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恨系列。
正文:
***
我们所信奉的“主”的教堂里新来了一位年轻的小修士,这是我们所有信奉这个教的信徒们都发现了的事情。
他看起来没有教会里的主教大人和修女小姐那么高大瘦长,却有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黑色的眼眶和像猫咪一样的有着橘红色竖瞳的金色眼睛——这证明着这位年轻的修士小先生也是被“主”所垂幸的宠儿。
他从来不会在我们这群信徒们聚集在一起做礼拜的时候吟诵圣经,他平日里也不会对我们这群教徒传递任何我们所信仰的“主”的圣语,他站在漆黑的教堂角落,仿佛自己只是一个不能活动的雕塑、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而主教大人和修女小姐似乎也默许了他的做法,每次的传教活动,他们都把站在教堂角落发呆的修士小先生当做一团空气。
而我——一个决定把自己的心和身体都奉献给“主”的忠诚的教徒——在向“主”许愿祈祷获得“真知”之时,我和这位修士小先生近距离接触了。
这位修士小先生就坐在我身边的大理石地板上。
他穿着宽大的黑色修士服,胸前戴着属于我们教的十字架。这件修士服对他而言实在是过于宽大,以至于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修士服下,这位小先生的脖颈上还戴着沉重的铁制锁链,这个锁链的样式我很熟悉,似乎是用来禁锢犯了错的囚徒的。
今天的修士小先生摘下了他的教服后自带的黑色兜帽,露出了一张瘦削清秀的脸和一头略微往外翘的棕色中短发,修士小先生直勾勾地盯着虔诚地许愿的我,在我许愿结束后,我听到他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嗤笑。
我转过头,看向这位年轻的修士小先生,他正在用黑色的丝带把自己棕色的散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他挑了挑眉,似乎当做他对我的回答。
“先生,这里是个很严肃的地方,请您不要对我们的’主’不敬。”
我用着不满的语气对我身边新来的修士小先生说,后者的金黄色猫眼里倒映着我的身影——那是一个普通但忠诚的教徒的身影,那抹身影一动不动,就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对峙一般,修士小先生就这样看着我许久,他看起来有些费解,在教会中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开口说话了:
“你很信这个?”
“当然,”我自豪地对修士小先生说:“我们的’主’是仁慈的、永恒的、万能的,他会为我们所有人排忧解难。”
“哦……排忧解难……”修士小先生认真地重复着我的话,他贴近我的脸,我被他吓了一跳,他用着审视的目光逼问着我:“它是如何排忧解难的?它又怎么能排忧解难的?”
“‘主’让我学会摒弃曾经的愚蠢,我可以更清晰明了地看透这个世界,至此无忧。”我回答道。
“无忧……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对啊!漆黑之眼是宇宙之眼!与宇宙同源!将真理藏于黑夜,避开被白日粉饰的愚蠢!”
修士小先生听完我的话,他看起来像一个一碰就炸的火药桶,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发出渗人的笑声,而后他突然恢复正常,他摇了摇头,语气真挚地对我说:
“我可不信这个。”
这位修士小先生从大理石地板上爬起来,他站在我身前,他用那双非人的眼睛睥睨着我,他宽大衣服下的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伸展着自己的胳膊,似乎要进行一场独特的宣讲。
“追求真理的过程并不需要远超常识之外的混沌与激情,也不需要摒弃人类本就应该拥有的情感,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他们有饱满的感情和大胆的实践力。我认为,真理追求之路上所需要的,应该是可以造福世人的机械发明,是逻辑和灵感,是真实的所有人都可以接触到的科学……”
我看到这位修士小先生似乎看到了什么他追寻很久的东西,他本来冷淡的神情在瞬间变得狂热,他露出自己干净的虎牙,微笑着对我侃侃而谈,他像人们总提的“科学怪人”,大肆鼓吹着科学的伟大,却忽视了信仰和文明。
“那您既然如此不信我们的‘主’,为什么会选择成为我们‘这里’的修士。”我冲着修士小先生摇了摇头,用不解的语气反问着他,我指着他的修士服,又指着他非人的眼睛:“你甚至得到了‘主’的赏识。”
修士小先生似乎被我的反问刺激到了,我可以看到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动,金黄色的眼瞳在黑黑的眼眶里打转,他紧抿着他干裂的薄唇,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说辞,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无法释怀的回忆。
直到他单薄的肩膀上盖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惨白的手。
“很抱歉,卢卡斯一定跟你说了很多有违我们教意的东西吧。”
那双手的主人的出现让我眼前一亮,他是我们教会里除“主”以外地位最尊贵的人,我双手合十,尊敬地对面前高达三米的男人喊到:“主教大人。”
“愿主垂怜您。”
高大的主教大人用着悲悯的眼神看着我,他在为我祈福,但是他的手依然放在那个被他称之为“卢卡斯”的修士小先生的肩膀上,我看到修士小先生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他的表情里写满了抗拒和生理性厌恶,不过表现最明显的是修士小先生极度的恐惧。
他在害怕我们的主教大人。
“他总是这样,他曾是我引以为豪的徒弟,但是一场意外使我们分离。”
主教大人用着平缓的口吻对我说:
“罪恶的种子在他的那颗心脏上开出了邪恶的花,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是罪人,他本应该下地狱,但被主所拯救,仁慈的主为他开脱罪名,但他至今依然没有变得通透起来,他依然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真理。”
我用着爱莫能助的表情看着修士小先生,我觉得他是个不懂珍惜的傻瓜,我想对他多说点话,但是主教大人告诉我:我的参拜时间已过,我需要离开这里。
临走前,我对修士小先生说:
“但愿您早日找寻到真正的真理。”
我大步离开混黑的教堂,不知道是不是我听力出现了问题,我似乎听到修士小先生在我的背后呼喊着些什么,他似乎不想看到我的离开,他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最后我听到了偏室关门的声音。
??
在我离开教会的中途,我偶然瞥见了关上门的偏室,透过颜色诡异的彩色玻璃,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在教堂的偏室的一处角落里交叠,我又听到了熟悉的年轻的小修士的声音,和我在主教堂里自信满满的演讲声不同,那个声音带着一丝不配合的哭腔,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短促缱绻的喘息……
***
“囚徒”卢卡·巴尔萨,欧利蒂丝庄园第十组实验求生者,战绩可查。
在他经历了一系列痛苦的波折后,他迎来了自己的终结。就像大多数来到庄园的各行各业的悲伤的人们那样,他们最后都没有带着秘密走出这个臭名昭著的庄园,他们的生命葬送于此地,却无人问津。
浑身是血迹的年轻人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回顾着自己的人生,他发现他走的每一步都在把自己推向更黑暗的深渊。
但他并不后悔,因为想要当一个求知的殉道者,牺牲无可避免。
他现在不会期望自己可以获得巨额的财富继续研究那项“伟大的发明”,他实在是太累了,他迫切地希望停下自己浑浑噩噩的大脑,他躺在坚硬的泥土地上,却幻想着得到已故的母亲温暖的怀抱。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下沉,自己的身体在腐烂,他仿佛是一只鲸鱼,沉入海底变为鲸落。
他不相信天堂,也不相信地狱。他知道人死后会变成细微的“能量”,成为无垠宇宙的一部分。
所以当卢卡听到属于人的对话的时候,年轻人还是有些愣住了,他睁开他的眼睛,对上的三双非人的眼睛。
他记得这样的眼睛。他因为这些眼睛输掉了自己的庄园游戏,因为这些眼睛葬送了自己的生命,而这种眼睛的持有者之一便是他曾经的老师——阿尔瓦·洛伦兹。
电流直击大脑让无数的记忆片段重新被卢卡拾回,卢卡终于明白,和他共处一个游戏的教义传播者以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但显而易见,他曾经“最亲近的人”不仅成了一个盗窃自己父亲研究成果的小偷,还成为了一个与科学背道而驰的神棍。
这究竟是偶然,还是操纵这场游戏的黑幕的兴趣索然,卢卡对此相当清晰明了。
“他醒了。”
神棍说话了,卢卡板着一张脸从盖着红毯的棺材里爬起来,年轻人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的眼睛环顾着四周,他发现他已经不在庄园里了,而是在一个黑得要命的教堂里。
他不明白这个组织为什么会把生命濒危的自己救活,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卢卡谨慎地思考着自己一会儿要如何自卫,但他的余光突然在教堂的一面破碎的镜子上逗留,他在这一面镜子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他的皮肤泛着不似活人的苍白,眼眶漆黑,镶嵌在眼眶里的眼瞳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灰绿色,而是像他身边的神棍们那样的金色,卢卡伸出自己的右手,他把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却发现自己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
“卢卡斯,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修士了。”那个家伙用着冷漠的语气对他说道。
显而易见,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接受的不死不活的“怪物”,他被自己曾经的“敌人”安排着穿上了另他作呕的神职装。
??
他尝试在无人的时候把这套衣服扔进河水里,但他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没有“信徒”的偏室里,自己最憎恶的“敌人”一只手抓住他无力的双臂,另一只手帮他重新换上宽大夸张的修士衣袍。
“我恨你。”
没有情爱,只有纯纯的厌恶,年轻的修士把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用在自己的手指甲上,被神力所异化的自己那尖利的像猫一样指甲划过主教的后背,他用着自己能想到的最卑劣的字眼(昆虫)去形容他面前的人。
“我知道。”
主教用着毫无波澜的语气对修士说道,巨大的体型差让他身下的修士看起来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幼猫:
“我也没有原谅你,卢卡斯。”
一个带着巨大的恨意,一个早已摒弃了不应有的感情。他们的关系纽带如此的扭曲,他们在这不健康的畸形关系里共沉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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