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自大陆中心点缀交织,落花入流水,河网随谷地起伏走向殊途。
清浊奔流匆忙,看过瘦削的钟楼塔尖与浑圆厚重的穹顶,冲刷骨血金玉与遍地饿殍,又汇入同一片大海,受同一轮烈日炙烤,微不可查的水汽终于得以摆脱大地的引力蒸腾而上。
四面聚集的水汽挤作一团,被海风拍向内陆,裹挟尘埃穿林打叶,落上汗涔涔的脖颈。
日暮时分,矮墙内的树林间,弓背的人影被凉意刺的一个机灵,腰眼一麻,不多时便卸了力气,从青年身上滚落到一旁的地里,沾了半身枯枝败叶。
身边浓郁的汗气熏的青年面色微红,他向一旁送去腰肢,腻声腻气道:“哥,还要。”
青灰色的云层厚重,中年男人抽出手,摸了摸脖子,一只手捞起青年的腰肢,翻出贴身的蚕丝中衣为他擦拭浊液,低声道:“不早了,今天学院放假,我得回家收拾东西,陪你嫂子回去探亲。”
青年的红晕迅速消散,露出白净面容,声音冷冽:“带孩子吗?”
“带。”男人苦笑道:“你明天还要相亲,回去养精蓄锐做好准备,争取今年带个女人回家,别总是……”
青年突然拍开男人的动作,打断道:“我把相亲推了。”
“又使小性子。”男人无奈放软了语气,“学院里和你年龄相近的老师大多有了伴侣,而你总是孤身一人,难免惹人怀疑。”
“是,我惹人怀疑!”青年骤然拔高调子,像只被踩到脚趾的麻雀,嚎叫时连脖子都用力往前伸了两寸,“你要我谈恋爱,我谈了,你要我相亲,我也去了,可你呢?你从去年就说要和她离婚,现在又搞大她的肚子,还要和她一起回家探亲,留一个贱民待在学校,那小兔崽子张一张嘴,坏的只是我的名声!”
“岩岩……”男人扔了衣角去抱他,冷不防被一脚踹翻在地,吃了一嘴枯败的草灰,他来不及发作,又被青年扔上来一团脏乱的中衣。
青年捂住泛红的眼睛,已是不愿见他,男人眼珠转动,转瞬间浮上悲戚之色,将衣裳抖落开来,盖回青年的身上,叹息道:“那贱民等我回来再想办法,你先冷静冷静,别做傻事。”
青年捂住双眼,并不看他,男人便凑近些,抬高青年的一条腿,拍了拍红肿的屁股。
“我说过,等孩子认熟了你,我就和她离婚。”
青年吸了吸鼻子,道:“我才不要那个女人的种。”
“好,不要,”男人声音愈发柔软,快要滴出水来:“如果可以,我只想要我们的孩子,将来你我被他们葬在一处,墓碑上,我是你的丈夫。”
青年不再言语,男人知道这是安抚奏效了,对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正是听得进道理的时候,顺势趁热打铁。
“可是我们注定不能拥有后代,只能用那两个孩子为我们养老送终。岩岩,我们自幼相识,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要你别做傻事,谁也分不开我们。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嗯?”
没等到回应,男人径自在青年小腿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起身将衣角扎进裤腰带,叹着气走远。
树冠一层层暗了下来,行人归巢,终是一场雨穿林打叶,两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惊起一林子避雨的飞禽,青年按着后腰,一步一步挪回教职工宿舍。
热水还没送来,他舀起水缸中的冷水当头浇下,胡乱冲了个澡,换上妥当的窄袖劲装,直奔工读生宿舍。
指节叩出两声松散的闷响,紧闭的双开木门被震掉一块漆皮,内里没有回应,也不见人来开门。
青年右手一震,无形的能量吹开飘进窗台的雨点,一柄一尺长的木质戒尺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三道印有纹路的光环围绕戒尺上下律动,一白两黄的光芒照亮地面水渍。
青年冷脸握住戒尺后端,白色光环没入体内,骤然拉长变薄的戒尺硬度不减反增,青年对准门缝一刀劈下,伸手一推,木门便嘎吱一声向内打开。
断成两截的门栓滚落到两旁的角落里,昏暗的大通铺内没有烛火,亦空无一人。
青年沉下脸色,走过拐角,戒尺没了踪影,一张白净的脸庞转眼堆满了笑意。他走过宿管的窗口,又折返回来,笑的腼腆。
“吴姐今天还在忙呀?”
“是小吕呀,”上了年纪的妇人百无聊赖晃悠着板凳上的脚丫,只瞧一眼那人畜无害的脸蛋便消解许多郁气,递上两个金黄的橘子,道:“我们可不像你们这种当老师的,放假了就能回家。”
“瞧您说的,您前几年不是走的比我们还早吗?”吕岩余光看见对方衰老泛黄的脚背,顿时没了胃口,脸上仍旧笑的纯净,靠在窗口,剥了一瓣橘子嚼着,惊道:“好甜!”
“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喜欢就多拿些。”
吴姐也笑,老年斑挤进褶子里,又递上两个橘子,吕岩说什么都不肯再收,见那褶子很快变了角度,心知对方有话要说,便接下橘子安静听着。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往学生都会回家,我们也不用留下来照看,谁知道今年来了个无父无母的……”
“您是说小草?”
“哎,瞧我这记性,去年是你给她觉醒的吧?”
“对不住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吕岩摇头苦笑:“当今教皇实在严苛,我一个普通执事,就是拉乞丐凑数,每年觉醒人数也摸不到两百人的门槛,还是学院里好,每天上上课,轻松多了。”
“可不是!偏生这么些年,镇里只出了这么一个先天满魂力。”吴姐眉头一拉,朝吕岩招招手,凑近人道耳根小声道:“我听人说,她原是个奴隶来的?”
“啊……”吕岩笑的愈发腼腆,脸颊透出几丝羞赧的红晕,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她这里确实有奴隶的符号……”
吴姐故作惊叹双手捂嘴,吕岩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这话您可别往外说,现任教皇严禁魂师为奴,教委也对她照顾得很,还让我给她发假期的生活费呢,这要是让教委发现旁人都知道她是奴隶,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姐的嘴巴是全学院嘴严实的,放心吧,啊。”吴姐嘴角和眼角挤成夸张的锐角,啧啧两声:“你又不是她班主任,教委居然使唤你来跑腿,我不好说。”
“谁让这届教皇管的宽,我都离职了,偏她又下一道命令,要所有登记在册的工读生好生学到毕业,不然也轮不到这贱……捡垃圾的。”
“嘘——”吴姐连忙摆手,脑袋探出窗口左右瞧了两眼,道:“这可不兴乱说,万一那小奴隶回来拿东西的时候听见了,告到武魂殿,你怕是要背处分。”
“是是是,我保证不说了。”吕岩双手合十作祷告状,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硬币放进窗口,“我也急着回家,这一枚金魂币是她三个月的生活费,就劳烦吴姐帮我转交给她吧。”
两人交换眼神,吴姐手掌往桌面一抹,金魂币便没了踪影,两人相视一笑,吕岩强忍着恶心靠近,愁眉苦脸道:“后头那几个月都有教委盯着,吴姐行行好,告诉弟弟她去哪儿了,也省的我老是麻烦您。”
“行!”
吴姐应道爽朗,三言两语过后,吕岩强撑的笑意碎了一地。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染了风寒?”吴姐瞧他面色难看,连忙用手去贴他的额头,却被迅速避开。
“没、没什么,只是那孩子还小,淋雨对身子不好。”
“唉,年轻人呀,就是心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奴隶比草还贱……”
倚老卖老的话滔滔不绝,吕岩却没心思听她讲下去,连忙撑了伞冲进雨幕,只留上了年纪的女人困在窗口内絮叨。
最先迎来雨滴的树林内不见人影,吕岩铆足了劲儿尖叫,又加上魂力运气。
“小草,出来!”
窸窸窣窣的动静被雨声掩盖,树干后钻出的孩子比同龄人格外矮些,洗变了形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两寸余长的蓝发被雨打湿,却因韧劲使然,尖锐的发缕仍有些不驯服的蓬松,像颗令人生厌的干瘪苍耳。
“你看到了多少。”
小草不答,与短发同色的双眼没入阴影,黯淡无光的视线直勾勾地扫过来,焦点却落在他的身后。
吕岩惊忙回头,身后空无一物。
冷汗浸了满身,惧极转为怒极,戒尺应召出现在手中,吕岩跨步上前作势要打,小草快步溜到树后,蹲下摸了几块石子,凭本能朝着吕岩的方向奋力扔出,而后换了一颗大树藏身。
那石子扔的太多太杂,雨中视线模糊,戒尺无法一一挡开,吕岩斜撑伞面挡在身前,不防冷凉的雨水当头浇灭了火气,他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惊醒过来。
无人教养的孩子不通世俗,野狗似的,除了觅食生事便不知人生所谓,看的再多也不会明白眼前的事情,更不知避让。
魂师凌驾于平民之上,自然可以随意打杀害人的野狗,但狗咬人,人却不能咬狗,失了分寸反受其害,他应该按照原计划行事。
吕岩在原地站定,晃了晃右手,闪烁的光环随之浮动。
“小草,我是来帮你猎取魂环的。”
林间如他所料没有回应,他便继续引诱。
“你该看的是这些魂环,只要有一个,你就能每月领取武魂殿的补贴,一个金魂币,够你吃很多东西”
吕岩将完好的橘子扔到树根边,诱哄道:“有了魂环,你每天都可以吃上这么甜的橘子。”
一只小手飞速顺走了橘子,许久过后,干瘪的苍耳从树后冒了出来。
吕岩指了指被泥水玷污的油纸伞:“雨太大了,后面的路撑着伞走。”
小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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