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I can bring tears to your eyes and resurrect the dead, I form in an instant and last a lifetime. What am I ? 』
（我可以为你的眼睛带来泪水，让死者复活，我会在瞬间形成，持续一生。我是什么？）
【18】
从小时候起，伊莎贝拉·柯林格小姐就知道这个童话故事的最终结局。
在公主接下王子的钻戒时，暴风雪将会把林间小屋所掩埋。
最终，他们只能一同坐在燃烧的壁炉前绝望地抱团取暖，在胸口互相画十字祈祷着上帝降临，却心知肚明这些仪式只是在迎接死神的降临。
就在此时，Knock，knock，敲敲门，圣诞老人来上门。
打开门后，公主大人会发现……
那是一个拎着电锯的变态杀人魔，他的毛毡帽沿正滴着血。
合上童话书，这个年幼的小女孩微微扬起唇角，她坐在阁楼的护栏边晃着双腿，慢悠悠地将叠好的纸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观赏着满地混杂着腥味的黏液碎肉，弯起了眼。
她笑呵呵地看着眼前满脸惊恐的玩伴，歪了歪头，认真地对她说着自己的最新发现：
“克莉丝汀，婚姻是坟墓呢。”
【19】
柯林格家族的遗传特质是健忘与长寿。
或许是因为健忘，所以能够开朗地面对生活，因此变得长寿。
也因为健忘，所以我的同胞姐妹——克莉丝汀小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决定每次睁开眼后，都当成它视为生命中的全新时刻。就像书架上《乱世佳人》中所提到的至理名言：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当然，她也彻底遗忘了我的存在。
关于过去，她的记忆是从七岁那年正式开始的。
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人类进化史上存在着十三万年无法解释的空白期，大部分的现代人都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出生时的事情，他们的开端都被按下了恢复出厂设置的按钮。
——这是一种保护机制。
众所周知，克莉丝汀·柯林格的工作是个档案员。然而她在日常生活里并没有书写日记的习惯，我只好替她代劳。
呐，这就是为什么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大家晚上好。
【20】
只不过，虽然我们不记得自己的开始，但是每个人都会记得自己的终结。
在合上眼的那一瞬间，会发生什么呢？
当人生这场游戏走到尽头时，打通关的时刻是会撒下彩条，配上胜利道喜的 BGM，还是屏幕被失败的巨雷猛然击裂，那只血淋淋的恶魔利爪从碎片中伸出，抓住了濒死的灵魂……
这些走马光花的时刻，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
而我看过死亡的影子，我从死亡中走出来，那是我的开端。
等等，所以……这一定是超能力对吧？
开玩笑的。
【21】
我和克莉丝汀之间，共同的记忆起点是一头驼鹿。
一只有着漂亮碧绿圆眼的天真驼鹿。
以我贫瘠的词汇形容，它就像是传说中圣诞老人在给好孩子们送新年礼物时会选择搭乘的那种神奇生物。
只不过，我们遇到它的那天，认真谈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
柯林格一家是传统意义上老派平凡的中产家庭，父母皆是虔诚保守的天主教教徒，信奉上帝，潜心苦行，性格老实。
他们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从偏远小镇咬牙搬来哥谭这座大城市，在这里兢兢业业多年后，终于拥有了一份能够养活自己却绝不会意外发财的工作。
一切都如发条般稳定固定，柯林格一家的日常里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直到有一天，意外来袭。
就如掩埋在深海某处不知名的谚语所说：『魔鬼最好的助手是金钱。』
倘若恶魔想要蛊惑一个虔诚灵魂，最佳方式就是让他发财。
那是一个酷暑，世界大战好不容易结束了，可经济危机却开始了。哥谭整座城市都蒸腾着令人丧失理智的热气，犯罪率与失业率一同直线飙升。
然而或许是上帝对于柯林格夫妇信仰虔诚的奖励，父亲忽然靠着无意间参与的赌马比赛，中了一大笔高额奖金。
于是柯林格家的假期提前开始了。
我们搬离了哥谭。
往年夏季时分，我们一家总是去西海岸看望年迈的外祖母。
躺在海滩边无所事事地晒着太阳，捡贝壳串成项链，靠在母亲的怀里津津有味地翻看小美人鱼的古早插画，在涨潮时的怒浪下浸入黑暗而甜蜜的梦乡，这是七岁的小柯林格能够想到的最好的闲暇消遣。
然而外祖母在那一年春天猝然过世了。
明明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却突逢天降横财的惊喜。在这种极盛扭曲的情感交织中，父母决意改换心情，去一个与之完全不同的地方度过这个难挨的酷夏。
于是在上帝的指引下，父母带着我来到了州北的边境森林。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以称得上是无人区。
宁静，隐秘。
高嵩笔直的针叶林遮蔽了整片天空，发出蓝绿色阴郁如水般的光泽。相比起治愈身心的疗愈之地，此处掺着冷雾的氧气像是要令人陷入窒息，无数幽幽的小眼睛躲在灌木丛后窥视着突然闯入的一切。
我讨厌这里。
可父亲却很喜欢这个地方，他来到这里后总是感慨着这就像是回到了久违的故土。
的确，这是一个适合打猎的地方。
在那些关在城市低矮小破旧房间里入睡的日子里，父亲有时心血来潮，下了夜班后的他会代替母亲履行向我讲述睡前故事的职责，满是怀念地谈论起他在童年时分所居住的森林。
那片已然因为城市化工业化进程，而消失的古老森林。
说得更明白些，一切的起因都是——
『韦恩集团的重振计划*。』
以那片失落森林作为背景，父亲像是遗忘了那些有关上帝的教义，连同遗忘了现实中残酷的职权碾压，他像是最天真的逃兵一般，总是对我编织着一个个奇妙的荒唐童话。
于是我们一起躲进了那片乌托邦，住在了高耸的象牙塔，在阁楼里品尝着致命甜蜜的下午茶，缓缓进入梦乡。
在他跟随着大人展开的狩猎活动里，总是交织着与上帝背道而驰的野蛮传说，那些在月圆时分会出现的狼人祭祀，需要拔下完整人皮进行的预言占卜，失传精灵语的白骨歌谣……
最终，他的结束语总是——
「我的小公主，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那里看看的。柯林格家族的成员，都应该学会打猎。」
「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会教你的。」
然而比起枪支弹药，父亲如今却只在汽车后备箱里塞了一台老式打字机。
在突发横财后，他辞掉了干了许多年的韦恩集团保险销售员的工作，重新捡起了从前的梦想——
写作。
他相信自己能够在这种原始的环境下写出一些不错的作品，比如说，关于柯林格家族史的回忆录。
但是我知道，他没能写出一个字。
永远。
他再也写不出东西来了。
这座影子森林在给予他自由的同时，吸走了他全部的灵感，连同他的灵魂。
神，这就是你的指引吗？
【22】
起初，我期待着父亲能够如同往常一般，在纸页上涂涂抹抹一些有趣的传闻……
但是他没有。
我们在那片森林里生活，一直从酷夏待到了寒冬。像是忘记了时间，这里似乎只有两种季节，一切都无所事事的发生着，仓库里塞满了罐头食品，连同母亲最新编织的那堆手工艺品。
我们不曾踏足森林深处，也不曾离开此地。
在父母熟睡的某个雪夜里，我偷偷溜下了床。克制不住好奇心的我还是忍不住违反了同父亲的约定，提前翻出了他的存稿箱。
可那堆密密麻麻的铅字只写满了一个问题：
『WHO AM I？』
（我是谁？）
那些黑漆漆的字迹堆砌在雪白的纸页上，就像是一只只会爬动的蜘蛛。
我皱起了眉头，虽然对此感到困惑，但凭借着那时七岁的智商努力思索一番后，还是拿起了桌面上的铅笔，在纸页的空白处自信地留下了父亲的名字——
Allen Kringle.
艾伦·柯林格。
直到盯着纸上歪歪斜斜的字母左右看了好一会儿后，我又改变了主意。我重新提起了笔，划掉了原本的答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Isabella.
伊莎贝拉。
彼时的我并不知道，那时一切噩梦的开端。在我留下这串字母后，狩猎开始了。
第二天清晨，父亲在餐桌上嚼着母亲再度煎坏的鸡蛋时，忽然摸了摸我的头，他微笑着对我说道：“孩子，从今天起，我们可能要面对一些不一样的事情了。”
他的眼神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凝重与恐惧。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兴奋。
圣诞节，那是我第一次跟着父亲外出，第一次踏足那片森林深处。
我们的打猎不算顺利，似乎是由于暴风雪来袭，野兽们都纷纷躲进了避难所。
直到我们遇见那头圣诞驯鹿。
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生物。它躲在灌木丛间的湖边垂眸饮水，温柔，静谧，在感受到风吹草动时，受惊地微瞪着眼，轻轻跳跃，皮毛闪烁着金色的光泽，就像是童话里的仙境才会出现的精灵一样……
它美得不像是真的。
我微微睁大了双眼，停滞了呼吸。
我们还能再见吗？我们能成为朋友吗？我暗自用力地祈祷。
然而，然而。
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砰——！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我却感到它的鲜血溅在了我的脖颈。
太美的事情，向来是不长久的。
【23】
在灌木丛里，父亲剜下了它的眼睛，他生嚼着那还带着温热的眼球，嘴角淌下诡异的血水，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
父亲微笑着注视着我，歪了歪脖颈，他将剩余的那颗战利品递给了我，对我说道：
「伊莎贝拉，这一点都不可怕，是不是？那味道就像是妈妈煮坏了的生鸡蛋。」
我吞下了那颗眼球。
看着那只失明的驼鹿，我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疼，如同被烟熏了般流出眼泪来，与之相伴的，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动却在此时涌上了我大脑，传递到浑身的神经。
我开始感到一种由衷的幸福感。
那种滋味名为『死亡』。
在如同磕药般的精神升腾过后，我堕入了黑漆漆的地狱。
一种失落感忽然袭击了我。我清楚地明白那只驼鹿不会再回来了。我将会为了这一瞬间的欢愉，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忏悔。
嗯？
为什么感到困惑？
呵呵，或许是我没有说明白。
这并不是一处童年创伤，而是我新生的起点。
那只驼鹿，是我杀掉的。
「我通过了“父亲”的考验，或许这就是我得以幸存的原因。」
【24】
在初次遇到爱德华·尼格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那只驼鹿，它回来了。他应该属于我，他只属于我。
我已经成长了。在走出那片森林后，我和克莉丝汀已经摆脱了过去的一切，决意拥有一个独立新开端。
这一次我会乖乖遵守既定步骤，就像父亲对我说过的一样，死亡会成为我们崭新的开端。因此，在赎清我过往因冒失而犯下的罪过后，我将不会再失去那头鹿了。
在故事的结尾，他捂住了我的口鼻，哀求着我。
可是……为什么呢？
几分钟后，无法动弹的我盯着爱德华·尼格玛那张沮丧绝望的哭脸，看着他手足无措地颤抖着身躯，深深地陷入了名为困惑的苦恼。
爱德华·尼格玛，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25】
『埃德，你看过死神的样子吗？』
『我把眼睛还给你了。嗯？你为什么仍然不高兴？』
*给柯林格小姐添加了许多隐秘家族史。
*重振计划是漫画《谜语人·元年》设定，实际内容根据《哥谭》世界观有所改动。在此提前鸣谢本文背锅双雄：托马斯·韦恩/雨果·斯特兰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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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漩涡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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