经胜过在座不少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从紧张变成了惊叹,几位在本次科考中参与阅卷的考官也纷纷赞赏,就连满心酒色的皇帝都看了过来,出口问他是谁家的孩子。
皇帝除了美人,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前段时间宫宴上还说要赏赐沈暄,这才过了多久就全都忘了。还是一旁的皇后提醒几句,皇帝才想起来。
自春节时期生病以来,皇帝的身体始终没有好全。咳了两声,才点头赞许道:“沈家的几个儿郎都是好孩子。”
沈暄躬身道:“陛下谬赞。”
皇帝摆摆手。“朕曾承诺过你,若是科举中榜,便予你赏赐。今日诸位都在,朕便兑现承诺。说吧,想要什么?”
在这种宴席上提起赏赐,很明显便是要安排官位了。众人的面色各异。要知道康朝能人异士众多除了一甲前三,其他想得到一个官位,等一年半载也是有的,而且很可能是要外放到穷乡僻壤从最底层做起,其中不可谓不艰辛。但沈暄却能轻而易举得到这些……
沈暄暗中咬牙,也不知道皇帝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缺心眼。今日这场明显就是两方故意帮他引起皇帝的注意,从而好实现自己的目标,但这无疑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悄悄给楼川递了个眼神,见楼川微不可查地冲他颔首,他才放下心来。抬头对皇帝掷地有声道:“草民恳请陛下,准草民入大理寺为官。”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有不忿沈暄位次靠后却能先于他们做官的,也有更多是不解的。沈暄暂时也顾不得旁人的看法,而是悄悄观察丹王和喻王的表情。
喻王脸上没什么表情,想来是楼川早就和他提过这件事了,至于楼缜,虽对沈暄的选择有些惊讶,但正如楼川所料,也没有加以阻止。
他松了口气,听见皇帝问:“你可想好了?大理寺事务繁多,而且要面对各种穷凶极恶的罪犯,多少人对那里避之不及,你又为何想要主动进去?”
沈暄做一副崇敬模样,恭敬回道:“我朝许多闻名天下的能臣均出自大理寺,草民自幼熟读他们的事迹,对其品性及他们为天下人谋的崇高理想大为敬佩。因而草民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如同他们一般,做百姓在朝堂上的口舌,以身维护律法之公正。还请陛下成全。”
一番话不够如何慷慨激昂,却胜在诚恳。皇帝面上浮现出赞赏之色,道一声:“准。”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宴席结束,从皇宫离开时,沈暄刻意放缓了脚步。果然,还没出了御花园,楼川便一把将他扯入假山后的隐蔽处,搂着他好一阵亲昵。
自从两人有了关系之后,楼川脸上就不总是从前那样的面无表情,起码在见到沈暄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挂上笑意。
两人耳鬓厮磨,悄声说着话。楼川搂着他的腰,鼻尖蹭蹭沈暄的,含笑问:“好一个崇高理想,谁教你这么说的?”
有些话自己说和从别人耳朵里听到实在是不一样的感受。自己说,心中在某一瞬间会被某种英雄气概所激励,听见别人,尤其是和自己亲近之人说,就只剩下羞臊了。
沈暄耳根发烫,强撑着抬头盯着楼川,“怎么了,说的不好吗?”
“说得太好了。”楼川就笑,“想不到我的齐言还有这样的崇高理想,倒是我从前小瞧你了。”
被叫本名让沈暄感到心中热烫。微微仰着下巴,像一只高傲的猫。“本官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跪下道歉便是。”
这副“眼高于顶”的样子看得人心痒难耐,奈何这里毕竟不是当日沈暄围得严严实实的床帐,随时都可能有宫人过来,楼川只好按捺心中的绮念,重重在沈暄唇上咬了一口,“沈大人好大的官威。”
“你属狗的吗?”沈暄痛得抽气,他算是看出来了,楼川最喜欢的就是咬人。
眼看要闹出什么不成体统的动静,沈暄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你说,喻王他们会不会怀疑我进大理寺的动机啊?”
楼川的视线仅仅跟随着沈暄开合的唇瓣,像是在判断什么时候更适合下口,明显很是心不在焉。直到沈暄抬手捂住了嘴,才颇为遗憾地说:“有什么可怀疑的?你从前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富家子弟,他们又不是闲得没事干,整天还要看看你读了什么书,产生了什么理想。何况这种事情,本身也无从查证。”
沈暄说:“那就好。”
楼川哼笑一声。
两人磨蹭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各自离开。
回到沈家之后,沈暄把今日之事简单跟沈家人说了一声。他摆脱两位王爷的算计,成功进入大理寺一事,可算是让近期焦头烂额的沈家人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皇帝亲自下的旨,中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如今只消等待。等待月底另一位名中带玉的女子成婚,等待吏部给沈暄下发入职文书。
然而当有些事情看上去顺利无比的时候,就总要有什么突发的状况。
三月下旬,沈暄拿到了入职文书,四月初即将入职,然而就在众人欢天喜地的时候,颜如玉被邀去宫中参加赏花宴,结果当天却没能回来。本来以为是宴会举行太晚,颜如玉在宫中暂住,没想到翌日一大早,沈昭着急忙慌回来,跟他们说了一件惊天大事。
“宫中下了旨,让颜姑娘和……和丹王成婚,吉日定在端午之后。”
“什么!”沈旭弹了起来。沈昭苍白着一张脸,面色平静,神情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凄惶。可想想也是,任谁知道自己的夫君要与另一个人成婚,心里都不会痛快。
她一看便是匆忙而来,沈暄给她倒了盏茶,让她润润嗓子,而跳起来却只能满地乱转的沈旭被沈父瞪了一眼,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
沈母看着沈昭满脸心疼,将她揽在怀中,伸手轻轻帮她拨开鬓边凌乱的发丝。沈昭原本还能忍得住,直到被母亲这样轻轻安抚,满心的委屈便再也不能抑制。
“娘……”她一瞬间红了眼眶,伏在沈母肩上。而沈母则在沈昭看不见的地方用帕子轻拭眼角。
等两人情绪平稳之后,沈父压住明显焦躁的沈旭,问沈昭,“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先前从未听到过风声。”沈昭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摇摇头道:“每年皇后宫中都会举办赏花宴,邀请诸位女眷入宫,名为赏花,却意在拉拢。次次都是同样的流程,我便也没有在意。谁知中途陛下带着韩贵妃来了,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直接便对着颜姑娘下了旨。宴后便将她带去了储秀宫暂居,让嬷嬷传教礼仪。”
沈旭问:“皇后知道吗?”
“应当是不知道的。”沈昭震惊之余却仍旧能保持清醒,在皇后身后偷偷觑了一眼她的表情,“她应当也是被蒙在鼓里,不然以皇后的性格,就算不能阻止,也必然不会让这件事太过顺利。”
沈旭怒极返笑,“她们为了这桩婚事,还真是下足了功夫。韩贵妃那样一个骄纵狂傲的性子,竟也忍得住不到处宣扬。”
沈暄忍不住问:“和近些日子流传的那首童谣有关吗?”
“关系不大。”沈昭说:“那童谣自流传起来,迄今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楼缜虽然着急,但也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我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年初时那件事。陛下身体不好,对皇子们的婚事又不那么重视,这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现在讨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沈旭着急问:“那颜如玉听见圣旨是何反应?”
自然是反抗。不等沈昭说话,沈暄就在心中下了决断。
颜如玉是个十分有自己主义且十分刚烈的人,她敢孤身一人回京代父述职,就已经能看出她坚韧不拔的品质,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任人摆布?
这样想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身边人的判断就已经脱离了原著,而是彻彻底底通过他们本身。
果然,他听见沈昭说:“自然是不愿意的。”
颜如玉听见旨意先是怔忡,紧接着便是重重叩首,说自己不愿,请皇帝收回旨意。
“可她对陛下还是太不了解。像他们这样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向来是由不得人忤逆的。陛下当即动了大怒,险些把大不敬的罪过按在颜姑娘头上,本来或许还能有斡旋的余地,这下直接就被强硬带了下去。”
“那她可有受伤?”沈旭现在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满心都只有颜如玉。
沈昭看了,自然是满眼艳羡,谁不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全心全意只关注自己?可这件事,她是真的说不上话。她苦笑一声。“我不知道,许是怕我搅局,韩贵妃宴后把我叫去她宫里,严禁我在他们成亲之前入宫……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韩贵妃这样不留情面,让沈母又气又怒,“还有没有王法,你嫁入丹王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昭脸上的表情原本很是难过,但也不知听到哪个字眼,她垂下眼睑,做出一副思考状来。
只是旁人或许实在气愤,或许是在担心,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微表情。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沈暄下定决心,忽而道:“或许我有办法能知道如玉姐的情况。”
“什么?”他们纷纷抬眼看他,沈暄轻声说了两个字。
“俨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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