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显而易见我是不能告诉源家兄弟的嘛!没发现那是个神龛就没发现啦,除魔师都发现不了,我这样普通柔弱可怜的人类当然更发现不了啦。
毕竟我是怪异,哪有帮助石田这种不能说是无关紧要甚至相对来讲还有点讨厌的人类的道理,更何况这种帮助还要冒很大的风险。
所以我就挑着正常的内容大致讲了一下。
石田一家是我在海鸥学园的初一读了半年之后搬过来的,我去超市买菜的时候偶尔会碰上香菜。看在我(表面上)年纪小小却在独居的份上,香菜对我尤其照顾,一度试图邀请我直接住到他们家里去。
……唉,但凡我不是个怪异、香菜身体没有那么虚弱,我就去了。免费包吃住谁不爱呢。
但是香菜身体本来就不好,还之前刚大月流产过,现在已经虚到说实话我都尽量保持不和她身体接触的水准了。
万一她沾到我身上的气味,这种身体状况出门在外会很容易引来别的怪异的。
而且石田这位能给香菜身上多沾点人气的兄台,则保持着可能没那么早出但是坚决晚归的生活作息,除了刚搬过来的那一周我还见过此人在下午六七点回家,之后都是半夜三更才回来,从香菜有时候和我无意中聊到的内容看,甚至根本可能不回家。
届时我帮香菜拎着购物袋,走在回去的路上,缓缓扭头以崇敬的目光看着这位面色经常呈现不健康的苍白的夫人。
人类的爱情有时真是让怪异肃然起敬呢!虽然同时也觉得脑子有点问题!
她的手指勾缠着脖颈上红色的绳子。
“本来,”香菜笑了一下,把绳子从衣领中提出来一点。
“本来是编给宝宝的,”香菜慢慢地、温和地说,“他也不喜欢小动物,可是又一直说家里有点冷清,如果宝宝当时……平安出生的话,他一定也会很高兴吧,家里也会热闹起来呢。”
呃。我张开嘴,又闭上,看她蹲下身招呼路边的一只野猫。
我有点想建议她在家里找几个女的一起住着,石田估计就不觉得冷清了。
过了一阵香菜和我说她和石田吵了一架。
吵得好啊,请问你们是要马上散伙了吗!我鼓励地看着她。
话说回来就你们的见面频率居然还能吵起来,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然后香菜就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明知道石田不喜欢小动物,不应该带猫回家。
……香菜这个性格的加成,也是让吵起来变成奇迹的一部分呢。
不过自从见过那只黑猫之后,我大概知道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了。
首先,那个在我被袭击之前我都没认出来的神龛绝对是香菜建的,黑猫……确实有在香菜喂的猫堆里看过这个色儿的,鬼知道是不是同一只。
但总之,寄托于思念和神龛的力量而诞生的、依从香菜心中最深处的愿望出现的怪异,确实是以黑猫的形态出现在香菜面前了。
所以才会激动到把猫带回家吧,结果在石田的干预下把猫又放出来了。
那之后依我的观察石田是更少回家了,不过香菜还是照旧继续在外面喂猫,没把猫再带回去过,直到她在某个暴雨夜中莫名其妙地跑出去,遭遇了司机撞死人后就也跟着自杀了的奇葩车祸。
如此想来,那还是她和石田吵架后的第一个暴雨夜,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吗?不知道,不过我妈绝对不会这么来找我就是了……唉,是有充沛爱情的人类同时也会有充沛亲情吗?
有点羡慕……但是考虑到母亲最后死了又没那么羡慕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香菜不太在巷子里喂猫,神龛建起来的时候我也没有被触动到,自然以为是和我不存在任何一点“缘”的人建的,之后没有往香菜身上联想。
就是做到连我这种毫无敌意的同类都隐瞒下来的地步,神龛才能现在在除魔师的眼皮子地下继续安然无事地存在。
我自动在叙述中把这种内容删除的时候,忍不住眯了下眼,低头嗦一口茶。
普通的人类做不到这一点。
倒不是能力上的问题,而仅仅是……好的,对不起,就是能力上的问题,因为作为怪异在察觉这些内容的方面就是更牛皮嘛。
我决不相信那个神龛是香菜自己突发奇想做出来的。从材质到构建到位置到隐蔽方法,有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在帮她实现和孩子重见的愿望吗。
唔。我咬着杯沿想。有心干涉的话我倒是可以去问一下怪谈之七……呃,算了。干嘛没事找事。怪谈老大也不是那么好见的。
对面听完我“人类专供”版“悲惨人生之香菜传”的源光现在都没捡自己的下巴。
等他终于酝酿完毕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一拍桌子扭头对源辉说:“果然还是不要继续帮忙了吧!反正爸爸最近也要出去——”
弟、老弟,声音真够大的,我这个不知情的局外人还在呢。
我适时地微微张大嘴,然后在源辉和反应过来了的源光看过来时,露出“我懂的这个就是你们源家除魔之类的事情吧!”的恍然与体贴神情。
这不得给我的随机应变点个赞?
然而源光吃了这一套,源辉似乎却没有。
他仍旧平淡地看着我,直看得我感觉尴尬成倍上翻,不得不掩饰地站起身说我去拿点果汁。
搞什么,我给他情报之后又不开心了?这人好麻烦。
厨房就在客厅旁边,源辉也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我拉开冰箱的时候就听到他在对源光说话了。
“世界上就是会有这种事哦,光也要了解才好。”源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只有知道了,才能想着要怎么改变,对吧?不过,光,半途而废可不是我们的家训啊。”
啊。
我又打开速冻格拿出之前冻好的草莓汁冰块,心想:
确实是个好哥哥啊。
——虽然好哥哥今天听完我讲故事都快把“冷漠”写在脑门上了。
“对啦,理前辈!”终于吃完点心要离开的时候源光突然想起来,“下周二你会来——”
我刚想张口拒绝他,他的话倒是先一步被旁边已经穿完鞋的源辉打断了。
“那个大概要取消了。”源辉说,揉了揉源光的头,然后抬眼平静地从我身上扫过去,目光和看一张凳子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抱歉,妈妈最近不太喜欢过于热闹的环境。”
“啊呃哦……”我嘴里先吐出一串无意义的音节,然后才反应过来点头,“嗯嗯没事没事,反正那天我也正好没空啦。好遗憾哦,不过礼物我会按时送上的,请期待吧!”
——虽然现在还没想好送啥。
是说我送的东西放在除魔师家里真的没问题吗,果然还是随便买点送送吧,尽量少沾我的手。
“是吗。”源辉露出毫无笑意的微笑,手下又拍了拍源光的头——从刚刚开始此人就强摁着想说话的源光不让他起来有发言机会啊!
“光,鞋穿好了吗?穿好了我们就走吧。”
“好了好了、呃,辉哥你为什么走那么快?啊啊,那理前辈,抱歉啦,再见哦。……”
……
“所以说,”我趴在土笼的桌子上,“除魔师的心思真是很难揣摩。”
土笼被我狗皮膏药的精神折服,干脆额外探出两条腿供自己坐着批作业,翻了翻眼睛:“哦。”
“他到底生什么气啊……”我挠桌子,“不是说我指望他对我很亲切的意思,但这一周上学的氛围也太可怕了——还好后来源光觉得不对,主动跟我错开了上学时间。天使啊,”我伸手放在胸口,“这孩子绝对是天使!虽然最开始本身也是因为他所以我才会被迫和他们一起上学的来着。”
“嗯哼。”土笼应道。
敷衍我。
我坐起身,瞪了他几秒,又趴回去。
“怪谈之七,”我说,“就没对现状做出点什么指示吗?源家和安倍家的人哎,一下子都出现在学校里,虽然安倍家那个不怎么来上课——真是谢天谢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唔。”土笼说,“——喂!”
他捂着差点被我用剪刀砸到的脑门抬起头。
“一点也没有?”我挑眉。
“能有什么。”他终于把手里批完的作业放回桌子上,支棱着四条腿过来拎住我的后衣领,“说到底,我们和外面别的怪异又不一样。连源家都没有伸手管我们,本家根本不在这里的安倍家又能干嘛——给我下去!午休快结束了吧,赶紧回去啊!”
他无情地又多伸出两只手扒开我抱着桌面的爪子,把我扔到地板上。
五分钟后,他看着赖在地板上打滚的我,额角暴起青筋。
“你很闲吗?”他攥着烟斗问我,“我记得,你英语差点又是不合格吧?源家那小子倒是考了满分,哈,不如让他给你补习怎么样?”
我马上从地板上滚起来:“不了不了,没有这个必要吧土笼老师!”
土笼冷哼一声。
又过五分钟,土笼把手里的笔一摔,吐我一脸烟。
“你到底想聊什么,”他说,“给你一分钟,不然我要叫源家小子过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我哀嚎,“明明之前也还很怕他吧!”
“五十秒。”
“哎呀是这样的如果我死了——不是,如果你死了,”我无视他“干嘛特地换成我”的抗议,深沉问道,“——你觉得,七号大人会为你默哀吗?*”
土笼叼着烟斗看我,眼神非常像怀疑我脑子在刚刚打滚的过程中顺着地板滚出去了。
“你呢,”过了一会他说,意外地居然不准备无视我的问题,“我消失的话你会为我默哀吗?”
“呃,”我眨眼,“会为我找不到第二个能让我在办公室蹭空调的老师默哀三分钟?”
土笼耸肩,又呵出一口烟雾,然后用烟斗在我脑门上狠敲。
“听起来坏得也没那么严重嘛,”他边敲边用一种学术探讨语气道,“嗯、不过好像确实有点水声……”
“说谁呢、好痛!住手啊!……”
……
我抱着我的脑袋愤怒离场。
午休时间其实已经过了,下一节课都开始几分钟了。
我慢悠悠地走在走廊上,倒是不太急。
以前可以用怪异的特性蒙混进班级,现在源辉在了,肯定就不能这么干了。
那就只能光明正大混进去挨骂了。
唉,其实逃课也无所谓啦。
我懒洋洋地想。
反正说到底,我也只是体验生活……啊那个,学历证明最好还是自己拿到手,不然我妈会因为太丢脸而揍我啊。
刚刚和土笼的对话在我脑海中盘旋,下午的阳光透过一扇扇本周刚在大扫除下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玻璃落下来,我踮脚踩过巨大的阳光窗格。
怪异的本性反正就是这样嘛。自私,残忍,一团污泥。
如果不干涉到自身利益,不仅不会对人类——或者任何别的种族的东西,伸出援手,对同类也一样不会伸出援手。
不如说对同类就更没有伸出援手的必要了啊。而且说到底,这个世界上的怪异都不存在所谓的同类——勿怪那种群居生物属于特例。那玩意儿也会内斗的呢!
哪怕是我这样的种族,和别的怪异比起来,已经几乎可以说是与人类相差无几的怪异。
我抬起手放到眼前,手掌捏合,看着自己浮动的掌心纹路。
——哪怕是我,也从出生的一开始就完完全全意识到了,我会是某种只为自己而活的执念,作为一团具有意识的混沌降临于世。哪怕我、土笼、怪谈之二,还有其他一些怪异,从情感上看似无限接近人类,但追根刨底,我们的胸膛中并没有足以决定我们生死的那颗心脏,更没有温顺、友爱、不顾一切的,属于生者的力量。
我们在乎的很少,我们的手段很简单,我们的“我们”是驱使行动的最终准则,因为那正是我们得以存在的核心。
我可以模仿、可以追赶人类,但只要我还是怪异,别的一切就都没有太大意义。就像人类需要呼吸,而我可以不需要,是构造上的差别啦。
这也是为什么怪异永远、永远都只能是死者。
而死者无法与生者互相理解。
——这么一剖析,我昨天无视那只半夜来求助的黑猫怪异的事,就变得比较顺利成章了对吧?而且那玩意儿还在我耳边一通乱嚎,大半夜的我差点给它喊聋了!我正做着美梦呢,漫山遍野的栗子红薯大草莓啊!一个都没吃到!一个都没!!我恨不得把它吃了!
*虽然不太那什么但写得时候确实想到了格林德沃(默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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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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