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斯帕赛道。速度与勇气的圣殿。这里的空气总是湿润的，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
斯帕的天气，是围场里流传最广的笑话，你可以在同一圈经历四季。
正赛发车时，阳光灿烂得有些虚伪，在赛道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但所有车队的指挥台上，气象雷达图都显示着一坨巨大的、从西北方向逼近的雨云，颜色从绿色、黄色，一直到中心区域不祥的深红色。
比赛进行到第25圈，阿登森林上空标志性的乌云开始聚集。雨，说来就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滴，打在头盔的镜片上，瞬间被高速气流吹散。但很快，雨滴变成了雨线，赛道表面迅速从干燥的灰色变成了湿润的深黑色。维修区里，换胎的指令此起彼伏，技师们像受惊的蚂蚁一样涌出车库，维修区里一片兵荒马乱。
“泽维尔，进站换半雨胎！Box, Box！”莉亚·陈的指令清晰而果断。
泽维尔平稳地驶过维修通道入口的白线，将速度精准地控制在80公里的时速限制下。二十名技师瞬间将他包围，千斤顶弹起，风炮枪发出刺耳的尖啸，黑色光亮的干胎被卸下，带着绿色标记的半雨胎被装上。
整个过程仅用了2.3秒。他被千斤顶放下，绿灯亮起，一脚油门，赛车呼啸着冲出维修区。
“干得漂亮，朋友们。”泽维尔在无线电里鼓励道。
他回到了赛道上，此时的斯帕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雨幕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灰蒙蒙的色调。半雨胎的沟槽努力地将积水排出，但抓地力仍然岌岌可危。他能感觉到，赛车的每一次加速和刹车都在打滑的边缘试探。
仅仅两圈之后，莉亚的指令再次传来。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紧迫。
“雨势雷达显示，一场更大的暴雨正在接近艾尔罗格弯。我们不能赌红旗。泽维尔，准备再次进站，换全雨胎。”
这是基于数据和气象预测做出的最合理判断，几乎所有刚刚换上半雨胎的车队都做出了同样的决策。维修区再次变得一片混乱。
泽维尔正行驶在漫长而宽阔的凯梅尔直道上。他的赛车以接近300公里的时速劈开雨幕，引擎的轰鸣在山谷间回荡。他没有立刻回答莉亚，视线越过前方的水雾，投向了赛道一旁的观众席。
那里，成千上万的旗帜——比利时国旗、各色车队的车迷旗、车手的应援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注意到一个被所有气象雷达忽略的细节：那些旗帜，正朝着与赛道走向几乎相反的东南方向剧烈飘扬。
一股强劲的、来自低空的逆风。
他在WEC斯帕6小时赛的雨夜里学到过，强风会显著改变雨云的移动轨迹。车队的雷达是俯瞰视角，但无法完全模拟低空气流的影响。
“莉亚，风向不对。”泽维尔的声音在嘈杂的无线电中异常冷静，“风正在把雨云往南边推，我认为它会擦过赛道，但不会完全覆盖。给我两圈，我赌这两圈。”
指挥台上一片哗然。
莉亚盯着自己面前屏幕上那片正在逼近的、代表着瓢泼大雨的深红色区域，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的数据，所有的模型，都在告诉她泽维尔的决定是自杀。
“泽维尔，你在说什么？我的数据显示，90秒后你的位置将是赛道上雨量最大的地方！你会直接水滑退赛！”莉亚的语速加快，充满了不解和焦虑。
“相信我一次，莉亚。”泽维尔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那是一种不基于任何数据、完全源于无数次与自然环境搏斗的直觉。“我在用半雨胎排水，只要最糟的情况不来，我就能坚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博。赌上的是一场比赛，是宝贵的赛车，甚至可能是车手的安全。
指挥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文森特·卡文迪许。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看到泽维尔的赛车图标孤独地停留在赛道上，而其他所有图标都涌向了维修区。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点头。
“相信他。”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阿莫斯没有进站？”场外，解说员注意到了那辆显眼的赛车。
“看样子Astro Motorsport打算把他们的一号车手留在外面，继续用半雨胎！”另一名解说员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是什么策略？”
那两分钟极为漫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泽维尔那台银绿色的赛车在瓢泼大雨中像一叶孤舟，艰难地与失控的边缘搏斗，溅起的水雾几乎将车身完全吞没。而那些听从指令换上全雨胎的赛车，一辆接一辆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仿佛在嘲笑他的固执。
然后，奇迹发生了。
就在那片深红色的雨云即将覆盖赛道时，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向南推了一把。正如泽维尔所料，暴雨的中心擦着赛道的边缘，席卷了旁边的森林，而赛道本身，只是经历了一场强度虽大但时间极短的降雨。赛道依旧湿滑，但并没有形成足以让半雨胎完全失效的深积水。
而那些换上全雨胎的赛车，现在陷入了巨大的麻烦。
“这对于绝大部分车手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在不够湿的赛道上，全雨胎那更深的沟槽无法有效散热，胎面温度会急剧升高，迅速过热、磨损，橡胶会像黄油一样融化剥落！”解说员激动地说着，“Astro Motorsport居然奇迹般地料到了这场雨只是路过！”
“现在除泽维尔·阿莫斯外，所有人的速度都一落千丈，他们不得不再次进站，换回半雨胎！”
一来一回，泽维尔凭空为自己节省了一次宝贵的进站，从队尾的混乱中一跃升至了积分区的边缘——第10位。
他最终驾驶着这台性能并不出众的赛车，在无数对手的围剿下，守住了这个位置。
冲过终点线时，P10。他为自己赢得了第一个宝贵的积分。
车库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技师们拥抱在一起，莉亚摘下耳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喜悦。
赛后，当泽维尔浑身湿透地回到维修间时，莉亚走上前，为他递上了一瓶水。
“我欠你一个道歉，也欠你一个感谢。”她看着泽维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恭喜你，次战拿分。了不起。”
我终于让全雨胎变有用了！……好吧还是没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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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赌这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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