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人只在天北城逗留了半日。如果不是有不能耽搁的大事，云韵一定会等到七日后天北城的灵药拍卖会，毕竟她的斗气、江前辈的伤、小纳兰的瓶颈，处处都急需丹药。
只是，句芒秘境要开了。
小纳兰趴在云韵肩头，睡得昏昏沉沉，显然是累着了。因有风灵相托，背着也没多少重量。不必等身后的小尾巴，云韵和纳兰嫣然的速度快上不少，几个时辰便到了阆云城。
阆云城是丹域第一城，因炼药师大赛在即，五湖四海之人聚集于此，热闹非凡。两人找了处客栈安置下来，与客栈老板交谈时，小纳兰几次被吵醒，将脑袋埋进云韵肩头，嘟囔几声。小孩身体娇弱，几天连夜赶路，没睡好觉，等进客房沾上被褥，就又陷进了睡梦中。
云韵帮小纳兰盖好被子后，看向纳兰嫣然，示意出门说话。
两人出了客栈，走在阆云城街上。阆云城较天北城更为热闹，四处是酒肆商家，吆喝声不绝于耳，更不必提满街的丹药灵器，物品非凡，任拿一件都能在乌坦城拍出高价。
纳兰嫣然观察着周围，她记得少时同师傅来过一趟丹域，当时师傅带自己拜访了丹塔前辈，得到了炼骨的汇灵粹冰液。她冲破瓶颈后，师傅也闭关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难道师傅不是在闭关，而是在养伤？纳兰嫣然思忖着，突然听见云韵开口。
“如今已到丹域，便不瞒前辈了，我此行中州，是为了句芒秘境。”
句芒秘境？
纳兰嫣然隐约觉得怪异，她记得句芒秘境是中州上古秘境之一，每隔一段时间，中州各门派都会派弟子前去历练。不过后来秘境坍塌，整个古迹都变成了一片废墟。师傅此行中州去过句芒秘境吗，为什么她全无印象？
见她神情困惑，云韵以为是不清楚句芒秘境的事，便将此行缘由同她细讲了一遍。
每逢上古秘境开，都少不了各路强者纷纭而至，这次的句芒秘境却极为特殊。句芒秘境十年一开，如今已濒临坍塌。此次开境，山海宗限制了斗王以上的强者入内，仅颁十张扶桑令，唯持扶桑令者方可入内。
此举一是怕斗气外溢，导致秘境坍塌，二也存了历练弟子的心思。只是虽说山海宗与句芒秘境有几分渊源，却也不敢独霸秘境。十枚扶桑令，权衡中州中域多方势力，最终山海宗、古龙岛、丹塔、星陨阁、冰河谷各占两枚。云岚宗素与丹塔交好，丹塔手书一封，竟让出了一个名额给远在加玛帝国的云岚宗。不过哪有什么天上掉下的好馅饼，所谓“让”也是云岚宗砸了不少天地宝材换来的。
云韵身为少宗主，自是代表云岚宗的不二人选。敌不过嫣然的一再恳求，想着此行顺便能帮她拿些淬骨的丹药，索性把小徒弟也带上了，谁知途经落神涧，遭人挑衅，云韵强行出手，反落得斗气阻滞的下场。
落神涧遭人挑衅……
这事纳兰嫣然倒是记得很清楚。
数年前，云韵有一位挚友，名为岚青。她刚入宗门行拜师礼时，犹记云韵一袭白衣，如不染尘的云，施然自天而落，看她时眸中带笑，如初春清香的兰草。与云韵并肩的是一名青裳女子，暖色三分，艳色三分，满身骄矜，傲慢凌人。那时两人都是宗内出类拔萃的内门弟子，云韵好以风化剑，岚青擅剑芒破敌，加之两人感情甚笃，还得了云岚双剑之名。
谁知一年后，岚青被指控偷盗师门功法。宗主云山怒下追杀令，云韵于魔兽山脉将挚友拦下，请她同自己回云岚宗。谁知岚青二话不说，九道风刃直刺，刀刀切中要害，险些取云韵性命。之后，云韵回云岚宗疗伤了整整大半年。
而在落神涧，冤家路窄，不巧又相逢。小纳兰当然记得这个把师傅害得半年下不了床的罪魁祸首，气得满袋子法宝往对方身上砸，被岚青身旁的一名红衣女子拦下。那红衣女子死死勒住小纳兰咽喉，不留半分情面。云韵见小纳兰身陷险境，顾不上昔日纠纷，当即斗气外放，针锋相对，那红衣女子看着年纪轻轻，却有斗王巅峰的实力，身旁簇拥众多山海宗精锐弟子。云韵不得强行催动斗气，才将对方一行人震慑。
师傅斗气受滞，竟是那时强行拔高斗气遭到的反噬。纳兰嫣然思忖着山海宗的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云韵忽然放缓步子，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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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轻轻的斗宗鼻梁上挂白玉面具，红唇白齿，长发垂落在流云纹绣的云岚袍上，没有半点斗宗的盛气凌人，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宗门弟子。见她停下，有点困惑地看过来，一双眼睛流波澈澈，晃人心神。
云韵轻叹口气，语气流露出未曾察觉的温柔。
“此行前辈为我疏导斗气，一路护送，我万分感激。早已修书一封，送至丹塔。以前辈实力，丹塔自会百般拉拢，丹域珍灵荟萃，物品不凡，找到医治身伤的灵药，多半也轻而易举。”
“如今已到丹域，便就此别过了。”
纳兰嫣然愣在原地，感受到身前人靠近了些，近得能触到呼吸。接着，云韵将细绳串起的灵玉挂在了她的颈上。
这块灵玉由上品的木系灵核制成，碧色温润，晶莹剔透，溢满灵气。纳兰嫣然怔怔握着灵核，清凉的触觉从手心传递开来。木系灵核，向有滋养经络，疗疾养伤之效。她了解云韵，看似清净淡薄，原则事上却秉持一身固执。人以琼琚投我，我必以琼琚报之。她先前反复提及秘境险处，不是为请自己庇护，而是为劝自己离去。
纳兰嫣然看向她，云韵垂着睫毛，帮她将灵玉系上。先前那身衣裳满是血污，不能再穿，云韵便送了她一件云岚宗衣袍。纳兰嫣然穿着熟悉的衣裳，看着师傅动作轻柔帮她整理衣襟。此情此景，淌过多少年的光阴，与少时的记忆汇聚在一起。
纳兰嫣然喉咙发哑，眼前被雾气氤氲得模糊不清，忍不住伸手，轻轻覆在云韵手背上。
云韵感受到手背传来的体温，也是一怔，抬起头。纳兰嫣然咬住唇，才维持住平静，轻声说。
“句芒秘境的事，丹域只修书一封，未把扶桑令附上，你们在落神涧遭人挑衅，也不似一起简单的意外，我认为事有蹊跷。唯有事毕，我方能安心。”
“况且……你先前于天北城救我，此番大恩，当永记于心。”
纳兰嫣然握住她的手，云韵与她对视着，心中一颤，只听那年纪轻轻，覆白玉面具的斗宗轻声道。
“云芝，不论多少人情——”
“你尽管欠我。”
其实，又何止是天北城，少时师长一袭白衣，自天际落在身前，宛如谪仙，眼中那份笑意落在心底，便荡漾云河成了千古绝唱。自此以后，处处维护是为她，悉心指教是为她，周全考量是为她，她欠了云韵呵护之恩，欠了师长教导之恩，这份恩情，穷其一生也难以偿尽。
云韵注视着她，唇边轻轻勾起，眸中浮上笑意，潋滟了千山万水。
只听她唇齿轻启，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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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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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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