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画面是阿禾突然放大的瞳孔——像两枚铜钱坠入深井。
左臂的伤溃烂流脓,像熔化的蜡一样黏在麻布上。阿禾拖着你穿过南市时,你的脚尖在青石板上划出两道断续的血痕。
"让让!让让!"
她孩童的嗓音此刻尖利得像锈铁摩擦。路人纷纷避让,不是出于同情——而是怕沾到瘟疫。
阿禾拖着你挤进药铺时,掌柜的正在碾药,石臼里黏稠的黑浆散发苦腥气。他头也不抬:"金疮药五两,砒霜二两——要哪种?"
"最好的!"
"最便宜的。"
你哑着嗓子,与阿禾急切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你无力的掏出刚赚来的五枚钱放在柜台上。
"阿姊你醒了!?"
你虚弱的点点头
掌柜的指尖沾了砒霜粉,故意在铜钱上抹了一道。"这点钱只够买‘观音泪’。"他扔来一个陶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粉末,"涂上去比火烧还疼,但能止血。"
长痛不如短痛
你犹豫片刻,咬了咬牙,直接往烫伤处倒。
阿禾突然抓住我手腕:"阿姊别——"
太迟了。
剧痛像活蛇般顺着血管窜上脑髓,你咬烂了下唇才没惨叫出声。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脓血竟然沸腾起来,泛出的青蓝色泡沫。
掌柜咧嘴一笑:"对了,这药是用乱葬岗的尸水调的。"
你觉得自己又要两眼一闭了。
药铺的门帘在身后甩落,你踉跄着扑向巷口的排水沟,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喉咙里火烧般的灼痛还未散去,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呕——"
第一口胆汁溅进沟里,惊起几只红眼老鼠。它们没逃远,只是蹲在不远处盯着你,黑豆般的眼睛泛着贪婪的光。
阿禾蹲在你身边,小手轻轻拍着你的背:"阿姊,好些了吗?"
你摇摇头,又干呕了几下,才勉强开口:"那药……真是用尸水调的?"
阿禾咬了咬嘴唇:"不知道……但掌柜指甲缝里有砒霜粉,我看见了。"
你苦笑:"所以,我们花光钱买了毒药?"
"不是毒药,"她小声辩解,"至少……阿姊没死。"
你侧头看她,发现她眼眶发红,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你怕我死?"你哑着嗓子问。
她没回答,只是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帕子,沾了点沟里的积水,笨拙地擦了擦你额头的冷汗。
"脏……"你想躲,却被她固执地按住。
"不脏,"她低声说,"阿姊不脏。"
你怔了怔,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姑娘面相有趣。"
你猛地回头,正对上一面缺角的铜镜,和算命先生那只爬满银丝的独眼。
"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算命先生的声音忽远忽近。
铜镜里映出的不是你的脸。
——而是一座燃烧的宫殿。
朱红的廊柱在火中坍塌,青瓦炸裂纷飞,热浪扭曲了空气。镜面突然发烫,你下意识想松手,却看见火焰中走出一个华服女子。
她衣袂翻飞,却诡异的没有沾上半点火星。待她走近,你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张脸,与你一模一样。
"噗!"
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镜面上。血珠没有滑落,反而被裂纹吸收,整面铜镜顿时泛起暗红色的光。
"阿姊!"阿禾惊恐地抓住你的手臂。
你低头,发现腕间的飞鸟纹身正疯狂变深,从淡青转为暗紫,最后竟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纹路。
"破镜难圆,残魂难还。"
他硬把铜镜塞进你染血的掌心,"三钱卖你,就当结个善缘。"
"我没钱。"
"况且我……"
你松开手,铜镜"当啷"一声砸在青石板上,碎成好几片。
再抬头时,巷子里已空无一人。算命先生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巷子里只剩穿堂风卷着几片枯叶打转。
你盯着地上的铜镜碎片,喉咙里还残留着血的腥气。刚才的一切仿佛幻觉,可腕间还隐隐作痛,这不是梦。
"阿姊......"
阿禾轻轻拽了拽你的袖子,你这才回过神。她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两枚偷来的铜钱,眼睛亮晶晶的:"去买糖画吧?"
你张了张嘴,想问她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可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和期待的眼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糖画摊前
西市拐角,波斯人的糖画摊前排着三两个孩童。阿禾踮着脚递出铜板,指着架子上最精致的那只小鸟糖画:"要这个!"
糖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翅膀的纹路清晰可见。
"吃吧。"阿禾把糖画塞进你手里,糖丝的甜香混着一点焦糊味钻入鼻腔
"甜味能压住尸毒。"
你愣了一下:"……尸毒?"
她眨了眨眼,指着你腕间的纹身:"那个算命的不是说'似生非死'吗?我听见隔壁药铺的老头说过,中了尸毒的人,嘴里会泛甜腥味……"
你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她早就注意到了。
原来她偷钱买糖画,不是嘴馋,而是以为你中了毒。
糖画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苦。你看着阿禾期待的眼神,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甜吗?"她小声问。
你点点头,声音有些哑:"……嗯,很甜。"
她咧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眼睛亮得像LED灯。
你攥着糖画的竹签,思绪翻涌:
关于铜镜:那算命先生是谁?为什么镜子里会出现另一个"你"?
关于纹身:它为什么会变色?那些金纹又是什么?
关于阿禾: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吗?为什么她对"尸毒"这种词这么熟悉?
可这些疑问,最终都被糖画的甜味冲淡。
至少此刻——
阳光很暖,糖画很甜,阿禾还在你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江南的糖人更好吃"。
至于那些诡异的事……
就暂时,假装没看见吧。
阿禾踮着脚,把剩下的糖稀拉成细长的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阿姊,你看!"她晃了晃手里的糖丝,眼睛弯成月牙,"像不像风筝线?"
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城墙上空,一只纸鸢正随风摇曳,翅膀上的彩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们去放纸鸢吧?"阿禾拽着你的袖子,声音雀跃,"隔壁坊的刘大娘家有卖的,只要两文钱!"
你摸了摸空荡荡的钱袋,正想拒绝,却见她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正是刚才算命先生"遗漏"的。
"你什么时候......"
她狡黠地眨眨眼:"他耳朵不好,没听见钱掉啦。"
纸鸢摊前,刘大娘正和几个孩童说笑。见你们过来,她笑眯眯地递过一只纸鸢:"小娘子也来陪幼妹放纸鸢呐。"
你淡笑接过
"是。"
阿禾已经迫不及待地扯着线跑开:"阿姊!快来!"
纸鸢乘风而起,越飞越高。阿禾的笑声清脆如铃,在春风里荡开。
"再高一点!"她拽着线,回头冲你喊道。
你笑着追上去,帮她把线轴松开些。纸鸢在风中打了个旋儿。
"阿姊,"阿禾忽然说,
"嗯?"
"等到了江南,我们做一只更大的纸鸢,好不好?"
"江南……为什么突然想要去江南?"你有些疑惑
"听说那里没有饥荒,糖人都是蝴蝶形状的......"阿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娑衣角,"而且......"
她仰起的小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不属于孩童的恍惚。
"而且什么?"你轻声问。
阿禾眨了眨眼,那抹异样瞬间消失:"而且江湖先生说,江南的纸鸢能带着人飞过战火。"
她突然扑进你怀里,脏兮兮的小手攥紧你的衣襟
"阿姊,我们飞走好不好?飞得远远的......"
"好……"
你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
你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到时候涂成蝴蝶的样子,飞得比云还高。"
她又咯咯笑起来,忽然指着天边:"那等晚上,我们还能顺着风筝线爬上去摘星星!"
孩子气的幻想,却让你心头一暖。
回破庙的路上,微风拂过,带着远处炊烟的气息。你握紧她的手,忽然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夜晚与她一同躺在破庙里
"那颗最亮的是织女星。"你指着天空,胡诌了个名字。
阿禾歪着头,忽然说:"阿姊骗人,那明明是商星。"
你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晃了晃脚尖,声音轻快:"那个走江湖的先生教我的。"顿了顿,又补充,
"他说,迷路的时候,跟着商星走就能回家。"
夜风拂过,你觉得眼眶又忽地发热。
阿禾枕着你睡着了,呼吸均匀。月光从破瓦间漏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你轻轻抽出手,鬼使神差地摸出那面补好的铜镜。
镜面冰凉,映着月光,忽然泛起涟漪般的纹路。
"啪。"
一滴水落在镜面上。
你抬头——屋顶没有漏雨。
是血。
再低头时,镜中的血痕已经凝成一句话
"鸢飞戾天,久滞人间,
三日当归,失期必湮"
你瞳孔猛的收缩
……
月光下,铜镜血字已经隐隐褪去
只剩阿禾的梦中呓语。
第三章,完。
默默无闻的更新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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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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