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去找楠木碎片，下次来给你带凌山土特产。”拿了青玄准备往门口走去，霜容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又走回了青凤身边。青凤正坐在桌旁品茶，春色透过一旁的窗户流淌进屋里，微风阵阵。
自上次下棋之后，霜容又和青凤见了几次。他与最初见时并没有什么较大的不同，远望着还是那么清冷淡漠，显得周遭的春色都肃穆了几分，只不过每每靠近了些，霜容能从他眼中瞧见丝缕温情，再近些，能感受到他鲜活的心跳。当银色的发丝不经意轻拂过自己的脸庞时，已经到嘴边的打趣话语也被霜容抛在了脑后，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绯红的脸颊。尽管二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但霜容并没有从青凤口中听到过一次阐释。也无妨，毕竟他性格就是这样，何况即使他不说，自己也能真切感受到。只是霜容仍时常疑惑，为何这样一个看似清冷无情的人，会对自己动情呢？思来想去，除开自己美丽的外在和有趣的灵魂，还真是想不明白。
见她又回来，青凤放下茶杯，微微侧过头。
“对了，你后天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一起去镜湖。后天镜湖上有灯展，可以坐船游玩，一定很有趣。”霜容眼中闪着期待。
思索了片刻，青凤同意了。
“若是任务完成后，我能赶回来的话。”
听他答应了，霜容眼见着高兴了许多，又靠近了些，伸出双手，略过银色的发丝，轻轻捧住了青凤的脸。
有些诧异，青凤却并未制止她。
“那你可要快点完成好任务。”霜容眯眼笑了。“另外，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怎么这么好看。”
······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挡住我堂堂·····”还没等眼前身形庞大、相貌可怖壮汉说完，双刀已经又收回了刀鞘中。青凤绕过地上的血污，动身去见下一个目标。梅花十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几步跟上了师父的步伐。
方才自己本来已经斩断了那人的左臂，没想到却中了陷阱，被阵法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师父不愧是师父，眨眼间就消灭了敌人。回想着方才的情形，梅花十三思考着需要改进的地方。
师父本来就沉默寡言，近来好像说的话更少了。说起来最近师父任务安排得好像还比往常密集。
方才自己中了敌人的诡计，被幻象迷惑住了，才被阵法压制，脱不了身。那幻象竟是一个浑身是血，向自己哀嚎求救的小女孩。还记得师父收自己为徒时曾经说过，情感，是刺客的第一大忌。确实，师父说得有道理，情感确实拖累了自己执行任务。自己什么时候能像师父一样，无情果断呢？
她来见自己时，梅花十三不是在竹林深处一个人练习，就是执行任务去了。确实，自己是有意不让梅花十三发现霜容的存在的。自己该怎么和梅花十三解释呢？又该怎么和过去的自己，和青云国的故人解释呢？当夜深人静时，青凤借着摇曳的灯光思索，只是灯火照不亮心中的疑虑。
梅花十三只是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棋子罢了······
只是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棋子吗？
那霜容又是什么？
青凤皱了皱眉。
她是凌山派的弟子。凌山派和首领交情甚好，应该知晓更多首领不为人知的秘密。自己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更多利于打败首领的消息。这么多年，向首领复仇是唯一的目标，自己还从未思考过，复仇之后还有什么别的要实现的东西。青凤不觉苦笑，自己甚至连复仇的计划都还未明确。向首领复仇太难，能见到首领时，其他暗影刺客也都在场，下手根本不现实。需要想出一个能支开其他暗影刺客的方法······
思考良久，思绪却又渐渐飘散开来。
霜容怎么就会放下复仇的决心呢？
见过了那番景象，竟然还能说什么再活一次······
凌山派的人真就那么值得她放下过往的悲痛与耻辱，肆意地活一次吗。
若是自己也遇到了能让自己放下复仇之心的人······
不可能。
青凤睁开了双眼。
师父临终前嘱咐自己，首领的刀叫恐惧之刃，战胜首领的关键，就是克服恐惧。还是要多加小心。
下次见她时，要和她再划清些界限。
既然要划清界限，那还用得着见她吗？
也对，若是见她，或许可以从她那里得到首领的情报。
已经收集了不少楠木碎片，霜容兴高采烈地回凌山和师父汇报任务的进度。
炳耀一眼就察觉出了霜容的不同，等她从正殿出来后，在半路上便将她拦了下来。
“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没有？”依旧笑得贱兮兮的。
“什么有没有什么进展······”
“就是那个暗影刺客啊，你看上的那个。”
霜容似乎想说什么，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结结巴巴地红着脸回答说也就那样。
“哦！那样啊！······所以到底是哪样啊！”炳耀激动起来，语速明显加快了许多。看她这幅样子，莫不是成了？还真是奇了怪了，那暗影刺客到底有什么好？那暗影刺客又看上霜容什么了，自己根本想象不出来。
随便敷衍师兄几句，霜容就去取凌山土特产凌山老腊肉了。之前答应了青凤，下次给他带点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像他那样高雅的人，若是吃上腊肉······
霜容没来由的傻笑被霁月看在眼里。“你要给他送这个？”霁月愣住了。“你怎么拿了这么多。”
“万一他喜欢吃这个呢，带少了不够怎么办。”手上提了腊肉，霜容就带着笑容下了山。今夜镜湖一定热闹非凡。
梅花十三不过仅仅跟着青凤习武了一年，却是取得了显著的进步。这天在竹林深处练完武，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买些东西，好准备今晚的晚饭，虽然自己厨艺好像并不怎么样。但刚刚踏出门，梅花十三就在雾气弥漫的竹林中瞧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清晰，虽说自己武功并不算特别高强，但也绝不会感受不到这个人身上强烈而泠然的气。
平时绝不会在这里遇见别的人，这人恐怕不是善茬。小心地，梅花十三抽出了双刀，警惕起来。
那身影不算高大，但似乎较宽······不是宽，是那人似乎带了什么东西。
空气中的清香被一种更刺鼻的味道掩盖了。是······腊肉的味道？
霜容停住了脚步，观察起眼前这个拿着双刀瞪着自己小女孩。
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梅花十三觉得莫名其妙，从来没有在师父的宅子附近见到过任何人，更别提提着腊肉的陌生女人了。
过了半天，梅花十三才整理好思路，开口问：“你是何人？到这里做什么？”
霜容听她这么说，愣了半晌。“你管我来干什么。这又不是你家。”
“你是来找我师父报仇的吗？”梅花十三摆好阵势，心里紧张，莫不是师父执行任务结下仇的仇人追到这里了？这人很强，自己一定打不过，而师父还在外出执行任务。能感受到汗珠划过太阳穴，顺贴着脸颊向下。
“师父？什么师父······等等，你师父不会是······青凤？”青凤竟然还有徒弟吗？一时间霜容有些震惊，本来还想继续问，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又回过了头，向来时的路望去。梅花十三顺着她的目光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正疑惑，又忽然感受到了师父的气。
等青凤走近了些，霜容叫了他一声，笑着把手上的腊肉举高了些示意他看。青凤扫了她一眼，又望见了梅花十三眼中的疑惑。
“······先进屋吧。”青凤从霜容面前经过，走向屋舍。
······
“原来你还有个徒弟。”霜容夹了一片蒸好的腊肉，也不顾梅花十三有些不知所措，将腊肉放进了她的碗里。“这我是真没想到。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
师父说，这个送来腊肉的女人是同在刺客组织的同事，也就是上次任务的搭档。只是师父向自己这么介绍那个女人的时候，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一开始先只是望着师父，好像有些吃惊，后来就闷头吃饭了。她好像还回了师父一句什么，千真万确，表情似乎有些落寂。
“今天晚上我还有任务，你自己安排吧。”青凤淡淡地对梅花十三说。
饭后不久，师父就和那个女人出去执行任务了。天色已晚，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了。梅花十三想。
微风动竹，竹影在月色下摇曳着。四周寂静，隐约听得见些微虫鸣。
二人步入竹林中，霜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笑着问青凤。
“你不喜欢腊肉对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吃。”观察着青凤的神色，霜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应是月色还不够明亮的缘故。
青凤并未立刻回答，过了片刻后解释说，是因为自己没怎么尝试过，准备留着多尝试几次。此外梅花十三似乎对腊肉有些感兴趣，虽然比不上最爱吃的土豆，却吃得还算开心。自己打算多留点给她。
“你竟然还有个徒弟，我之前都不知道。说实话，我以为我已经多了解你一点了，结果现在，感觉你还是像第一次见时一样神秘。”
转过头，青凤瞧见霜容的笑容，却从笑中读出了失落与无奈。月光下，她眼中似乎闪过刹那波光。
觉得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青凤想说点什么。
“霜容，我······”
“快看，镜湖今天竟然这么热闹。我就说会很有趣。”望着不远处的湖岸，霜容打断了青凤的话，拉住了他的手，牵着他向人群走去。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璀璨，呼应着人们脸上的欢笑。镜湖湖面上分散着散发朦胧光芒的灯笼，随着湖面的微波而起起伏伏。不时有小贩吆喝的声音，卖些小吃什么的。
周围的人群不过是团团模糊的影子，喧闹声与自己无关，青凤任由霜容拉着自己向前，心里也不怎么在乎到底要到何处。她的手冰凉，应是早就习惯了凌山的风雪。像往常一样，她将乌黑的头发盘了起来，由一根簪子固定着，那簪子说不上华丽，却也别致。青凤已经将从她那里调查首领情报一事，抛在了脑后。
霜容停在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松开了青凤的手。见她对着小贩讨价还价，气势非凡，青凤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融进了些笑意。
她倒是很好懂。
问青凤要不要吃时，他好像没听见，霜容又问了一次，他才说不用了。也不知是想什么东西出了神。待用满意的价格买下糖葫芦之后，霜容又拉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暖暖的。”霜容望着青凤笑了。“应该是我手太凉了。借我些温度吧。”说罢，拉着青凤去坐船了。
小船被一盏盏灯环绕，朦胧又温暖的灯光映出了船和灯笼的倒影，也照亮了船上的二人。渐渐远离了岸边，人群的喧闹变得模糊，好像和月色融在了一起。霜容正对着青凤，只觉得温暖的灯光中，他的银发像是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末。一时间有些惊叹，霜容对上了青凤的视线。他上扬的凤眼含着笑意，那笑意又轻柔无比，若是错过了，就无法再寻到踪迹了。
“如何，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自告奋勇划船，此时霜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桨，笑着问青凤。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和发丝，青凤注意到了她被风拨开的刘海下舒展的细眉。
将方才被风撩拨下的碎发整理在耳后，霜容忍不住感叹道：“明明不远处的岸边热闹非凡，此刻世界就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样。”
“其实我喜欢你送的凌山特产。”青凤的话还是淡淡的。
没有预料到他这时会提这个，霜容有些惊讶，又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好笑。
“真的吗？你若喜欢，以后每次见你，我都给你带。”霜容似乎很高兴，但片刻后，脸上的笑容便黯淡了。
“我·····以后还得以刺客组织的同事的身份见你吗？······没有，毕竟我实际上不属于刺客组织。”低下头，霜容的声音小了些。
“我不能是凌山的霜容吗？”霜容还是没将自己真正想说的说出口。他应该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到这里，霜容不禁有些生气。
灯笼的光芒似乎收敛了些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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