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I can be broken without being held. Given and then taken away. Some people use me to deceive but when delivered, I am the greatest gift of all. What am I? 』
(哪怕无人经手,我也可以被打破。我被人们施予,又被他们夺去。有人把我当成行骗的幌子,然而当我如期而至,我便是最好的礼物。我是什么?)
【12】
清晨。
爱德华·尼格玛再度睁开了眼。
一如既往,他彻夜未眠,脑子里盘旋着无数分裂的观念,混杂着各式各样形而上学的谜题,它们教唆着他摆脱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让他去追寻内心真正渴望的疯狂。
在过去无数个正常的瞬间,它们会对他说——
在超市里偷个东西吧?在高速公路上飙个车吧?在深夜街头杀个恶心的流浪汉吧?提炼一点化学毒药卖给瘾君子吧?在哥谭教堂里放好炸弹,终结掉那些绝望的祷告吧?
干这个吧?干那个吧?
埃德,干点坏事吧?
为什么你要一直痴迷于破解那些愚蠢无聊的谜语呢?
你我都知道,这个世界恶心透顶了。
为什么还要乖乖办事呢?
「我掩盖真实,可没了我,无人能够窥探真实。我是谁?」
『镜子。』
忽略掉耳边的呓语,爱德华·尼格玛平静地坐起身来,他将枕头放在正中央,将被子的每一个皱褶拉平。他明白,自己的生活如同一个老旧机器运作,齿轮处发出磨损的声音。
但他坚持为它上着发条。
「呵呵,想要伪装正常绝对是最不正常的一件事。」
做完整理床铺的工作后,爱德华·尼格玛转过了身,他打开衣柜,面无表情地照着镜子,将衬衫的扣子系到最上一颗,系好领带,直到脖颈处传来一阵窒息感,他终于满意地合上了柜门。
那个疯狂的幻影被他一并锁在了柜中镜里,然而隔着木板依旧从衣橱深处向他发出了闷闷的嘲弄声,「拜托,埃德,你真的甘心如此碌碌一生吗?你应该是个天才。」
爱德华·尼格玛走出了卧室,余光扫过了紧闭的地下室,他抿了抿唇,停下了脚步。
「埃德,猜猜看今天柯林格小姐的长势如何?」
这个念头蛊惑着他,连同着隐隐传来尖锐的指甲抓挠着墙壁发出的高频率声响,催促着他推开那扇未知的门。
然而——
「门后那是一个怪物。」
爱德华·尼格玛对此确信无疑。与此同时,谜语人和他难得达成了意见统一。
【13】
站在地下室那扇血色的胡桃木门前,过往的回忆再度涌上了爱德华·尼格玛的喉咙,它们泛着腐臭的味道,如同硫酸般侵蚀着他的食道,似要将他仅存的理智吞噬。
灯火通明的高档餐厅,大雪覆盖的残酷街头。
无解的谜题,永恒的等待,在世界尽头处即将抵达的真爱?
饥饿的梦魇。
埃德,我是谁?
埃德,你到底是谁?
碎片。
垃圾。
这些都是幻觉。
爱德华·尼格玛努力告诉着自己。
站在那扇门前,爱德华·尼格玛双目失神地盯着墙壁,他开始无意识地重复着洗手的动作,扣弄着指甲缝隙的毛刺,摩擦着指纹,试图洗脱着那些令他感到无力的过往。
可它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个怪物将第一次约会的场景强行塞进了他的大脑,那些被他遗忘,或是从未存在过的细节闪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像是要烫上鎏金字样。
柯林格小姐托着腮坐在窗前,她将雪白的餐巾纸叠成了千纸鹤。
面对着加班来迟,头发上还沾着雪絮的恋人,她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责备,而是笑着问他:「埃德,你在小时候有听过一个名为“蓝胡子”的童话故事吗?」
当然,但是克莉丝汀为什么要提起它?
提起那个传闻中在中世纪时期弑妻无数的恶魔领主?
就在此时,柯林格小姐那颗被砍下的头颅再度跃入了爱德华·尼格玛的眼前,她静静地躺在橱柜里的餐盘,温柔地笑着,永恒,永恒地对他述说着情话:
「我会等你,耐心地等你。」
「我以血向你发誓。」
「埃德,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打开那扇门的。」
「你会吗?」
爱德华·尼格玛的双目猛然睁大,像是想起了某处关键的细节。
『我会吗?』
上班的闹钟响起来。
爱德华·尼格玛挣脱了幻觉。他松开了门把手,转身,关掉了灯,快速逃离了走廊,换上了外套,走出了家门,反锁。
一切如同往常。
他将诡异隔绝在门后,将疯狂锁在自己的心室。
走在人来人往的清晨街道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个卑琐的小市民。
「加重字符——*伪装的*。」
爱德华·尼格玛,是一个伪装成正常人类的老鼠。
没有权势,没有金钱,没有亲人。
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即使保持沉默,从不惹事;即使努力生活,努力退让,努力保全,依然随时随地会被人类厌恶地当成厨余垃圾冲进下水道里。
他是一个怪胎。
直到有一天,档案室新来的柯林格小姐在地铁上对他露出了第一个微笑。
那是一切『正常』的开端。
【14】
『三号线即将入站——』
五个月前,在地铁即将到来的电铃嗡鸣声中,爱德华·尼格玛抬起了头,那被厚重眼镜所遮盖的脸部露出了一点细不可察的微笑,他看向了周围人,似乎想要得到一些认可,却垂下了头。
「没有人会关注这些破谜题的答案的,埃德。」
如往常般,爱德华·尼格玛混在嘈杂的人群里,在无秩序的月台上规律地排着队。
他抿了抿唇,将视线从报纸副刊刚解开的谜题挪开,将它严格地叠成了对齐方块塞进了公文包里,做好了上车的准备。
直到地铁进站时,爱德华·尼格玛被兀然大力撞开,推倒在一旁的大理石柱上,连同掉落在地的公文包被着急的人群当成了绊脚石,踢开,踩踏,踢开,踩踏。
「啊,只能等待下一班地铁了。」
等到人潮过去,爱德华·尼格玛沉默地推了推眼镜,他弯下腰,伸手捡起了公文包。
只不过,当他的手碰到公文包时,看着原本廉价人造仿制皮革彻底开裂,如同法医室里摆放的尸体一样变成一摊腐烂的碎肉,爱德华·尼格玛忽然停在了原地,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铁刚刚驶过的轨道。
映入眼帘的,那是一条垂直的,空荡荡的黑线。
爱德华·尼格玛嘲弄地勾起了唇,拎起了那个与他身心一般破烂不堪的黑色公文包。
「跳下去吧。」
「快跳下去吧,埃德。」
如同往常般,爱德华·尼格玛内心的那个声音告诉着他,他早应该死去,无意义平庸地不被任何人所在乎的死去,就像他来时的一样,不被任何人所期待。
他踏出了第一步。
而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胳膊。
那是一个女孩子。
穿着朴素低调的棕色格子连衣裙,磨损的皮鞋能够看出她的阶层,不够富裕,亦没有欠债。
带着黑框眼镜,棕色卷发被利落地扎成了高马尾,没有任何多余妆容,只是淡淡涂抹了一层好闻的保湿乳液,是超市上促销的产品,可见待人接物时,她比起外表的精致更注重内心的丰盈。
笑起来的时候隐隐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开朗,天真,无忧虑,长久浸泡在父母宠爱的家庭里。
普通,正常,善良,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反义词。
这种热心的『正常人』,通常并不会正眼看他,而是把他当成空气的污染物,厌恶地捂上口鼻。
爱德华·尼格玛垂下了头。
他向来对于这一点了然于心,人类的热心肠是不会施舍给老鼠的。
可她却对他说:“先生,别发呆,列车快进站了哦!”
爱德华·尼格玛愣住了。
这就是他和柯林格小姐的第一次相遇。
不够特别,不够浪漫,不够华丽。
但却让他触目惊心。
他忽然找到了变身成人类的方法。
看着柯林格小姐离去的背影,爱德华·尼格玛第一次感到自己胸腔里寄居的那颗腐烂心脏,开始重新跳动。与此同时,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击溃了那些混乱的谜语,而成为生命里的唯一信条。
『我要活下去。』
爱德华·尼格玛对自己说。
【15】
但这一切到此终结了。
他搞砸了一切,如今无可挽回了。
结束一天工作后,爱德华·尼格玛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空荡荡的末班地铁里。
或许是白天高频率的工作太累,失恋使他彻夜未眠,坐在位置上的这位社畜鉴证员先生终于克制不住地悄然合上了眼睛。
「高智商的人总是小睡一会儿。」他宽慰着自己。
直到他再度梦见了克莉丝汀初次见面时对他所展现的笑容,友善,天真,纯洁,没有丝毫恶意。
不是他们在一起后的那种勉强的笑,虚浮的笑,伪装的笑,也不是在哥谭警局走廊上,她对他露出的那种警惕的,无奈的笑。
也或许,最初的那个笑容只是他的幻觉。
就像现在。
空气里传来的刺耳笑声打破了爱德华·尼格玛的美梦,他睁开了眼。
那个镜中人再度坐在了他的对面座位上,他翘着二郎腿,从报纸上的填字游戏里探出头来,盯着眼前身心疲惫的社畜鉴证员爱德华·尼格玛先生,脸上挂着浸透着恶毒汁液的讥笑:
「嗨?埃德,晚上好。所以你刚刚是再度放任自己去幻想,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冲你微笑吗*?」
爱德华·尼格玛平静地皱起了眉头。
他专注地盯着黑漆漆的地铁隧道,忽略掉眼前的人格幻觉,屏蔽掉五官感知,心无旁骛地端坐着,等待着到站的提示音播报。
然而在明暗跳跃的灯光里,一个熟悉的面孔兀然映射在了车窗前。
是柯林格小姐。
她站在漆黑无光的废弃月台上,向他缓缓挥了挥手。
像是等待着他的到站——
如同一个新婚妻子等待着晚归的丈夫。
在她的身边,一群醉汉不知何时围绕了上来,他们吟唱着歌颂圣母玛利亚的变调曲,惊异地打量着她,像是看见了天使降临,脸上挂着痴迷微笑。
越来越多的人类自远方而来,加入了其中。
穿着高档西装的,带着领结的,打着发蜡的,穿着漂亮晚礼服的。
富贵的,贫穷的。
高尚的,低贱的。
他们互相推搡着,打斗着,尖叫着,如同像鬣狗一样向她扑去,掐紧了她的脖颈,咬着她的胳膊,拿起了消防栓,砸向了她的头颅,看着她流出的血液,啃噬着她的血肉。
而柯林格小姐依旧站在原地。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
像是一切都在时间的算计里,她如同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般,对列车上的恋人报以永恒的——
『微笑。』
直到变成一摊肉泥。
直到连肉泥都不剩,那群衣冠楚楚的人类跪在了地板上,趴在了地板上,伸出舌头,在将柯林格小姐最后一滴血液舔舐干净后,心满意足地笑呵呵离去。
爱德华·尼格玛忽然感到胃部再度翻涌着难以言表的恶心,无数只怪物的触手掐住了他的喉间。
当列车的门打开时,一切都消失了。
除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散发出诡异的异香,一切仿若只是爱德华·尼格玛的幻觉,是他精神分裂症状加重的表征。
爱德华·尼格玛抬起了头,隔着停摆的列车窗户,在对面空荡荡的月台上,他再度看见了死去恋人的身影。
在她的身后,有个面目模糊的女人颤颤巍巍地拿起了斧头。她大笑着,用力地砍下了她的头颅,开心地把她的尸体踩成了一堆腐烂的血肉,混杂着粘腻的骨骼,肠子,心脏,眼球,愈发恢复了活力。
似乎是感到了来自于对面的视线,女人从这场狂欢中抬起了头,歪了歪脑袋。
爱德华·尼格玛的瞳孔顿时微缩,未知的惊恐再度袭击了他。
那也是柯林格小姐。
柯林格,柯林格,柯林格,这个世界上,柯林格像是一款无限蔓延的细菌。
就在此时,镜中人打碎了窗户的倒影。
「埃德,这真有趣,不是么?」
「所以刚刚柯林格小姐——杀了她自己?」
他的语调变得兴奋起来。
穿着华丽的谜语人缓缓走下了列车,他拽住了迫切想要逃离现场的爱德华·尼格玛,挑了挑眉,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唇角勾起玩味的笑。
他缓缓地挥了挥手,对她散漫地打了个招呼。
接管了这具身体后,谜语人插着兜走出了地铁站口。他看着街边躺着一群蠕动的肉|体,它们如同胚胎般,粉嫩,苍白,发出不明所以的词句呻吟声。
在那些勉强算是个人形的五官里,生长出了无数个异样的漂亮器官,它们汲取着养分,力图从这破烂的躯壳里获得重生。
柯林格,柯林格,柯林格……
无数个柯林格正在酝酿。
「埃德,你看,这些可真有趣。无论是不是幻觉,我想这位柯林格小姐,她现在也是我的女神了。」
「为什么不说话?埃德?」
「你真是个胆小鬼。」
谜语人微微眯起了眼,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口袋里塞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一连串的隽秀法文,字迹未干。
『 Quand on fait le mal, il faut faire tout le mal. 』
(亲爱的,当你开始行恶,务必贯彻始终。)
『 Démence de s'arrêter à un milieu dans le monstrueux ! 』
(须知怪物总是栖息于疯狂之间!)
『 L'extrémité du crime a des délires de joie. 』
(瞧,罪恶唯有登峰造极方可产生狂热的欢欣。)
垂眸快速读完了纸条上的如同颂歌般的字句,谜语人勾起了唇。
这是《巴黎圣母院》里的节选,他和柯林格小姐一致最爱的书籍。
但……
爱德华·尼格玛讨厌它。
「所以……柯林格小姐,这是什么?你对我下的军令吗?」
【16】
十二个小时前。
宁静的下城区公寓内部。
当房间的主人爱德华·尼格玛合上门后,它们才刚刚苏醒。
漆黑断电的客厅里,不知何时起,留声机悠扬地播放着圣诞颂歌,破碎,狰狞,混杂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回旋在空气中,最终落到了地下室内的门口墙壁上。
那是一面纯白的墙壁,只不过用隐形荧光笔写满了一整面的字符。
最初那些如同圆周率般无规律循环绵延的数字日记已经被一连串“我很好”“保持冷静”所覆盖,最后被画上了“不我不好”的绝望呐喊。
更新迭代,涂涂抹抹。
或许连爱德华·尼格玛自己都早已经忘记了这上面最初的底本其实是一连串“我是谁”的谜题。
而此时,它们通通变成了“克莉丝汀·柯林格”这个名字。
这些字符在幽暗的环境里,散发出猩红色的光,如同流动的眼泪般缓缓蔓延到地板上,如同血迹。
这些严密整齐无意义的重复字母,从远处看,规律地笼罩在了一个硕大的问号之下。
歇斯底里的,崩溃的,尖叫的,窒息的。
在问号圆点的底部,细微地冒出来一个异端。
『伊莎贝拉·柯林格?』
咯吱——咯吱——
门打开了。
* 想要把爱德华·尼格玛主人格写成卡夫卡笔下那种惶恐病态小人物,就像《变形记》里的格里高尔。
【题外话】
* 扩写工作抵达三万字或许就会叫停。
在2025搞哥谭TV衍生的脑子一定有毛病,一口气开了六本中篇待填的人一定病得不轻。
这里已经没人了。
即使同朋友谈论,对方也觉得这个故事无聊透顶,从文案标题到设定内容都不行,根本没耐心读下去。
没人喜欢,没人接受,没人在意,写哥谭反派系列主役除了身心俱疲,精神受挫,没有任何回馈。
反派注定总是只能在某个角落腐烂,不像正派那么光辉伟大,被人永远铭记,被人偏爱,被人书写,被人阅读。
他们只是边角料,热闹了三五年,便被扫进历史垃圾堆,再也无人问津,回归边角料配菜。
没有人会对配菜说谢谢你。
我早应该明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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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誓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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