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里，秦洱闭了闭眼，从小助理微抖的手上拿过眼影刷放回笔刷桶：“就这样吧。”
派给秦洱的原本是另一个专业化妆师，但她手机中途一直有电话打进来，看上去挺紧急，秦洱就让她先去忙了。
助理小姐姐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秦神！我太激动了！来来来的时候没说你也在……”
“没事，这样就行。”
秦洱起身在化妆间扫了一圈，没看到阮庭声。
小姐姐从化妆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一脸不好意思地递给了秦洱：“秦神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明信片上印着三年前BTL世界赛的定妆照，首发五个人加教练都在上面。秦洱接过看了一会儿，笑道：“我签完了是不是还要拿给庭声和宝钏签？”
黄保川此刻就在秦洱边上化妆，闻言一抬头：“签？什么签？”
话还没说完便被负责他妆造的化妆师拧着眉毛扭过头去：“别乱动！眼线画歪了！”
黄保川受惊，只好僵着身子任由她涂涂抹抹。
秦洱则是拿着笔飞快签上名字：“这个可以暂时给我吗？我帮你去要listen的签名。”
“……啊好。”化妆师小姐姐表情懵懵的，不明白为什么秦神要这样做，但还是非常干脆地把明信片给他了。
秦洱走出化妆间，在休息座上找到了阮庭声。
阮庭声皮肤敏感，之前就因为化妆品过敏长过痘痘，所以每次脸上的妆都很轻，稍微提一提气色就不会再往下化了。不过秦洱一直觉得自家小射手本来就是天然的帅哥，妆太浓反而不好看，现在这样刚刚好。
就比如此时，从秦洱的视角看坐在长凳上玩手机的阮庭声，那双眉眼精致又俊俏。
手机屏幕被一片阴影盖住，阮庭声抬头，微微眯着眼睛看他：“怎么了？”
秦洱喉头微涩，坐在他身边将明信片递过去：“刚刚遇到一个粉丝，想找镭神要个签名，可以吗？”
镭神两个字从秦洱口中说出来，听在阮庭声耳中充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这名号是他在秦洱退役之后打出来的，秦洱以前调侃都是叫他阮神。
阮庭声接过明信片和笔，他看着BTL的合照，愣了好一会儿才垂着眼在自己头像的上方签上了id，和那个熟悉的QinE挨在一起。
“CW的队服比BTL好看。”秦洱突然说。
阮庭声关了刷微博的手机：“冬哥要是听到你这句话不得气死。”
冬哥是他们BTL时期的经理，跟宋知禾这种纯打工人不同，冬哥作为俱乐部参股人之一，地位毋庸置疑。但碍于BTL老板除了游戏啥也不会，冬哥既是战队经理也是生活助理，小到队员队服大到比赛赛程一个人全部包揽，就这样都能在BTL一直干到俱乐部倒闭，可谓奇人。
秦洱拿着明信片，指尖从两个贴在一起的名字上滑过：“我回来之前联系过他。”
阮庭声看过去，安静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冬哥回了老家，在晋哥的网吧对面又开了一家，专门他抢生意。”
“像是他会干得出来的事儿。”阮庭声笑出声。
外界几乎没有人知道，曾经叱诧风云的BTL电子竞技俱乐部其实是两个小乡镇网管一同建立的。
两个怀着电竞梦想的年轻人，一次又一次被各大俱乐部拒绝，他们没什么天赋、也缺少机遇，却凭着满腔热忱吸引了一批电竞天才，和他们一起成就了那个群星闪耀的时代。
秦洱眯了眯眼，看着锃亮的灯光：“昨天晋哥打电话来说，他要结婚了，大年初五办婚礼。”
阮庭声点点头：“和小渔姐吗？”
“不是。”秦洱看着他，“世界赛打完没多久就分手了，当时事情太多，没告诉你。”
阮庭声抿了抿唇，没说话。
晋哥谈恋爱那会儿可谓是分分合合轰轰烈烈，连带他们整个队包括经理上下一起出谋划策。阮庭声平生第一次喝酒就是在晋哥失恋之后，陪他喝了半瓶白的，喝完直接不省人事，还是秦洱一路把他背回的宿舍。
秦洱将明信片放到一边，双手支在身侧：“听他说，嫂子是在镇上认识的，谈了两年觉得挺合适，就准备定下来。”
“他怎么不和我说？”阮庭声挑眉。
秦洱失笑：“抱歉。是我让他把转达的任务交给我的，他知道我来这里。”
阮庭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瞧着摄影机那边文如柏终于凹完造型准备下来了，便问：“黄保川还没化完？”
秦洱朝化妆间看了一眼：“应该还没。”
“那我先过去吧。”阮庭声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再将衣领从中间翻折，圈成一个环状的围脖。这是他读书那会儿的习惯，从校服到队服，一直保留到现在。
“等等！”
阮庭声顿住脚步，侧过头看他，秦洱起身走到他身后，将他后颈处没翻折好的运动服衣领捋平整。
霎时，微微垂下的几缕发丝毫无征兆擦过阮庭声后颈：“今天很帅，记得多笑一笑。”
轻盈的发丝分明没什么重量，细细密密的触感却就这么从后颈传达至脑仁，让他身体一僵。
阮庭声捏着拳头“哦”了一声，飞快躲开秦洱的手，逃跑一般同手同脚冲到了摄影机前。
“厉害！第一次见跑步还能同手同脚的。”黄保川跟着从化妆间出来，外套大剌剌敞开，看上去一点也不怕冷，“队长，刚刚那个小姐姐正找你呢。”
说完，他瞧见了凳子上的明信片，上前几步拿起：“好古早的合照！”
黄保川“啧啧”两声，将明信片举到身前对比现在站在打光板前的阮庭声：“还是以前比较乖，是吧队长？”
秦洱没看明信片，目光直直注视着相机前的人：“一直都乖。”
黄保川差点被口水呛到，心道自己就不该开口。
他看看中间的QinE，左边的listen，非常自然地在阮庭声旁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也不管人家想不想要。黄保川一边签字一边笑道：“队长，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好像也是在摄影棚？还是被你给骗来的。”
“我都说了那会儿只是在开玩笑。”秦洱无奈。
黄保川满眼不信：“就咱俱乐部那会儿凄凄惨惨的样子，谁会来啊。”
秦洱睨他一眼：“你？”
“那是因为晋哥给我画了一个又香又甜的大饼！”黄保川低声道，“虽然后来确实实现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明信片：“我去把这个给人家小姐姐。”
说完，又转回了化妆间。
“Listen，turn left and look at the camera！”
还是个外国摄影师。
阮庭声皱着眉头照做。
但摄影师依旧不满意，向他摆摆手：“You look so handsome，can you smile？”
阮庭声看着眼前人来人往，鼻腔轻吸一口气，抿唇勾起一个微笑。
摄影棚人声嘈杂，可秦洱偏偏能从阮庭声微小的动作里捕捉到他紧张的呼吸，思绪也随这个笑容一起，转进相机不断聚焦的白平衡里。
四年前的阮庭声面对镜头和现在基本没什么变化，笑起来不自然，却又很可爱。
***
“好了好了，宝钏拍完了，老齐你上！”
听着摄影机扰人的咔咔声，BTL经理冬哥一把将射手老齐往前推了推。趁这个功夫，冬哥第六次瞟向摄影棚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少年。
他伸出手肘轻轻撞了一下秦洱的手臂，后者一边穿队服外套一边抬眸看他：“怎么？”
冬哥眼神朝少年身上示意：“你就去隔壁市拍个新赛季宣传片的功夫从哪儿搞来的弟弟？我警告你，拐1卖人口犯法啊！”
秦洱拉好外套拉链，侧过头看向沙发上抱着手机不放的阮庭声：“不是你要找listen？就是他。”
冬哥大惊失色：“卧槽，他是listen？这么小！可listen不是已经拒绝咱邀请了吗？”
“骗过来的。”秦洱忍不住发笑，“他站在小区门口，拿着纸条问我NW俱乐部怎么走，我就说我也是游戏俱乐部的人，告诉我游戏id我就带他去。结果这小子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姓名、游戏id、来这儿干什么，一股脑全说了。”
沙发上的少年听力不错，闻言顿时皱眉看向两人。
秦洱和他对视，一点也没有被正主抓包的尴尬，反倒是冲他耸了耸肩，一脸“你自己过来的”的无赖相。
“老齐的腰你知道的，春季赛都不一定能完完整整打完。原以为BTL这次得折在这儿了，没想到，及时雨啊，就是不知道跟队伍适不适配。”冬哥看着阮庭声，“嘶，这小孩儿真知道咱是哪个俱乐部的？”
“知道——”摄影师招招手，示意秦洱过去拍，秦洱应了一声，回头和冬哥说，“不然让他也拍一个？”
“你在说什么？！他连试训都没打过，万一和队伍不适配你怎么解决？留他在队里打青训？人家愿意？！”冬哥瞬间化为豌豆射手，一连串问题直直向秦洱打过去。
秦洱叹了口气：“老齐倒了你上去给他打？不适配磨合磨合也就适配了。晋哥挑挑拣拣就看上这一个，不抓住机会人跑了，就把你的名字添到首发上去。”
“我特么！”冬哥看着秦洱的背影扬了扬拳头，过了一会儿又憋屈地放下，“我打也不是不行……”
冬哥幽怨地扫了一眼秦洱，叹着口气正准备去找阮庭声谈谈，却没想到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黄保川坐在阮庭声旁边，将手里的水递给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阮庭声看向身旁的人。
大眼睛、矮矮的、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
BTL招这么小的队员吗？好不靠谱。
“阮庭声。”他答道。
旁边那人微愣，皱着眉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伤心：“真好听。你们的名字都好听！就我的名字不好听！”
他声音低低的，一句一顿。
“啊？”没头没尾的话把阮庭声整懵了，连带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质疑。
黄保川又问：“队长带你过来的，你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你们这儿是什么秘密行动小组吗，进来还得有过人之处？”阮庭声毫不留情怼他。
却未想这人没有半分吃瘪，反而亮起眸子：“秘密行动小组算不上，但是晋哥说，‘我们现在前行的每一步，都是走在为国争光的路上’，我们是‘爱国行动小组’！”
一个网瘾少年思想觉悟还挺高。
阮庭声叹了口气，没理他。
“你们说什么呢？”秦洱带着冬哥走过来，将肩上披着的黑底绿边队服脱下来递给他，“去拍定妆照。”
阮庭声接过衣服：“……有没有可能，我还没签约？”
冬哥挥挥手：“先拍吧，拍完再说。要是试训效果不好，我们直接把你打包送NW门口去！”
你们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阮庭声看着小臂上露着半截纹身的冬哥，脖子往后缩了缩。
他站起身老老实实穿好运动服外套，袖子和下摆长了一截，颜色也黑绿黑绿的，背后还绣着大名：BTL-QinE。
是真的丑。
冬哥不解：“把宝钏的给他不就行了？你的外套那么大。”
“没事，凑合凑合一样穿。”秦洱帮阮庭声理了理衣领，“现在小孩儿都爱这么拉拉链？”
黄保川在一旁吐槽：“我在学校里也见过这样穿的，就是耍帅！”
说完成功收获阮庭声白眼一枚。
“不是定妆照吗？不化妆直接上？”阮庭声把袖子往上卷了卷。
秦洱笑他：“小小年纪偶像包袱这么重？”
阮庭声看看秦洱，再看看黄保川，确实都没化妆。
“放心，交给后期p一p，野猪都能变帅哥。”冬哥上下打量着阮庭声，“况且你这不挺精神一小伙吗，还怕上镜？”
“……”
曾经的班草阮庭声属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称为“精神小伙”，在他印象里，精神小伙似乎不是个什么夸人好看的词儿。
自从遇到阮庭声，秦洱的笑容就几乎没落下来过，他将手搭在这人肩上把人往摄影师那儿推了推：“很帅，绝对上镜。”
然而“绝对上镜”一说完，阮庭声反馈他的，则是一副站在摄影机前僵着手脚站军姿的模样，面无表情跟拍证件照似的。
“listen，笑一笑！”秦洱双手环抱，一脸兴味，“你这样成片一出去，别人会觉得我们这儿就是个非法小作坊，还是虐待童工那种。”
难道不是吗？！
摄影师冲他招招手：“小朋友，看镜头！”
阮庭声深吸一口气，轻轻抿住唇，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还不如ps自然的微笑。
冬哥眨眨眼看向黄保川：“嗯……不会笑也是你们这些小孩儿耍帅的必备技能？现在都流行这款？”
黄保川举起右手一脸诚恳：“流不流行我不清楚，但确实还挺唬人的。经理，我也想学！”
冬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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