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师姐,给点吃的吧。”男人肌肤苍白,锁链磨出红紫的淤痕。
他蹭到江惠莲身边,忍耐让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几乎眼白也变成血红,“师姐,江师姐,阿莲……”
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女子的声音温和平静,仿佛在包容与自己肌肤相贴的恶鬼。
“阿权,你乖一点,今日只能喝一口。”
——————
1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传闻在一个名叫天涯的客栈,会和自己想要遇见的任何人再相逢。
日暮时分,天色刚暗下来,独属夏夜的微凉小风吹进来,小二斜靠着柜台打瞌睡,舒适的晃了晃脑袋。
大堂里横陈几张桌椅,三两客人坐在其中。
进门位置一对大汉大马金刀地坐着,俱是凶神恶煞,不时嘀咕眼神濒闪精光。角落里则有个一袭青衣的女子,兜帽严严实实遮住半个身子,看不清面貌。
日光彻底被地平线吞噬,简陋木桌上放着点好的油灯,它忽闪一下,门口忽然出现两道黑影子,悄无声息,犹如鬼魅。
小二的头已经埋进柜台面上,发出一声梦呓。
那两道影子向他幽幽移动过去,路过两个大汉时,阴冷之气使他们突然警觉,其中一个正要发作,另一个却面色大变,蒲扇般的大手死死压下同伴,铜铃大眼满是惊恐和警告。
影子似是见状,发出一声桀桀怪笑,停在柜台前。
这两个不速之客引得大堂三人严阵以待,偷懒的小二仍不发觉,砸吧砸吧嘴梦呓,影子也不催促。没人能看清两人长相,却清楚看出,两道黑影立在柜前,“看着”尤不知死期将至的客栈伙计。
气氛冻结,仿佛有凝滞的杀气逐渐升腾。
青衣女子掩在黑纱下的手移到桌边的长剑上,不待她发作,那小二突然捂着脖子吓倒在地,口中发出惨叫。
没有血,没人受伤。
女子坐回位置,不再关注,小二抖索着嗓子:“我的头,呼,幸好幸好,还在脖子上。”
黑影又发出方才的桀桀笑声,他收回伸出的一根手指,就是它摸了把小二脖子。
小二苦着脸:“客官,可不兴开这吓人的玩笑,要吓死人的啊。”
一直沉默的另一个黑影打断他的抱怨,声音冷得冻人:“三间房。”
“三间?”小二又打眼数数,“客官,您确定?”
“只管开三间房就是,旁的不关你事,总不会少你们钱就是了。”阴冷笑的黑影说。
小二呐呐答应,给了三个对牌。两道黑影上楼而去,踩过木制的楼梯,一点声音也无。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直到丝毫风吹草动都听不见,方敢用气音交流,“是暗影刺客。”
同伴也是一脸的忌惮和晦气,二人抄起身旁的大刀,便要大踏步离开。小二见怪不怪,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又恢复成困倦的模样。
青衣女子执杯饮茶,透过兜帽,黑纱隐约可见其行止端庄,脊背笔直,稳如泰山。但沉稳忽然被再生出的变故搅动,水杯剧烈一颤,山青色的衣摆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如豆的灯焰倏忽拉长后消亡,发出一缕绝望飘渺的灰烟。
两个大汉僵直立在客栈门口,离门榄仅一步之隔,却再不能寸进,那里又出现了一道影子,却不是黑色,而是血红。血腥气在大堂弥漫开,他们首当其冲,竟连喘气都不敢了,犹如被扼住脖颈的鸭子,窒息感憋得二人面目通红,两股战战。
前一刻的两个暗影刺客出现时,也是如此安静,甚至现下这位的到来更为静谧,刚趴回柜台的小二却不用人叫醒了,他陡然清醒,立时明白过来,这便是来迟的第三人:“阁下,楼上请,他们刚过来……”
“红影子”中的血气无声翻涌,凝聚,却是个绿衫的男人身形,他向前半步,更靠近两个大汉,问道:“要走?怎么不住了,是不欢迎我吗?”
是个沙哑的青年音色,尾音粘腻,仿佛仍带着吞咽过血肉的残渣。
在被男子贴面的大汉视野里,妖异恐怖的血瞳闪着捕食者的精光,这精光越来越亮,男子脸上的笑意也愈发幽深。
“没有!”是一旁的同伴先挣脱惊恐,五大三粗的壮汉发出扯着嗓子的尖细叫喊,“我们不走,我们没想离开!”
血红眼珠转向发声者,引得后者发出吞咽口水的咕咚一声,它流露出意兴阑珊的神采,男子的表情回落,变成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是么……”男人意味不明的自语,“你不饿啊……那算了~”
男人几个闪身跃上楼,随着房门“咣当”一声关合,大堂再次陷入死寂。
惊吓过度的大汉三魂丢了七魄,肌肉一旦放松,立时软倒在地,声音发抖:“这人是谁?好生、好生怕人。”
“你没看见?”同伴也是心有余悸,擦着额上冷汗,下半句几乎听不见话音,“他的、这儿……嘴。”
大汉又回忆起刚才的可怖画面,阴冷瘆人的魔鬼狞笑着,张开血盆大口,好像要马上将他生吃下肚。是真的血盆大口,这恶鬼的牙是红色的,根根尖锐,是属于肉食动物的锋利牙口。
七大暗影刺客之一——赤牙。
二人愁眉苦脸,不敢逃走,要了与三刺客距离最远的房间,灰溜溜躲进去。
小二再也睡不着,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耷拉着脸拿起门板一块块合上。客栈近日住客多,怕是要出事,可怜他当着伙计却要操老板的心。
刚要把最后一条木板对上,一声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小二的狐疑还没成型,缝隙里出现一只素白的女子的手。小二感觉其上传来的阻力,不耐的说:“打烊了打烊了,想住店去别家罢!”
女子靠近,又将门板拉开少许,铃铛声更加清晰,同样是一张素白的芙蓉面,笑意盈盈地说:“这不是还没收店吗,灯还亮着呢,小二哥通融通融,荒山野岭的,我就只寻到你一家客栈,我一个弱女子露宿山林实在是不安全。”
小二回头看见油灯不知何时又被点上,青衣女剑客已经不在,大堂空无一人。这女子话说的客气,又语带三分亲切,小二虽不信此人孤弱,到底没有拒绝。
“那你进来吧。”
“多谢小二哥。”女子脚步轻盈,仿佛没有闻见未散去的血腥味,进门仍是笑语嫣然,“你这店里似乎生意不好呢。”
女子腰间金铃随着走动轻响,素白的面庞在灯下竟渲染出动人心魄的丽色,小二神情上显出几分迷离:“人多着哩,他们在屋里,没有点灯。”
“哦?都是什么人呢。”
她似乎笑意更深,与赤牙的阴森恐怖不同,现在的小二身心像泡在温水里,使他放松又亲切。
“姑娘有所不知,今日店里好生热闹,光夜里行路的就来了三位,白的黑的更是混杂,我看那传闻避世不出的主儿也有呢——”
“砰!”
灯笼发出的撞击动静打断了小二的话,女子面色一肃,转脸又变成了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
小二如梦初醒,一时间冷汗涔涔,偷眼看白衣女子,哪里还有上一瞬的亲和可信,女子挑眉:“小二哥见识倒不俗,当得一个见多识广。一间客房。”
给了对牌,女子消失在楼梯拐角,小二才舒出一口气腹诽,又一个走路没声儿的。
几经转折,小二不敢再逗留,快速收拾桌椅窜回后院,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大堂灯笼下面挂的辣椒串多了一截。
随着黑夜渐深,偌大的天涯客栈似乎睡着了。
“嗡——”
静谧被手机震动声打破,原本平平无奇的辣椒上竟出现了浓眉大眼,“哎呀,手机响噜。”
青年操着奇特的咬字音调:“喂大保,我在玄武国执行任务~”
“刚才好险的哦,差点以为我被发现了~”
“可那个人给的实在太~多了……还有尾款没结……没事没事~任务很简单……你不用过~来辣,我赶紧搞完就回小鸡岛。好,挂噜。”
这只成精的辣椒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它见四下无人,“爆裂gaiba蛋!”
烟尘散去,一只长着黑眼圈的垂耳黄狗阴险一笑:“看我完美的伪装术,任务还不是手到擒来!”
“刺客守则,熟悉任务地形先。”黄狗吐着舌头,偷偷摸摸钻进后院。
楼上,窗纸上有个破洞,是被小石子穿过留下的,一只翡翠色的眼眸收回视线,它的主人在其下还有一颗泪痣,鲜红欲滴。
屋内没有点灯,但女子眼神藏锋,似乎能反射出摄人的冷光,整个人也如一把出鞘的利刃,那颗红痣便如刀锋上冷凝出的血珠,平添了生动的锐意与艳色。
“师傅,那个刺客已经到了。”
“来了就好,不必管他。”女子的师傅一头白色长发如瀑,只露出半边面庞,男人的眉眼如画,冷俊逼人,“你有话要说。”
“是,”两人同样的面无表情,细看下,连嘴角紧抿时的弧度都相同。
“他很业余,一个不入流的刺客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帮助?”
闻言,青凤似乎勾起一抹笑:“若他是末流刺客,这世上就没人能被叫做刺客。”
男人指尖在桌上轻点:“他也许会是计划里最有趣的变数,十三,不影响原有部署的前提下,你可以适当给予帮助。”
“知道了。”十三的眉头轻皱又舒展开来,绣着五瓣青梅的袍角如蝴蝶般翻飞而起,身影消失在屋内。
男人于昏暗中好像静止,他眼尾的皮肤极薄,天然带着晕染的红色,好似是高超的画手涂上了一抹糜丽的朱砂。
静谧让低喃声清晰可辩。
“这一次我不会败。”
2
黄狗躲在柴垛后,一条尾巴露在外面可劲的摇摆。
“明明任务上说这间客栈藏着宝贝,照着地图就能找到的哇。”
“可惜地图被我当厕纸用了,不过没关系,凭我出色的记忆和高超的画技,我又完美复刻了一张!”
“但是……怎么还是找不到嘞?”狗爪摸着下巴,费解的研究面前摊开的简笔画,“是这里啊,一定是哪里记错了。”
头上三朵呆毛的狗脸上全是笃定:“只能靠自己了,找人打探一下消息先。”
身后路过的梅花十三一眼就看见了这只可疑的黄狗,顾头不顾腚,简直没眼看。
她难得怀疑师傅的话,这二货真的是什么厉害的刺客吗?
师傅的吩咐是那对师姐弟,计划要紧。
“好像有人看我?”清风掠过,身后空无一人,“可能是我太帅了吧,变成狗都介~么吸人眼球,真没办法~”
狗子行为鬼祟,探头探脑中带着贱兮兮的性格本质,它偷瞄到店里唯一的伙计此时已经睡的昏天黑地,又摸向了二楼。
“明明白天看起来有很多人啊,怎么现在没动静?”
一点风吹草动都无,要不是伍六七亲眼看见好几人住进了客栈,怕是会以为这是一家空店。
“奇怪。”
狗爪子艰难的将刀片伸进门缝,想要将门闩撬开。伍六七忽然狗头一转,这次背后是真的有人。
一个青衣女子静静立着,黑纱遮住上半身,与他只有一步的距离。伍六七吐出舌头,作出狗狗天真无邪的模样。
“狗?”来人似乎注视着黄狗,伍六七被灼灼视线逼得冷汗直冒,在原地追了两圈尾巴,又去蹭门。
狗头忽然被剑鞘尖轻敲了一下,他被吓得一激灵,“不可以随地大小便。”
女子没有起疑心,她将狗子扔到身后离开。
“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溜达,一定有鬼。跟上去看看。”
伍六七跟在青衣女子身后,她脚步放得极轻,走走停停,似乎是在找人。
拐过一处角落,伍六七发现自己跟丢了。
“人嘞?”伍六七快走几步确定前面没了身影,狗吐人言,“真是鬼啊。”
青衣女子又一次出现在他身后,握剑在手,直指伍六七:“你是什么人?跟着我干什么?”
“美铝,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坏银!”
“那你是变态。”
“不不不。”伍六七变回人型,白卫衣黑裤子的青年撸一把自己的头发,“有我这么风华正茂风流倜谠的变态吗?”
女子的声音毫无起伏:“现在更像了。”
一看就是生活不规律的黑眼圈,略显猥琐的表情,不修边幅的外形,还扮成狗半夜四处撒尿,不是变态是什么。
不过不像是危险分子。
江惠莲黑纱晃动,收剑警告:“别再跟着我。”
伍六七晃悠半天就遇见这一个人,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纠缠道:“靓女别走啊,你是不是在找人啊,我可以帮你找。”
“我找的人很危险,别怪我没提醒你。”
“有多危险?你不要吓唬我哦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我好歹是个刺客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你是刺客?”女子似乎透过黑纱瞥伍六七一眼,“真少见。”头回遇见这样的刺客。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不用夸我,哈哈哈哈哈……”青年流露出羞涩。
谁在夸你啊?
“对了,你还没说找什么人,正好我也在找东西,不如我们合作——”
一道影子掠过,速度很快,破空声几乎与风声混杂在一起。
“谁!”江惠莲立刻跟上不明人物,伍六七也赶忙紧随其后,二人被引到客栈后门的小院落。
此处靠近客栈的后门,木栏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风吹竹叶飒飒作响。
跑动间,江惠莲头上黑纱不知甩到了哪里去,伍六七看见她的真容。
“原来是大姐,我们跟丢了怎么办?”
江惠莲听他称呼,似乎愣了一瞬。她为了从天莲派离开,受天莲十诫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年轻模样。
“她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一定有东西等着我们。”她说,“你还不走,我有预感,我要找的人快来了。”
伍六七问:“大姐,你到底找谁?”
“七大暗影刺客之一,赤牙。”
“暗影刺客!”伍六七瞪大眼,“什么来的,听起来好厉害的哇!”
“你才从哪里来的?!做刺客的竟然不知道暗影组织?”
青年挠挠脸颊:“我家住在小鸡岛,其实我的本职工作是发型师,刺客只是我的兼职……”
江惠莲忍下要脱口而出的吐槽,说:“总之,你离开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马上是子时了。”
“11点?”伍六七掏出手机,“确实时间不早了,但是跟这有什么关系嘞?虽然熬夜的确是对身体非常不好,第二天会没精神,黑眼圈也会重。”
这小子话也太多了。
她解释:“赤牙体内的血魔要定期吸食人血,子时人体的能量新旧交替,他的吸血**会达到顶峰。”
“啊!这题我会,这不就是吸血鬼吗。”
伍六七指着手机时间:“可是大姐,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他似乎真的觉得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几分,一边后退一边四处张望:“那我就不打扰你,耽误你的事情就不好了~”
伍六七抬头,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惊疑道:“上面是什么?”
江惠莲循视线定睛看去,赫然是一个缩成一团的人影。客栈的屋脊上本没有装饰,人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是一尊辟邪的兽形石像。此时石像苏醒过来,慢悠悠舒展手脚的筋骨,头颅僵直的转动起来,似乎是注意到下面的动静,面朝二人停下。
江惠莲气势陡升,白光一闪,剑已出鞘,她横剑于身前,轻唤:“阿权。”
声音轻,就算伍六七离得近也没听清楚:“什么?大、姐啊这是你熟人?他比你说的那个赤牙还怕人啊。”
“呵呵~”说话的瞬息,赤牙已落在空地,血红的眸子里闪着危险的笑意,“你们在找我?我就是赤牙,找我有事?”
伍六七说:“不是我,是这个姐要找你。”
男人一步步靠近,赤着足,步履悠闲,仿佛在自家院里散步,他无视女子身前的剑锋,凑脸过去。
“确实有点眼熟。”他眼中从饶有兴致到凝结彻骨的寒霜,语气冰冷,“但我不认识。”
赤牙又倏忽变脸,笑得露出红色的尖齿,指甲在剑刃上滑动:“姐姐,你这么凶做什么。”
“有道理哈哈哈,以和为贵嘛,能不动手还是不要打打杀杀的,大家喝喝茶聊聊天,没什么事情是沟通解决不了的。”
“阿权,别装了,你身上有天莲印记,不会不知道是我。”
伍六七听出这两位有故事,便要退场:“那个,你们聊,我就不打扰——”
赤牙几道爪风阻拦住伍六七,视线却牢牢咬在江惠莲的面上,他又呵呵笑出声。
“天涯客栈的传闻竟然是真的呢~”他话语缱绻,“既然遇见了,那就给我解开天莲印吧?师姐。”
“不可能。”
“不对,我差点忘了,你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正道大师姐了,听说你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受刑也要离开,现在已经不是天莲派的人,你不放过我还有什么意义?我这个叛徒师弟对你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吧?”
“解开封印,这样我就不为难你,师姐。还有这个男人,他方才叫你什么?姐姐?呵,我冒昧问下,除了我这个师弟,你还有几个弟弟?”
似是不想再听,江惠莲率先出剑,数道白色光芒劈向赤牙,后者速度极快,化作残影避开,以爪做武器与江惠莲缠斗。
伍六七在旁观战,眼睛应接不暇,几乎跟不上两人过招的动作,他兀自捉急。
“这位先生,你误会了,我们刚认识不久,不是,我都不知道你师姐叫什么啊。”
说话间,赤牙抓住破绽发起攻击,江惠莲后撤不及,衣襟被抓下一块。
二人暂时分开,一番交手下来,各有损伤。
布料轻飘飘的落下,赤牙恶意的嘲讽。
“他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值得你为他受天莲十诫,九死一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朝伍六七冲去,一口咬在伍六七的脖颈,吞咽鲜血里的能量,血魔之力得到补充,他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复原。
以气御剪和江惠莲的剑锋同时袭来,赤牙放开嘴上的猎物,手背一抹唇上血迹,挑衅望着曾经的师姐。
“啊啊啊,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啊!”
“老子不是狗!”
“不是他。”江惠莲的凤眼带上愠怒,“那天我是为了带你离开天莲派。”
“为了我……”赤牙语气中似乎停顿了数秒,他轻慢地说,“可你拒绝了我,两次。”
伍六七闻到瓜味儿:“原来是情侣吵架!”
“我今天一定要消除你体内的血魔。”江惠莲弃剑用掌,青白罡气再次攻向赤牙,她对伍六七喝道,“还不快走!”
这次赤牙没有阻拦,伍六七得以远离战场。
“早知道任务这么危险就多收点钱了。”
他渐渐感知到被吸血的后续反应出现,只觉浑身无力,眼前开始发黑。
伍六七平躺在地上,眼皮沉重:“有没有好心人来救命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昏迷前的错觉,似乎有个女子来到他身边,青色衣角上有一朵五瓣梅花。
“梅花……小姐,我……”
梅花十三俯视陷入昏睡的青年:他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3
“怎么不用天莲**?”
赤牙闪躲过剑锋,反击一爪。
伍六七离开后,赤牙便如戏耍猎物的猫,一直不与她正面对抗,打的就是消耗的战术。两人交战时间一长,江惠莲的功力逐渐不济,她先前已经负伤,如果再不想办法,怕是敌不过恢复过能力的赤牙。
江惠莲眼神一厉,手中法印如电,快速成诀化作流光飞向赤牙。
后者急掠靠近,身形鬼魅一般,他说:“后悔方才让那个男人离开了吗,师姐。现在你身边的异性只有我了。”
赤牙甩不脱紧追的流光,血魔之力凝聚于爪,一把将流光抓散。那青白流光四散却不消退,瞬间变成柔韧的丝线,缠住赤牙的身体。
赤牙暂时挣脱不开,紧盯着江惠莲落在他面前。
男人衣襟散开,锁骨处的天莲印记发出柔和的光芒,就是此物阻断他与血魔进一步融合。江惠莲并指,在他胸腹几处穴位点击,然后将力量注入天莲印记,印记因净化之力光芒大盛。赤牙只觉丹田大痛,激发血魔之力与之对抗,江惠莲压力剧增,眉心皱起,内力有后继无力的征兆。
被束缚的暗影刺客露出不羁的神情,眼神如同钩索:“来吧师姐,就像我们练功时一样。”
江惠莲心一横,抬头印上近在咫尺的唇,原意要一触即离的动作被下唇的刺痛感阻拦,铁锈味充斥口腔又被对方吸纳。白莲**激活,她形貌恢复,力量暴涨,意欲推开,却觉一只铁掌按在她后脑,赤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束缚。
江惠莲顿生恼怒,银牙发狠咬下,分开后赤牙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她动作不停,磅礴的灵力画出繁复圣洁的净化法阵。
赤牙坐在其中,脸被打得偏向一侧,他面色冷峻漠然,似乎没有感觉到生命力随着血魔被净化,而鞭挞消亡。
江惠莲说:“阿权,放出你体内的血魔,否则你会被一起净化掉的!”
两种力量的较量引起漩涡般的罡风,吹得江惠莲长发飞扬。赤牙恍惚记起,他总是看着师姐,林间、校场、书堂,师姐的发飘逸出尘,是他前半生的美梦,这美梦似乎被他抓在了手心,又似乎从不属于他,就彻底的破碎。
在血魔功法大成的那天,他大闹天莲派,从外门直杀入内门,但他何止恨迂腐的天莲派呢?他更恨同门意味不明的嘻笑、师傅视若无睹的蔑视、每个人对弱者的怜悯,师姐看不到的地方,霸凌变本加厉地抽打在他身上,恶意让他透不过气,他统统忍耐下来,既然得到了师姐的青睐,他就不在乎得到美好的代价。
可师姐说,她选天莲派。她要做天莲派的掌门。
门规森严的天莲派,杀伐果决的天莲派。
总有一天,师姐会变成师傅的样子,强大、冷漠、对他视若无物。甚至厌恶,看他一眼都嫌脏。
赤牙目眦欲裂,眼中好似燃烧浓烈的火焰让他形似恶鬼,他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师姐,师姐,你救了我,现在就杀了我吧!”
江惠莲怔忪望着他,维持着施法动作说不出话来。
赤牙似乎是无力再笑,血魔之力混杂在他体内的血液中,被净化得透体而出,他浑身尽数泡在污血中,发出痛苦的喊叫。
“既然这样,”江惠莲咬唇,嘴上伤口渗出新的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我成全你。”
她心中失望,此人身上再找不到曾经她爱护的师弟的影子。
刚离开天莲派时她元气大减,不能马上为阿权祛除血魔,只来得及打下天莲印二人就不慎失散,从此江惠莲便一路追寻他的踪迹。原以为只要阿权不吸人血,血魔就会自行衰亡,谁知被削弱的血魔要用更多的人血喂养,亲眼目睹那些干瘪的尸骨,她有时恍惚,分不清自己是在寻找需要照顾的师弟,还是在追杀一个杀人吸血的魔头。
江惠莲从起初的震惊焦急,到如今的愤怒憎恶。但她内心深处,对和阿权真的走到这个地步,是不愿意的。
男人此刻仍不减狂放,他舌尖舔净嘴上的血迹,那是江惠莲的血,唇形张合,唤出无声的一句:“师姐……”
4
竹林被气流刮的剧烈摇晃,两道黑影立在上面却稳如泰山,居高临下地旁观了这场战斗,眼看着同行的赤牙处境堪忧,二人仍有闲情逸致聊天。
“我们真不管吗,赤牙怕是要折在这里喽~”刺客语带笑意,便是其中摸过小二脖子,数次桀桀怪笑的人。
“首领没有下保护他的指令。”
另一个冷声回答。
七大暗影刺客本没有随同人员,但赤牙是例外,他出派任务总要带两个次等刺客,首领的用意不言而喻,随身血包而已,现在让他们主动去救赤牙?不可能。
爱笑刺客闻言,姿态更加闲适放松,他八卦:“我看也不需要咱们救,他与这女子打斗时处处留手,后来更是主动被缚,挣扎的意愿都奉欠,分明是想寻死。活人难救找死的鬼,等他死后,咱们捡块他的遗物回去交差就是。”
二人商议完毕,便老神在在的静候赤牙死期。
青白光辉的法阵将这方天地照得恍如白昼,暗影刺客对如此耀眼的光芒不大适应,感知到它大盛过后沉寂下来。
“咦?”冷肃刺客始终关注着战场中心,只见尘烟散去,月光披拂在一青一红两人上,这两道身影叠在一处,几乎以为是一个。
同伴也定睛去看,面目中的笑意不再,只剩狠厉:“妇人之仁!此番若是叫赤牙苟活下来,下回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
这话道出两人共同的心声,四目相对,已是心照不宣。
与其做他人吸食的板上鱼肉,不如趁此机会,除掉赤牙!
二人即刻行动,快速靠近,却见变故陡生。那方才还手下留情的青衣女子指作鹰爪,对身下之人突下杀手。
赤牙身上的血魔之力被净化得一干二净,现在已是一具空壳,急需补充人血。但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江惠莲在最后关头,竟以身体护他,躲过致命一击。
师姐选了他。
赤牙心中偌大的喜悦还没成型,便觉胸口剧痛,一只劲瘦有力的素手抓破他的血肉,江惠莲的面容与他近在咫尺,带着玉石般的冷硬与温润。
他的心头血如同破了口的水囊,汩汩外流,一同流失的还有他的恨和倔强。
师姐要生掏出他的心?
……她竟厌恶我至此。
青年苍白消瘦的脸上现出无措和焦急。
“师姐,我错了。”
他自找的冷漠对待,此时却根本承受不住。
“别讨厌……唔……”
一口黑血从喉头翻涌而出,含糊住赤牙的言辞。
“闭嘴。”江惠莲低喝,“运功护住心脉!”
新的法阵以二人为中心展开,不是白色的纯净力量,而是深沉如墨的邪气。
赤牙才有所觉,那扎进他心窝的掌心有一个血洞,他胸膛的热血和它流出的交融,再回到体内。赤牙锁骨上的天莲印变得滚烫,仿佛有块烙铁按压其上,黑色的锁链从它里面生长出来,捆得他动弹不得。
师姐的血液进入他的血管,有一把剔骨的刀顺着心脏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将他赖以生存的气息粗暴利落的刮下,又从他体内带走。
他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也惊惧于将要到来的剧变。
“不!你疯了吗?江惠莲,你疯了吗?!”赤牙的胳膊抬不起来,只能手掌合拢,紧攥住江惠莲垂在他脸庞的发丝,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钉在地上的猎物,徒劳地哀鸣。
有热意在他眼眶中流转,血水因唇部开合流淌到脸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师姐我真的知错了,你停下,好不好……”
赤牙听到血魔在尖利的狂笑,它曾经多么急切地附身在他身上,现在就多么利落地离开他。
“天莲派继承人的身体!我收下了!”
江惠莲的手腕上一条黑线游走攀升,像是一条墨色的毒蛇缠绕在白色的庭杖之上,最后一口咬在江惠莲细白的脖颈。
犹如极上等的骨瓷勾勒上焦墨的花枝,随着她说话而颤动。
“你变成现在的样子,我有责任,要是我早日发现你的不对劲,或者能清楚地回应你的感情,你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阿权,我不忍心杀你,只能取走你体内的血魔之源,从此以后你除了我,不需要再吸食他人的血。你的生命将系在我身上,再也离不开我,若我有一天死了,也会带你下地狱。”
言语一字一字狠狠凿进他脑海,竟将他原本早早深埋的妄想敲得震天动地。
他望着江惠莲的眼眸,那里面染上妖异的血红,却与无数个他魂牵梦绕的幻梦重叠。
赤牙喃喃道:“我愿意。”
待所有的法力偃旗息鼓,在阵外等待的两个暗影刺客看清了晕在一起的男女。
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今夜的结局竟是眼前境况。其中一个问:“现在怎么办?还杀吗?”
那刺客深深看一眼地上的人,转身就走:“赤牙已废,不用我们动手,仇家只会让他死得更惨。”
“说的也是。”刺客兜帽下再次传出怪笑,“七大暗影刺客之一,真惨啊。”
二人鬼魅般消失,只留下一句隐约的尾声。
“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竹林掩映中,青色旗袍的女子收回视线,长时间保持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
她单脚踩着一个人影,杀意升腾,瞬间手起刀落。
“峥——”
To be continued……
——————————
《小剧场》
江惠莲:给阿权做了个外科手术。
赤牙:呜呜呜,师姐跟我在一起了!她要和我结婚!
伍六七:终于叫对老婆的姓了!
梅花十三:捡尸到未来老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青凤:让赤狗去谈恋爱成就达成√,距离砍下首领人头又近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天涯客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