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深,断刀与余霁还是选择回客栈住,将新床留给鱼婆婆,免得她睡干草上。
两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前往灵隐寺,这灵隐寺是西湖边上最大的寺庙,建筑气派,香客络绎不绝。他俩打算先进庙上香,再寻小师傅打听。谁知刚到门口,里边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不多时冲出来一个穿着僧袍,脸上一条狰狞长疤的男人。那男人和余霁正好撞上,余霁被断刀扶住没啥事,对方却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吼声。
紧接着追来三四个武僧,对方按住男人的头往地上撞,叫男人没有反抗的余地后才把他拖走。剩下的僧人对着余霁和断刀道歉:“实在抱歉,没看好寺里患了疯症的弟子,惊扰了施主。”
余霁:“没事。”
等那僧人离开后,小大夫才去看身边的男人,“怎么了?你一直看着那男人。”
断刀俯身在他耳边道:“我认识他,你先去上香,这灵隐寺我要探探底。”
“嗯。”
两人分头行动,小大夫上完香后与打扫的和尚搭话,可惜对方是这几年才来的出家人,并不知道五年前有没有一个到灵隐寺投宿的特别的人。
他在寺里转了会儿,到后院时听见里边有打骂声,正准备上前就被一个和尚拦住。
“施主,此地乃灵隐寺禁地,外人不可入内。”
对方看着客气,但态度十分强硬。
余霁假意走错,笑着离去。
他离开灵隐寺后才感觉监视自己的视线消失,在寺外一里的山坡上等会儿,瞧见断刀背着个人跑过来。
“走!”
他心领神会,立刻随对方朝烟霞山的方向去。
“鱼婆婆,帮我烧些热水,再准备一盆清水,家里还有蜡烛吗?”他一进门就喊到,一边脱那人的衣服,一边检查他身上的伤。
“有,有!”余霁给了鱼婆婆银子,她这些日子都没再出门找活干,一直留在家里照顾叶驰,如今见他们又背回来一个人,赶紧将珍藏的蜡烛拿出来,又去灶房烧水。
“四哥!”叶驰一眼就瞧出那毁容的男人是他四哥,心急火燎却下不来床。
断刀按住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要打扰小霁救人。”
叶驰连忙点头。
“他中了毒,内腑受损,断大哥,我们还剩多少银子?”余霁先用银针为对方灸穴,再小心处理外伤。
“整银还有十一两,铜钱一百二。”
“他要用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当归、熟地黄、白芍、陈皮等养元气,三七、红花、血竭、龙脑治疗内伤,这些钱不够。这样,你先去买两副药吃着,我去一趟相知山庄,最多一日来回。”
断刀皱眉,“你去长歌门做什么?”
“借钱。”说起来他师兄有一任情人便是长歌门大公子的表舅。
“不用,我再去一趟藏剑山庄。”天泽楼密室里放了不少银两细软,既然是救藏剑山庄的人,自然得让他们自己出钱。
“不行,你上次去被发现,藏剑山庄肯定戒严,不可冒险。”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悠悠转醒,他一眼看见叶驰,激动得想扑过去,但被断刀按住。
“你受了伤,别动。”
“四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叶驰张口便带着哭腔,他和叶栩的床隔了几尺,也没办法过去,只能伤心询问。
叶栩咿咿呀呀说不出话,他舌头还在,但嗓子受了伤,最后只能无力地捶打床铺,也流下泪。
余霁将挎包里用来写方子的纸拿出来,将筷子沾了碳灰递给对方,“你的嗓子还有救,别急,要说什么写下来。”
叶栩感激地看了眼小大夫,在纸上写下:
老庄主在灵隐寺,还有六位师兄弟和四位师妹。
余霁将纸递给叶驰,又问:“你可知自己中了什么毒?”
叶栩摇头。
“这毒在慢慢侵蚀你的五脏六腑,虽不致命,却极伤身体,我只能用药草暂缓。”
叶栩挣扎起身拜他,被断刀再次按住,“等我们救出老庄主再谢吧。”
断刀这边正和余霁商议如何救出老庄主,而练芳刃与元潇那边也有新的发现。
他们护送乔家商会抵达舟山后,刀宗弟子皆回门派复命,练芳刃让乔忱给宗主带了一封信,他和断刀处理完藏剑山庄的事自然会回去。
元潇接到消息,弋青铜前往烂柯山鬼市。虽然不知对方想做什么,但根据这段时间对这人的了解,不会是什么好事。反正目前没有别的线索,不如跟着弋青铜,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离开长安后练芳刃便没有再易容,他实在不喜欢那糊在脸上的玩意,要不是怕破坏徒弟的计划,根本不会伪装。
这任流芳刀刀主是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硬茬,没人能叫他怕。
两人进入烂柯山后打听了鬼市近来的动向,这才得知原来鬼市一个月前得了一颗泥兰神果,两天后公开拍卖。
“康家的泥兰神树不是在百年前就已经毁了吗,怎么还有?”
“据闻此物食之可使人脱胎换骨,而且功效不仅益于本人,还可惠及子孙。”
练芳刃道:“难不成他想给自己换血脉?”
“弋青铜此人虽贪婪,却极能隐忍,知进退,懂取舍。此等宝物,他就算得到也不一定能守住,我猜他应该是想用泥兰神果换取更大的利益。”元潇说出心里的猜想。
练芳刃摸了摸下巴,“那我们就更应该去看看了,直接杀了他不行,给他找麻烦总可以吧。”
元潇自然有法子进入鬼市。练芳刃第一次到这这种地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跟着他这儿逛逛,哪儿看看,一口一个汤圆儿,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恨不得将这万花大夫夸上天,饶是元潇脸皮不薄也觉得不好意思。偏偏练刀主每句话都发自内心,不掺半点虚情假意。
他二人在街边遇见藏剑山庄的人与鬼市摊铺老板起争执,明明是自己投壶不中,却说人家箭有问题,活脱脱一个流氓相。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怠慢我!我可是藏剑弟子,会投不中这破壶,分明是你的箭和壶有问题,我看你就是黑铺!”
练芳刃本来就嫌弃藏剑的人,如今更是看不起,正准备出手收拾对方,就听见有人先一步开口。
“且不提你那身黄皮如何得来,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冒充藏剑弟子,实在可笑。”
两人循声望去,不远处的茶铺里坐了一行人,紫衣白裘,正是霸刀弟子打扮。为首的是个星眉剑目的年轻人,眉目刚毅,气质沉稳。他身边还坐着一位女子,帷帽掩面,坐在木轮车上,似行动不便。
那“藏剑弟子”气急,不再理会摊铺老板,反而冲着霸刀男子去。
“我可是弋庄主亲自收入藏剑山庄的弟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置喙!”
男人瞥了他一眼,眼睛一眯,不耐道:“小五,扒了他的衣服,看着脏眼。”
他话音刚落,一行人中窜出一个十**岁的少年,连傲霜刀都没拔,一双腿踢、切、勾、横扫,尽显霸刀腿法利落。
“你也配自称藏剑弟子,看小爷扒了你!”那叫小五的少年不一会儿就将对方踹到,一身明黄色衣衫扒得干干净净。
“住手!”
狗在这儿乱吠了半天,狗主人才姗姗来迟。
唐门瞬间现身与小五过了两招,从他手里救走了先前扬威耀武的“藏剑弟子”,而后回到弋青铜身边。
那男人总是笑着,一副真诚仁厚的模样,“门中弟子冒犯到各位,弋某先认个错,还请各位见谅。但教也教训过了,当街扒人衣服未免霸道,还望阁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虚伪。”练芳刃不屑道。
元潇在弋青铜队伍中看见了晏从,对方与他对视后不动声色错开。
霸刀男人看见弋青铜后脸色变得极差,丝毫没有理会对方,起身推着身边的女子离开。其余霸刀弟子也跟上,两人在错身时,男人似乎说了什么,弋青铜原本笑吟吟的脸瞬间僵住,而后面无表情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
他们离得远,实在没听清,元潇靠向练芳刃问到:“你听清那男人说了什么吗?弋青铜脸色怎么变得这么差。”
练芳刃内力深厚,五感远超普通习武者,自然听清楚了的。他趁机贴着万花先生说悄悄话,小声道:“那男的说‘弋少主,我听说亏心事做多了,夜里会有故人来敲门。’”
元潇被他嘴里的热气呵得耳朵痒痒,转头时脸擦过上柔软的唇瓣,两个人都愣住。
练芳刃老实了,在自己位置上坐直了身体。
元潇后知后觉红了耳朵,干咳几声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正事上。
“霸刀与藏剑本就是竞争关系,藏剑的江湖地位下降,霸刀应该高兴才是,但看他们的态度,似乎对藏剑现状不满。”
练芳刃捧着杯子喝水,安静听他分析。
“那少年身手矫健,一行人也不像是普通弟子,为首那个要么是柳家大少爷柳行琮,要么是堂少爷柳玉琅。难不成他们也是冲着泥兰神果来的?”
“管他们是不是,反正多个人膈应弋青铜,我开心。”练芳刃道。
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这里的生意,三年一开的鬼市人来人往,只等子夜时分,晦明堂开。
这鬼市的拍卖方式特别,以投壶竞争,拍卖的东西都是稀罕之物,有昔日名动天下的广陵散曲谱,有疗伤圣品九转还魂丹,更有名家吴道子真迹……当然,江湖人最关心的还是最后的压轴宝物,泥兰神果。
当初三枚神果使得康氏一族脱胎换骨,屹立东海,其中诱惑可想而知。
但这次的唱卖却有些不同,晦明堂的不闻士抬上来一个巨大的笼子,扯开幕布,里边竟是一颗枯死的树桩,而桩上唯一分枝便结了一枚青果。
“此树便是传闻中的泥兰神树,可惜枯树已死,唯余一枚尚未成熟的果子。不成熟便只是普通酸涩的野果,但若成熟就成了能洗经伐脉的神果。世人皆知它能使人脱胎换骨,却不知只要还有一口气,这神果便能‘起死回生’。”
“此等神果已非金钱可衡量,因此,本次拍卖,不比投壶与出价,比内力。谁能以内力催熟神果,谁便能带走它。”
地字雅间有人发话,“这不公平,万一先试的人已经快要将神果催熟,后试的人岂不是直接捡了大便宜。”
台上的少年不紧不慢,笑眯眯道:“贵客请放心,若一直输送内力便能催熟神果,晦明堂有的是人轮流为神果提供内力,可这神果偏偏是要同一股精纯内力不间断催熟,不然也只是白费功夫。”
言罢,月字雅间飞身下来一人,练芳刃愣了愣,他认得此人,康家少主康念云。
康念云颔首示意,少年立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康家血脉与这神果同源,说不定还能引起共鸣。只见康念云抬手运气,一掌放置树桩,源源不断输入自己的内力。这康家少主年纪虽轻,实力却不容小觑,站在树前良久依旧不动如山,只可惜他似乎还差了些火候,神果丝毫没有反应。
其他雅间的客人怕神果被别人催熟,错过机会,因此纷纷上台。弋青铜那边的四个护卫,包括晏从都上了台,霸刀山庄那个男人也上去了。这些人里就霸刀那男人和弋青铜第四个护卫坚持得最久,只可惜即便是他们也没能让泥兰神果成熟。
练芳刃瞧见那群人束手无策,笑着问身边的万花先生:“你喜欢那果子吗,我去把它拍下来送给你怎么样?”
元潇微微挑眉:“这么自信?”
“等我。”练芳刃提着刀从窗口跳下去,他大摇大摆出现在台上,张扬地笑道:“我要是能让它成熟,它就归我,没问题吧?”
要是他把这果子催熟,鬼市却还要收钱可就不好了,他兜里就只有十两银子,鬼市最便宜的东西都拍不起。
少年恭敬道:“是的,贵客请试。”
在场众人只有康念云认识他,晏从也没见过他原来的面目。
练芳刃扭了扭脖子,他没有进笼子的习惯,两刀碎了装泥兰神树的铁笼,收刀入鞘,单手按树,连眼睛都没闭,衣摆无风自动,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光辉里,脑后的发带断开,一头半长发飘散在空中,十分奇异。
晏从发现台上的气流变了,似乎有东西在吸纳四周的东西,他竟有些站不稳。枯桩旁的男人神情慵懒,眉目张扬,却让人觉得他志在必得。
内力深厚并非看年龄,流芳刀刀主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打败年过半百、刀不见影的母亲。刀宗虽习外家功夫,但也讲究内功心法配合,孤锋诀的要点没人比他更清楚。
在场的人都感受到来自唱台中间那个男人的威压,气流形成的风向他汇集,那原本如同枯死的树桩竟回春般冒出嫩芽,青色的果实肉眼可见变红。
练芳刃收回手的同时直接摘了神果,也没管一众人,脚一蹬跳上二楼玄字雅间。他将那果子捧着递给元潇,眼神亮亮的,“汤圆儿,我看着应该熟了,你尝尝它好不好吃。”
那口气好像手里并不是什么武林人趋之若鹜的神果,只是一颗刚刚成熟被他摘下来献给心上人解渴的普通果子。
眼前的男人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唇色也比方才白,可他半点没在乎自己,一心只有他。
元潇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他没接神果,反而抬手给男人整理仪容,笑着骂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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