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贝莱坐在餐桌前,屋内的壁炉燃烧得正旺,映照在银质餐具上,泛着温暖的光泽。然而,这温暖并不能驱散她心头那种沉闷的寂寞感。
晚餐前,赫尔曼副官来传话,说戈尔茨今晚不会回来。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因此松一口气,不用迎合他的目光,不用挤出那些温顺的笑容,甚至不用装作依恋地窝在他怀里。可真正到了夜晚,当她独自坐在这宽敞的屋子里,空旷的卧室、沉寂的走廊、静默的家具,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习惯孤单了。
她讨厌承认这一点,但事实如此。
她低头拨弄着碟子里的食物,勉强吃了几口,随后放下刀叉。她环顾四周,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无比安静,安静得让人窒息。她本想回房早点睡,却又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在那张空荡荡的大床上孤身一人的感觉。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她注意到餐托上的一张字条。它并不显眼,藏在碟子下垫着的一角,微微翘起。她皱了皱眉,伸手抽出来,打开——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如果你愿意冒险,明早搬一盆花到门廊外。”
她的手猛地一颤,指尖紧紧捏住那张纸,心跳在一瞬间加快。有人在和她联系?
她的第一反应是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屋内没有其他人,仿佛害怕有人在暗中监视。随后,她又低头仔细检查字条上的字迹——是法语,手写的,笔迹很流畅。
她的思绪迅速翻涌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让她耳鸣。
这座房子戒备森严,周围都是戈尔茨的亲信,她的活动范围也受到严格限制,除了偶尔去教堂,她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外界。这张字条到底是谁放的?什么时候?她回忆起今日的每一个细节,赫尔曼来过,两个犹太女仆来过,送餐的士兵来过……但谁会冒着风险接近她?又是谁能在她的碟子下悄无声息地塞进这张纸条?
她的手紧紧攥住字条,心跳乱了节奏。
如果这是真的呢?她真的要走吗?
这一刻,她的内心充满矛盾。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可是明斯克的冬天严寒无情,城外的世界更是危机四伏。没有身份、没有庇护、没有补给,一个人根本无法在这里存活。更何况,盖世太保、国防军党卫军的眼线遍布整个城市,她稍有异动,可能就会被发现。
可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机会?她真的愿意错过吗?
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张字条,呼吸微微急促,心脏狂跳不止。她必须做出选择——现在。
——
戈尔茨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廊外摆着一盆番红花,紫色的花瓣在寒冷的夜色里微微卷缩,显然已经被冻得不太好了。他皱了皱眉,脱下手套,随口道:“怎么摆在外面?冻掉了又要闹。”
贝莱从沙发上抬起头,眼里带着些许睡意,嗓音柔软:“想你回来能看到嘛……要不我现在拿回来?”
戈尔茨原本随口一问,没指望她认真回答,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嘴角轻轻翘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拿回来吧。”他躺在沙发里,长腿交叠,懒懒地看着她起身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那盆番红花抱进来,然后轻轻地放在客厅架子上。她的动作一如往常地优雅,像是完全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在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一会儿去俱乐部吗?”他随口问道。
“我不去,我今天太困了,想早点睡……你去玩吧。”
戈尔茨本来就不是非得拉着她一起去的人,听她这么说,也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用完晚餐,他换上外套,走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他走后不久,别墅里变得寂静下来,连壁炉里燃烧的木头发出的微响都格外清晰。回卧室前,贝莱把餐厅和卧室都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以为今夜什么都不会发生了……然后,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影子无声地走了进来。
贝莱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瞳孔微微缩了缩。是平时那个唯唯诺诺的犹太女佣。
她穿着一件旧棉布裙,手上还沾着刚洗完餐具的水渍,低着头站在门口,眼神却不再是往日的顺从和畏缩。
房间里短暂地陷入沉默,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紧绷得像是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弦。
最终,女佣轻声开口:“我知道你不一样。”
贝莱的指尖收紧,她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拍。她果然不是普通人。
女佣缓缓走进房间,拉上门,声音压得很低,“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她的话语不带一丝犹豫,也没有半点试探,仿佛是笃定了贝莱一定会听进去。她的眼神冷静锐利,不像一个被训练出来的服从者,倒更像是一个习惯了在黑暗中求生的猎人。
“交易?”
女佣微微颔首,低声道:“我是红军的狙击手。一年前,在斯摩棱斯克附近,我们的部队被德军包围,大部分人都死了,我装成村民才逃了出来,后来被俘,辗转送进俘虏营。我很幸运,没死在集中营,因为干活利索被选出来做女佣,最后送到了这里。”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得像是冰冷的刀刃。
“你呢?”她的目光落在贝莱身上,“你不想留在这里,对吧?”
贝莱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呼吸微微加重。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她早该预料到这张字条不会是一个简单的玩笑,可当真正面对这位女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果断和危险性。
“你能帮我离开?”她压低声音,试图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
“如果你愿意冒险,”女佣看着她,眼神冷静而坚定,“我可以把你送到莫斯科,然后你可以从西伯利亚走阿拉斯加通道去美国。但如果你失败了……你知道后果。”
房间里安静得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能听见。贝莱盯着她,大脑疯狂运转,试图判断这场交易的风险和可能性。她知道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可是,她真的能成功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有一点残留的烟味,是晚餐时在戈尔茨怀里留下的。她已经习惯了这座牢笼,习惯了用顺从换取生存,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可以离开——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女佣,轻声道:“我要怎么做?”
——
贝莱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仿佛听错了什么。
情报?勒热夫?维亚济马?
“我已经联系上了明斯克的抵抗组织,随时可以离开。但如果我们能带回有价值的情报,对你、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会有更大的保障。”
她以为这只是一次逃亡,最多是找人帮忙送她出城,结果却听到了一个让她完全无法消化的请求。她根本没听说过这些地方,甚至不会拼这几个单词!
“你比我更接近他的私人空间,你能进他的房间,能碰他的文件,他信任你,他对你毫无防备。”女佣缓缓地走近一步,低声说道,“他快要上前线了,这意味着他一定会带着相关的作战计划。他的书房,我进不去,别墅里的勤务兵也不会让我单独行动,可是你不一样。”
“可是……可是我……”贝莱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她的确被允许进出书房,虽然她从不主动进去,但并不是不能进去。她知道书房里有军事文件,甚至有几次,她看到戈尔茨深夜伏案,桌上摊开的地图上布满了箭头和标记。她的确有机会接触那些东西,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间谍。
“为什么是我?”她低声问道,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女佣没有犹豫,直接回答:“因为我进不了书房。”
她的语气透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冷酷的现实:“我们这些人被监视得很严,厨房的勤务兵会随时注意我们,我们必须成对行动,甚至连拿书房的垃圾都要经过检查。”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一样。你可以进入他的房间,可以翻阅他的书,可以随意地靠近他,而不会引起怀疑。”
贝莱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仿佛要从胸腔里撞出来。她咬紧嘴唇,眼神有些迷茫,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如果她拒绝,可能会错失唯一的逃生机会。可是——这太危险了!
她试图找一个借口,一个能说服女佣放弃她的借口。她低声说道:“你让我去偷文件,可如果我被发现了呢?如果戈尔茨知道了……”
女佣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一把刀:“那你会死,而我也会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