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许衔清想要爬起来,去阻止江守墨,因为他真的、真的无法有再来一次的魄力。
他是个胆小鬼,胆小如鼠,如惊弓之鸟逃了几百年,可还是得来到江守墨身边,去结束这一切。
他捂着自己的眼睛,泪流不止,一缕一缕的发丝滴落艳红的血,仿佛他眼中也流下的也是红艳艳的血,而不是泪水成河。
“江守墨!!!你要怎么杀死她!!!你想怎么杀死她!!!”
“她是谁!她是谁!她们究竟是谁!!!”
“你真的能看清吗——”
人声凄厉,落在江守墨的眼中却是诡诞,许衔清明明好好地端坐在那等着禁咒复原,可他的眼前为什么总能闪现同一幕血腥的场景——他从血泊里爬出来,七窍流血,发丝凌乱,恰如修罗,许衔清的声音像喇了刀片一样刺耳,鲜红的嘴唇大开大合,他却听不太清。
江守墨心里发鼓,有什么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
江生花和于微控制着藤龙,她们借着藤龙的力量甩尾、攻击,可江守墨不知是一时呆了还是怎样,等到他回神时,自己已经被巨龙的尾巴给弹飞了。
他抬手抵挡,却如蚍蜉撼树。
不对,还是不对。
江生花气急,心内却是无尽的担忧,她的语气中却发恨:“江守墨,你为什么不躲开!”
“你凭什么要让着我!是你的错,你将他害成这个样子?全都是你的错——”
——不对劲!!!
江守墨咬破舌尖,喷出一地的金血,两指在地上涂抹,而他的重瞳杂乱在眼眶中乱撞,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要破开,尖锐的疼痛令他耳鸣,令江生花的质问变得不再清爽,变成空洞的回响,调子拉长。
最后一笔即将画下时,江生花和于微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她们的声音重合,语气不善、短促,并同时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
“……”
她们两人的神色不再鲜活,江生花和于微牵着一只手和一只脚,于微的脖子粗暴地用棘刺缝合,她们的手脚被钉在一起,而藤龙在天空搅起细密的雨。
天色渐黑,暮色浸染,从许衔清那边流出的血滚过来,大雨冲刷罪孽。
他看清了,全都看清了。
江守墨很难过,为许衔清难过,为仙门里的众人的尸骨难过,那漫山遍野死不瞑目的尸体,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耳边是哀鸿遍野。
他手中拿剑,砍下挡着他路的每一个人,他杀光了所有人,最后再将许衔清折磨致死。
江守墨抬起自己的双手,那手上曾沾染的血根本就洗刷不净。
——他是谁?
他看向地上倒映的血泊,阴鸷的眼神,因为杀了太多人而眼神微颤,他知道那是因为杀人饮血而兴奋,眉眼间的血和冷漠让他地挺起的眉弓不再是俊美的象征。
他是真正的妖,一只只知杀人的妖,屠了满山的人。
“我是……妖?”
他竭力回想自己作为掌门时的记忆,竭力回想自己作为师兄的记忆,可那些往事淡去,原本铭记于心的人、事、物在眼前看来一切都虚无缥缈。
——如果他记忆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那些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似乎都在埋怨他,那些怨气在他耳边叫嚣,尖锐地凿开他的头骨。
“别杀我,我还不想……”
“他是妖!别过来,别过来!”
“我的腿,我的腿。”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好多血,好多血呜呜呜。”
“……”
“江守墨,你给我清醒一点!”
一时间电闪雷鸣,雨势渐大,闪电下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长。
江守墨忽然在嘈杂的而与中听见一声厉喝,神思清明震撼。江生花和于微再一次闪现至他的身前,这次的距离更加近了些,近到他足以看清于微脖子上留下的伤口——她的头悬在空中,用一圈密而麻的棘刺支撑。
——荆棘不是为了在伤口上弥补,而是将它作为一种说明的强调。
“你真的想好要接受这些事实的真相吗?”
“我……”
“我可以将他们救回来,只要你说一声——愿意。”
“我……”
江生花融入于微的身体里,于微融入江生花的躯体里,两人摸着江守墨的肩绕圈走,最后从江生花的躯体里伸出四只手,两人的头搁在人的两侧,看向他,又看向眼中已神采无光的许衔清。
她们齐声对他说:“他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只要你说一声——”
惊悚的雷声炸响,江守墨拔下于微的头颅,硬甲穿透脑子,在地上的印记勾画完最后一笔。
江生花:”……“
色彩在眼中溶解,蜡烛燃烧完最后一点,世界坍塌,江守墨捞起躺在血泊里的许衔清。
他的眼神中明显带着一点复杂,他对人说:“我大概……全都想起来了。”
“抱歉。”
许衔清颤巍巍抬起自己的手,眼都没睁开却精准拍到了江守墨的脸上,打得人心里微微一笑。
“江守墨,你真是有毛病,两只吃了不死草的幻妖让你深陷这么长时间,你大师兄的位子还不如让给我来坐。”
“好。”
他埋进人的胸口,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等会儿你……”
“你给我轻点。”
江守墨的眼神黯淡下来,嘴角的微笑化为良久的沉默,他摸着人脖颈上凸起的第一块脊骨,浅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有些微的嘶哑:“都听你的。”
“你……还疼吗?”
许衔清没听清他后面的问话,整个世界都在下陷,眼前升起白炽的光不由得紧闭双眼。
而再次睁眼,他们从一个闪着幽蓝色萤光的洞中苏醒,江守墨和许衔清都被僵硬的茧壳包裹在一起,而两人的衣服不翼而飞。
许衔清仍旧昏迷着不想睁眼,江守墨脸色一怔,给他和自己都变出一套衣服,还是两套完全不同的。
江守墨从内部劈开这茧,他的眼前飞过一群波澜壮阔的黎明闪蝶。
他抱着许衔清,一脚踏上柔软的土地上,仔细一看才发现,围着他们探不清深浅的妖怪洞,密密麻麻从头到脚全都是大大小小类型相同的蛹。
那些蛹上都连着一根线,线的终点都串联到妖怪洞顶上的那只最大的变态绿带翠凤蝶,蝴蝶的翅膀扇动,原来隐藏在幽绿色翅膀下面的还有一双蓝色闪蝶的翅膀,两只濒死的妖怪抢夺了一根不死草,最终永久的合在一起,共用一副美妙的身体。
幻妖沉睡时不会轻易醒来,江守墨的妖爪探入许衔清的后背,将他被刻了字的脊骨一截一截抽出。
许衔清痛得直接睁开双眼,一口咬在人的肩膀上,压抑住自己的声音,锤了几拳就没了力气。
江守墨即时为人止好血,哪怕许衔清的身上真的有了禁咒,有了他的一半妖丹,但他就是下意识想让人没有那么痛。
被抽掉一截儿骨头,许衔清只能蜷曲着身体,他在幻境里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出了幻境还要来一遭,遇见江守墨,真是倒了他八辈子的血霉。
“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动。”
许衔清正疼得咬牙切齿,听见他的话眼白都要翻到天上去。你看他这样子是能动的吗?!
江守墨不放心,还在他的周围设下几个结界,许衔清没有多言,只是闭上眼不去看他。
江守墨淬火煅烧这根人骨,人骨经火焰淬炼,变得锋芒毕现,莹润异常。
他用人骨剑劈上那蝴蝶的本体,骨头上的刻字飘浮在空气中,化为实体的锁链,束缚着挣扎的蝶妖。
细碎的闪粉爆炸、洒落,所有人的幻境解除,山洞里的蛹失去了母体的支撑,一个个露出里面的白骨,或者蝴蝶幼儿颤动的尸体。
群蝶涌动,全都向出口挤,只有一人穿梭忙乱逃窜的蝴蝶,向许衔清走去。
——江守墨,你可终于醒了。
许衔清半阖着眼,感受脊骨在自己的身体里重新长好,江守墨放下人骨剑,坐在他的身边。
许衔清有点嫉妒:“这次的赌约不算,我们再开一局,破掉幻境全都是我的功劳,你只是杀了它的本体而已。”
“不算不算,我不服气,你在使诈。”
“我输了。”
“你说什么?”许衔清睁开眼皮,打起一点精神。
江守墨低下身凑近了许衔清,许衔清面色一红,人就想后撤。
他的手抵着人的脸,拒绝:“我听得见,你不要和我凑那么近,我又不是聋子。”
江守墨垂下眼皮,灼热的吐息喷薄在任的手心里,烫得人忍不住想要缩回。
“我说,你赢了。”
他眼神一暗,握住人想要撤回的手。
“如果不是你,我到死都不会从幻境里面走出来,是你救了我,许衔清。”他轻轻咬住人的指尖,在上面留下小小的牙印。
许衔清大惊,从内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恐惧,“江守墨,你现在给我正常点,幻妖都被杀了。”
“你……你别舔!”
许衔清感受到最后一块脊骨到位,他立马把手腕从人口中夺回来。
他嫌弃地擦了擦:“江守墨,你恶不恶心啊,舔我手干嘛?”
江守墨沉默地盯着他,许衔清被看得心里发毛。
他有些气急败坏:“你不会想让我对你负责吧,那是幻境,幻境啊,幻境里做出什么都情有可原……”他一想到自己在幻境里的遭遇,就气不打一处来。
——江守墨脑子里成天都想着些什么东西,真是伤风败俗。
“你……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江守墨按住许衔清想要起身的肩,说出一句让许衔清感觉到被雷劈的话语:“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听得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说话都说不利索,还是直挺挺地给坐下来,没给自己的屁股一点反应。
“姓江的,你真是有病!老子不和你玩了,我要回去。”
江守墨控制住许衔清身上的妖丹,用周身漂浮起的羽毛给人捆绑。
他摸上人扭头偏去的脸颊,整个人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许衔清整个人环抱在怀里,他掐上人的腰,另一手揽住人的头。
“你会习惯的,你已经习惯了。”
“姓江的,我们回……回去吧,仙门里一定有治你的法子,我们一定会唔……”
他的身体在颤抖,是真的惧怕,江守墨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江守墨在他耳边叹息,“放心,我总会等到你说愿意的那一天,只要你愿意。”
许衔清憋红了脸,他和他额头相抵。
“我不会……”
“嘘——,你听。”
江守墨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的心在爱你。”
翎羽散开,束缚住许衔清的长羽回到他的皮肤上,似乎有些瘙痒。
他抿了抿唇,才一脸不情不愿地回抱他,只是耳尖红透了血。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江守墨微睁开眼,眼中四瞳轮转,“嗯。”
没有下次,仅此一次。
爱是永恒。
全文完
这组又没有大纲,想到哪写到哪,可能还有一篇番外,凑够五万多。
主要是看了纯恨的梗,想写一点,虽然瑕疵很多(基本上就是在瑕疵上打补丁,一层又一层。)
恭喜我,栽下小树一棵,原来超过三万字就是一棵树啊。那希望我的树多多,文多多,树好好,文好好。[垂耳兔头]
感谢[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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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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