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大军退了，函谷关内众人却并没有丝毫激动，相反，整个关内还显得一片肃穆和萧条。
南衙的士兵，看着一具一具抬回来的北衙尸首，人人脸上都有惭愧的表情，虽然之前他们守城也死伤不少，但是像今天这样，直接冲出关外，并且打退了突厥大军的情况，他们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而且北衙三事，还有那人人先写遗书的事情，他们也都是已经知道了，他们平日里和北衙的人互相竞争，彼此不服，但是此刻，却再也没有人敢不服了。
南衙的每个人都在想，北衙的人能成为皇宫守卫，李世民的亲兵，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冲今日守城这份儿气度，就不是天下哪个军队可以比拟的。
“张大人，突厥大兵退了，明日咱们又该如何？”
张慎微开口问道。
众人神色一紧，尉迟宝林脸上，都露出沮丧的神色来，今天虽然赢了，但是损失也着实是太大了些，左右龙武卫基本折了一半，他带的左右羽林军，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明日若还是他们北衙守城的话，估计就只能落得个全军覆没了。
张文茂也知道，北衙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守一天基本也就是极限了，毕竟今天可没有让南衙的任何人帮忙。
听见张慎微的问话，张文茂心道，明日也只能让南衙的人守了，开口反问道：“张慎微兄弟以为如何？”
“在下以为，今日北衙的人，不光是守住了城池，也大大提升了关内的士气，不如明日还是让南衙的人来守城吧。”
张慎微这个时候，的确是没有什么二心，他是真的想把函谷关守下来，因为如果败了，真要追究责任的话，突厥大军可是他引来的。
“好，张慎微兄弟你去布置吧，明日南衙的人来守城。”
张文茂点了点头，张慎微应了一声，便和林俞齐转身去了。
函谷关除了今天之外，基本都是张慎微在布置守城，所以此刻张文茂让张慎微去布置，也没有人开口反对。
“张大人，我军军需物资，已经不足明日守城了。”
罗飞突然紧张的说道。
“本官知晓。”
张文茂淡淡的看了罗飞一眼，暗道这个罗飞还算是可以了，虽然没啥本事，但是他始终没有逃走，每日也算是在尽心尽力了。
尉迟宝林和左右羽林军之前被张文茂派去看管粮食这些，并且要求他们每日做到心中有数，所以他们每天也都会禀告给张文茂知道。
今天守城，左右羽林军守了半日光景，城内的敢死队才出城，而那半日光景，也把滚木落石弓箭等，用的都差不多了。
这主要还是突厥大军之前，每日傍晚，停止攻城后，退兵退的井然有序，把城内用出来的物资也给收走了，函谷关内的守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没有二次回收使用军需物资，所以函谷关内，今日物资便已经告急了。
“大人，明日南衙的人，只怕又会是一场血战啊。”
程咬金突然开口感叹道。
张文茂想了想，道：“幸好函谷关关，城高险阻，否则突厥大军若是夜战，咱们会更麻烦。”
众将均是觉得此话有理，一般攻城，都不会选择夜晚进攻，一来能见度实在太低，二来虽然有火把，但是城楼上抛下滚木落石，也实在是不好躲避。
可是现在，函谷关内物资短缺，突厥人不可能会发现不了，尤其是始作俑者还是突厥大军，所以若非函谷关城高，又只能攻打正面，突厥大军只怕是早就夜战函谷关了。
翌日，突厥大军居然并没有攻打函谷关，函谷关守军整整一天，都是没有见到一个突厥兵到来，不免人人都有些诧异。
“莫不是突厥贼子，被北衙的人打怕了？”
程咬金好奇的说道。
张文茂摇头，道：“不可能，函谷关乃是幽州的屏障，突厥如今肯定是势在必得，想必他们不攻城，一定是在做商议。”
谭师爷立刻说道：“大人说的不错，咱们前日攻城，提升了士气，今日大军必然铆足了劲儿的要守住函谷关，可是突厥贼子却不来了，他们是想让咱们铆足了的劲儿无处可使啊。”
“哎！”
众人在心中无不叹气，突厥人虽然是蛮夷之流，但也是有惯会用兵的将才的。
“众将回去准备，哪怕是晚上，也不可不防，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明日，本官估计突厥大军必将卷土重来。”
张文茂说的非常正确，次日五更时分，函谷关内喊杀声便响了起起，还在梦中的张文茂，都在第一时间听见了这震耳欲聋的声音。
“杨都头。”
张文茂匆匆起床，刚出门便看见杨都头也快速的走了出来。
“大人。”
杨都头答应一声，正好谭师爷也走了过来。
“怎么样了？”
张文茂知道，谭师爷肯定不是刚起床过来的。
谭师爷快速的说道：“大人，在下四更十分，便起来了，张慎微不愧是陛下钦点的大帅啊。”
听见谭师爷居然在夸赞张慎微，张文茂大感好奇，问道：“他怎么了？”
谭师爷深吸一口气，道：“大人，张慎微居然把大人之前约定的三事，再次用了出来，并且他也选择了一万人的敢死队，人人写下遗书，在五更时分，突厥大军正要攻城的时候，那一万人就直接冲了出去。”
“难怪今日突厥大军攻城的声音都不一样呢。”
张文茂恍然大悟，这哪里是攻城的声音，这分明是城外同归于尽的打法，两边将士呐喊的拼命声音。
虽然此举明显是在拾人牙慧，依葫芦画瓢，但是却绝对不会遭人耻笑，因为保卫者，永远都是让人称颂的。
而且张文茂知道，张慎微能让一万人心甘情愿的去送死，这已经是他的本事了，若是换个一般的大帅来，估计能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听指挥，那都是个问题，更何况是去送死呢。
“走吧，去营帐。”
张文茂想了想，开口说道。
“大人，不去观战吗？”
谭师爷刚问完，就直接后悔了。
此刻去观不观战都没什么所谓了，张慎微虽然用了张文茂的办法，可却也是另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办法。
张文茂是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派了五千人出去杀敌，但是张慎微却是一开始，就用了一万人出去杀敌。
此刻不用想也知道，五千人能回来一半，但是一万人，却肯定是一个人都回不来的。
突厥士兵刚刚攻城，也是士气最旺的时候，这个时候一万人出去，不光是迟滞突厥士兵的攻势，也是送给突厥士兵来屠杀的。
“观战就不去了，张慎微兄弟做的也不错，毕竟咱们今日，守城物资不足，若是突厥士兵一鼓作气杀上城墙，咱们也只能望风鼠窜了。”
张文茂也知道张慎微做的不错，他肯定也是知道函谷关内没有什么守城物资了，所以才不得不派人出去拼命。
不过他能有这样的本事，张文茂心中，对张慎微的看法，又提高了几分，这张家父子，敢在盛唐时节造反，果然不是一般的反贼可以相提并论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不见张慎微等人前来，想必城郭上是打的无比惨烈吧。
可是张文茂等人，连午饭都还没有吃完的时候，却听见喊杀声消失了，众人面面相觑，难不成敌军退了？
但是敌军怎么可能会退呢？张慎微派出去的那一万人，的确是人人都抱着拼命的打法出去的，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也的确杀了不少突厥士兵，甚至让突厥士兵胆寒后退。
但那也只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了，张文茂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得知，那一万人已经全部死在了函谷关外了。
平日里守城，打一天关内都不会死亡一万人，最多伤亡过万，可这一个时辰，却是实打实的死了一万人。
“之前一万人以命换命，突厥贼子都不撤退，反而真的把命换了，可是现在，怎么会撤退呢？现在不是他们攻城的大好时机吗？”
程怀亮不解的看着程咬金问道。
程咬金翻了个白眼，看向张文茂，道：“张大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如咱们去城郭上看看情况如何？”
“好，就听程老将军的。”
张文茂很痛苦的直接放下手中的筷子，大步走了出去，众将也全部跟在张文茂的身后。
到了城郭上，只见张慎微面色极为凝重的看着远方的突厥大军，林俞齐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眼睛却也是看着远方。
“张慎微兄弟，怎么回事？”
张文茂问了一句，随即看向关外，只看了一眼，张文茂的胃中就是一阵翻滚。
平常关外也算是尸横遍野，张文茂也有些习惯了这种场面，至少不会再反胃了。
可是今天这一幕，却让张文茂再次反胃起来，因为今天关外的尸体，最起码是平常的五倍之多。
平常关外尸体最多的地方，就是城墙下面了，可是今日，数百米外的地方，尸体却更是要多，甚至多大一个堆着一个，一个叠着一个，连地面都看不到一丁点的情况了。
尸山血海，死伤惨重两个词语，直接浮现在张文茂的脑海中。
出城一万人，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万具尸体了，可看关外的情况，那一万人也拼了突厥至少一万人的性命在了。
而且攻城多为步兵，出关多为骑兵，兵种上本就相克，先手便宜就能让突厥死伤无数了。
“张慎微兄弟不必如此，这些人都是帝国的好儿郎，回去之后一定要请陛下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张文茂劝慰了一句，就这样真的杀几阵的话，虽然己方大军顶不住，但是想来突厥大军也是顶不住的，到底突厥内部不合嘛，几个可汗谁也不想自己的士兵死的最多。
所以对于张慎微的这种打法，张文茂内心深处也是比较赞同的，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
只不过能不能让下面的士兵去同意这种打法，张文茂心中就没底了。
明知出城就是送死，又有几个人愿意真的去送死了，估计也就是在训话的时候，一时激动，但也不可能天天都能忘乎所以的。
张文茂还以为张慎微此时，是担心死的士兵太多了，哪知张慎微却仍是一脸凝重之色的摇了摇头，悲声说道：“张大人，咱们有麻烦了，有大麻烦了。”
程咬金听了张慎微的话，都吓了一跳，急忙问道：“麻烦？什么麻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等下老夫陪着你们一起守城。”
林俞齐苦笑，道：“程老将军武功盖世，天下无敌，这是谁人都知道的，但是就怕程老将军等下下不去手啊。”
程咬金一愣，道：“老夫一生，纵横疆场，杀敌更是无数，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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