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堂回来的路上,贝莱一直沉默地坐在车里,目光穿过车窗,望向逐渐融化的雪地和灰蒙蒙的街道。
她的脑海里回荡着叶莲娜的话,回荡着自己的决心——她必须活下去,她必须救自己。
她不能再挣扎了,不能再无谓地对抗了。戈尔茨想要一个温顺的情人,她就做一个合格的情人,换取温暖的住所、漂亮的衣服、美食,还有安全的生活。
这不是什么伟大的抗争,也不是什么光辉的挣扎,但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掌控的事情。她要学会生存,不是像宠物一样活着,而是学会如何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只是一点点。
壁炉里燃着火,屋内暖意融融,仆人们正在厨房里忙碌,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她抬起头,看到戈尔茨正坐在沙发里,穿着白衬衫,军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手里翻着报纸,嘴巴抿得紧紧的,眼神却一直晃动着,似乎在朝她这里飘。
“弥撒结束了?”
贝莱点了点头,脱下外套,交给站在一旁的女仆,然后走到他面前,微微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天蓝色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奇异的绿色。
“你怎么了?”戈尔茨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放下报纸,僵硬地勾起嘴角。
过去半个月里,她一直对他冷冰冰的,不愿意和他说话,更不愿意对他笑,如今,她却突然变了态度。
她低垂着眼睫,语气轻飘飘地说道:“你肯定不信……”
她顿了顿,抬起眼睛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天主告诉我,要我听你的话。”
他当然不信。他见过无数服软的人,也见过无数伪装顺从的人。她的这番话,未免也太拙劣了一点。可她愿意服软,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他等了太久了,终于等到她愿意服软。
她站在自己面前,灯光映照在她柔和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动人。仍然是美丽的,让他沉迷的女人。他缓缓地放下酒杯,抬起手,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
她的身体比他想象中更柔软,温暖,带着微微的呼吸起伏。
他低下头,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发丝,嗓音带着低哑的笑意:“以后会好起来的,别去想华沙的事情了……”
——
夜色沉沉,壁炉的火光在书房里跳跃,映照在桌面上那杯尚未冷却的白兰地上。窗外的夜色寂静而深邃,只有远方的城镇偶尔传来微弱的马蹄声,与夜巡的德军士兵们低沉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戈尔茨坐在书桌前,他的视线落在指间旋转的酒杯上,却不知不觉地模糊了焦点。
他很少允许自己这样放松,这个夜晚,他也并不觉得真正放松。他的心思,落在楼上的那个女人身上。
她现在变得和以前一样娇气,像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每天都会在他回家时迎上来,甚至会乖巧地蹲在地上帮他脱靴子,然后用温暖的手轻轻地揉捏他的脚踝,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像只软软的小猫。她和以前一样爱撒娇,爱黏着他,晚上窝在他怀里,用温暖的身体贴着他。
他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陷入这种境地,甚至从未考虑过她会怀孕。这本来就是他的疏忽,他不该忘记这回事。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娇弱的小东西,一个美丽脆弱的情人,他满足她、保护她,让她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活得好一点,这就够了。可他完全忘了女人会怀孕这件事。
当医生告诉他,她怀孕了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是高兴的。是的,哪怕只有一瞬间,他是高兴的。这个世界在战争的硝烟里燃烧,他的每一天都在与死亡擦肩,所有的东西都在崩坏,他的同僚、部下、战友……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还能活着迎接下一场胜利。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在世界某个角落,种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生命。这个想法,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归属感。
但这个念头只停留了几秒钟,他立刻清醒过来——她不能怀孕,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生下来以后怎么办?这个世界不会容许一个混血的孩子活得好好的。他不信那些种族理论,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娇弱,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带孩子?她根本没有能力成为一个母亲。
何况,这个孩子是私生的。
战时的私生子,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的孩子。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打算了,在华沙帮她拿到护照,然后回前线之前,请假带她去巴黎,去找她的亲人——如果她还有的话。她不是说父母都没了吗?那么有没有别的亲属呢?她不可能一直被他这样养着,总得有个归宿。
如果能找到家人,当然最好。如果没有,那他还得巴黎给她找个地方住,再找些熟人看护着她,给她足够的钱,让她在战时至少可以活下去。
可这一切都被她的怀孕打乱了。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尽快打掉这个孩子。越早越好。
他知道她会反抗,他知道她会哭,她甚至会恨他,可他还是做了。
他按着她的肩膀,听着她哭着求他,她的声音嘶哑而绝望,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的稻草,她用法语混着德语咒骂他,诅咒他下地狱,她挣扎,她哭泣,最后,她被镇定剂麻痹,被抬上了床。
她会恨他一辈子,他知道。
——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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