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更换的服饰已经准备好了。昨晚睡得还安稳吗?”早晨,我被声音唤醒,迷糊睁开眼睛,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
这个声音是药研。
早上唤我起来的,不是长谷部,而是药研。
昨晚我一时心软,许了长谷部近侍,但不知为何,他们好像私下达成了和解,今天依旧还是药研前来侍奉。
换好里衣后,我绕过屏风,看到一叠小振袖已经放在面前。药研的声音在门的另一边响起: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将换完衣服之后就下楼吧。”
我拎起小振袖,发现是我带来的那件浅绿色湖纹振袖,与现在夏日的天气十分匹配。我又想起药研说过“风雅的事情我不太擅长”,那么这件衣服到底是谁挑的呢?
有疑问就要问,我及时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药研顺畅答道:“是三日月殿。”
啊,心中冒出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真是神奇啊。那个看上去只会喝茶、整天哈哈哈爽朗笑着的老爷爷——长着具有欺骗性的脸然而依旧是老爷爷,那样的人,对于风雅一道真的有很深的造诣。
换好衣服下楼,我刚要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忽然有一样东西从旁边窜出来,我被绊得一个踉跄,如果不是药研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抱住我的腰,我早就摔倒了。
药研看上去个子很小,但力气却与外表不相匹配地大,原本我已经不抱希望地打算直接摔个狗啃泥了,他却硬生生将失去平衡快要呈四十五度摔倒的我掰了回去——可怕的臂力。
在他的搀扶下站稳,我转目去找撞我的罪魁祸首,结果就看到了在一边抱着老虎泪眼汪汪的五虎退。
他拼命地向我道歉:
“对、对不起!主人,是我没看好老虎,请、请千万不要责罚老虎,因为它们太可怜了……”
那只刚才绊倒我的小老虎现在正藏在五虎退的小腿后面,像是怕被我吃掉一般只露出一个脑袋。
我非常冷静地对身后的药研说:“放开我。”
“……大将,五虎退他……”药研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后退一步。
“五虎退。”我向他走近一步。
“是……是!”五虎退颤抖着,缩起肩膀,却没有后退。
一边坐在餐桌旁等待开饭的刀剑们都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动物可以被原谅。”我看了眼他身后的小老虎,“因为动物不会分辨是非,也不明白对错。所以无论它们做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原谅。但是你不同,五虎退。”
他呜咽一声,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呜……对、对不起,主人……”
“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放任它们到处乱跑,无论是对本丸里的人,还是对它们自己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无论哪一方受伤,都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我抬手薅了一把五虎退怀里老虎的毛,走向主位:“都过来吃饭吧。”
“是,大将!”药研反应过来,如释重负,拉起五虎退的手快步走到饭桌边坐下。
饭后,照例在门口为即将上阵的队伍送行。我郑重地将金色重步兵塞给五虎退,然后又抛给鹤丸三个金色轻步兵。
“哦呀,可是我的刀装昨天并没有消耗啊。”鹤丸接过三个金球,有些意外。
“备用,如果五虎退的刀装被打掉了,就把这个给他,其他人也一样。这次由你带队,一定要毫发无伤地把他们都带回来。”
我盯着他金色的眼睛,看见他原本弥漫着笑意的面容有了些改变,他右手横至身前行了一礼:
“了解。会为你带来意外之喜的。”
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吧……我不需要意外啊!
我眼神死地目送他们远去,剩下的是长谷部和近侍药研。
“看家拜托你了,长谷部。”
我吩咐完之后,接过药研递过来的面具,戴了上去。
——藤原紫的死之于千余名审神者来说,也许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出于谨慎,打探消息的时候绝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如果说一开始我还有所轻慢,那么在发现本丸的结界出了问题之后,我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所以要连其他的审神者都考虑进去。
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调查这件事,否则将会打草惊蛇。
所幸有些审神者畏惧于“被知道面容和名字之后会被神隐”的传说,或者是单纯为了保持神秘和威严,坚持日常戴面具,所以我的行为并不算突兀,虽然我认为所谓的为了保持威严只是出于防备鹤丸国永的目的。
毕竟日常被他吓的时候,露出的各种表情包——我是说各种表情,足以让审神者威严尽失。
深呼吸过后,我理了理振袖,带着药研踏出了本丸。
如同踏过一扇门,短暂炫目光芒之后,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面前是一栋可以称得上是宏伟的和风建筑,比本丸的主殿还要大许多倍,隐藏在主建筑之后的是望不到尽头的楼阁。
仔细一想,目前在职的审神者有一千多名,月会虽不要求强制参加,却是难得的可以见到人类的场合,因此想要来凑热闹的审神者一定不在少数吧。
更何况无论是月会还是年会都在这里举行,这里一定有能够容纳一千多人的场所,大一点也无可厚非。
回头望去,是一个隐约能望到尽头的广场,陆陆续续有人从虚空中踏出,景色在他们身后摇晃一瞬又归于平静。
月会规定每人可以携带一名付丧神作为近侍,粗略扫去,有相当一部分人带了加州清光,剩下出镜率较高的就是压切长谷部、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还有蒙着被单的青年——由于我没有收集到这把刀,因此并不清楚他的名字。
询问药研,他回答那是山姥切国广。
付丧神凭灵力认人,因此即使从未见过外貌,也能明白对方的身份。
山姥切国广,是初始五把刀中的一把,看到他的化形之后,我眯起了眼——西装、铠甲,加上被单?
他到底想穿什么风格的衣服?
除了携带付丧神的审神者之外,还有一些审神者是孤身一人来的,或者没有让付丧神化形,而是将刀剑别在腰间。
这些大约是十分相信自己实力的家伙吧。
“大将。那边有告示牌。”药研轻声提醒我。
顺着他的指引,我看向悬在广场一侧大约有五米高的告示牌。
牌子上有月会地点的指引地图——所有来参加月会的审神者被按照等级划分,像我这样的新人审神者,也就是担任审神者不足一个月,战绩不足一百的,聚会场所在主殿进去左拐的一栋房屋中。
我顺便看了一眼资深审神者的安排,他们的聚会场所则在很深的地方,有单独的庭院。
姐姐担任审神者已经一年了,在审神者中算是资深者,因此要接触到她的圈子,我必须尽早提升自己的资历才行。
在告示牌旁有分发指导手册的工作人员,我走过去要了一本手册,翻看了几页,看到上面写的是划分审神者聚会地点的标准。
最初是按照时间与战绩的综合评分来划分,后来则是按照刀帐的收集进度。
稀有度不同的刀剑有不同的积分,而战绩也算入积分,按照既定的公式计算后,得分的区间就是审神者所在的阶层。
嘛,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只是在最底层的“新人审神者”罢了。
按照手册上的指引,我迈入主殿,抬头四顾,在殿内悬挂着的是无数付丧神的画像,画像前供着他们的本体。
手册上写着,这座集会所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伟大的审神者留下的,原本是她的本丸,后来……后来她将本丸捐给政府,把所有的付丧神封印起来,就这样与画像一起留在了这里。
就如同话本里常讲的那样,她成为了一个传说,而她留下的本丸如今已经成为了重要的集会所,在指定的日期会打开结界,人潮川流不息,即使失去了主人,也依然在平稳地运作着。
我随着人潮涌入本丸,左拐,是绿意葱茏的花园,假山流水,亭台小桥,偶尔竟还掺杂着鸟鸣,定睛看去树梢处栖息着几只和麻雀差不多大的鸟类,太远了看不清品种。
“那是知更鸟。”就像明白我在想些什么似的,药研说道。
“经常在文学作品里看到这种鸟呢。不过药研你真厉害啊,不但能看清楚,还知道它的品种。”
“这个……是三日月殿所授。”
“诶?”
“三日月殿说,自己也并不记得究竟从何处知晓这些知识。”
“这样啊。毕竟是活了千年的老爷爷嘛,记忆力差一点也可以理解。”
与药研一边交谈着,一边沿着树木掩映的小路走了几分钟,便看到了房屋。在第一间房间外看到了“一番·审神者”的牌子,嵌在墙上,目测有些年头了,字迹有些褪色,但依然被人精心打理,牌子上没有丝毫灰尘。
拉开隔门之后,我有些惊讶——屋内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粗略一看,约有四五十个人,女性占多数。
他们三五成群围坐在榻榻米上,有的身边摆放着茶点,随着我拉开门的动作,一些人转过脸来看我。
“你就是今年最后一个新人?”我循声望去,一名和我一样戴着面具的女性走了过来。大约她给自己施了什么法术,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她伸出手拦住了我们,看向药研,命令刀,“付丧神去隔壁,这里是审神者的领域。”
“……大将,聚会结束之后,我会在外面等您。”药研躬身退了一步,向隔壁走去。
我定定地看着戴着面具的审神者。她的面具上什么都没有,就像是刚打造出来的胚子一般,泛着骨白的冷色,只有眼睛处开了两道狐狸眼睛般狭长的缝隙,我此时便冷冷地盯着那两道缝隙:“他是我的刀。”
越过作为审神者的我,去命令我的刀,这在审神者之间是毫无疑问、约定俗成的挑衅。
“我知道。”她微微抬高脑袋,虽然看不见神情,却能猜到她倨傲的表情,“但是你不懂规矩,我只能代替你命令他了。”
她又继续说道:“不过是刀剑化作的人形,你也要为他们出头,得罪同为审神者的人类么?”
——!
室内的空气凝滞了。这下几乎所有的审神者都转过来看我们,一些人戴着面具,一些人没有戴,而从没有戴面具的人脸上,我更多看到的是讥讽与漫不经心。
“确实,付丧神只是化作人形的器物。”我字斟句酌,缓缓开口,“但是,他们也是八百万神明其中一种,对神明心怀敬畏,审视神明,平息愤怒,才是审神者的本职,你要否定这一点吗?而连尊重付丧神都做不到的你,又要如何驱使他们?”
“说得真好听。”她轻笑一声,伸手指向门外,“那么为了表示你的平等尊重,请你也去隔壁,和你的神明大人待在一起吧。出门左拐哟。”
“正好,我也不想和你这样的人待在一个屋子里。”我扬起下巴,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走出了标着“一番·审神者”的房间。
然后迎面撞上了表情复杂的药研。
“……哟。”我尴尬地咳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药研忽然低下了头。
“因为我的疏忽,让大将受辱了。实在十分抱歉!”他这样低声说着,搭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发抖。
“放轻松,药研。”我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擦身而过,“我并未放在心上。与那样的人共处一室,我也觉得憋屈……与你无关。走吧,去看看别的付丧神,说不定可以得到精进的诀窍。”
越过他之后,走了几步,拐过走廊,我才看到隔壁房间挂着的牌子。
“啊呀……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啊。”我说着,嘴角缓缓牵起笑容。
牌子上写着,“一番·正式审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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