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监控画面上看到叶戈尔的身影时,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庆幸还好是我看见了,不是苏枋看见了。
我关掉了监视系统起身,默不作声地从书房回到卧室;思量了片刻,靠在门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
我随手弄出点摔打磕碰的动静,旋即掐着哭腔声泪俱下地尖叫起来:“苏枋——!苏枋——!!”
“老师……?!”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从我杀了瓦罗娜那天起,我和苏枋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只要我发病,就会喊他;他听见了,第一时间就会来找我,安抚我;更多的时候,他尽可能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待着,不会离我太远。
“老师!”苏枋一把推开卧室的门。他跨进来的时候,飞扬的流苏和发梢划过我眼前,裹挟一阵清冽的风。我的哭声骤然止息。
那一瞬间,我在心中情不自禁地哀叹,这诚然是个很会爱人的孩子。他的心如此强大,爱也如此丰沛,从今以后,他还要走很远的路,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去爱更多的人。
他的道路何其宽广,未来何其光明。苏枋的人生是潜力无限的,他这个人又如此可贵,老先生和我不管付出多少努力为之保驾护航,无疑都是值得的。
我缓缓开阖了一下眼睛。
老先生,就让苏枋入尘世去吧——
我来上刀山。
苏枋开门后,显然愣住了——他没在卧室里看见我,我特意紧贴门边,站在了他的盲区里;我抓住这一刹那,从苏枋身后的缝隙里闪了出去。苏枋迅速转身,与我对上视线,但已慢了我半拍,我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关门落锁。
“老师?!你干什么?”苏枋拍门,“把门打开!”
“苏枋,在里面待着,不管外面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他立刻猜到了:“是不是叶戈尔先生来了?老师你放我出去!!”
我检查了一下身上,宽松的、行动方便的衣服,一柄谢尔盖F7“独角鲸”,两把MP443,依然满弹——就这样吧,和叶戈尔以命相搏,各式各样的装备带太多反而累赘,束手束脚。
只带一击毙命的就行了。
我背靠门板,好声好气地劝他:“别尝试暴力破门——不可能的,这间卧室做了人防工程级别的加固,窗户也早就焊死了,你出不来的。
“苏枋,你知道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是我要把你关在里面,那就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出来的机会,这次我是认真的——所以好好在房里待着,等外面的事结束,好吗,算我求你了。”
“老师!”苏枋听起来有些绝望了,“你开门,我可以帮你的!我之前也有帮到你不是吗?!”
“苏枋,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可是,这次不是瓦罗娜那样的人;叶戈尔是不一样的,他是‘我这种人’,我不能让你冒险——但凡你在场,我就不可能专心对付他,一想到你的安全有一丁点受到危及的可能性,我都没法冷静。”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苏枋的爱能疗愈我,但当我的命运逼到跟前,我不能依赖苏枋,必须自己去战斗。
“之前我们的合影,我洗出来了,相片就在床头,拿着那个吧,如果这能让你觉得好受些。”我直起身,不顾身后苏枋的呼喊,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对不起,苏枋,我真的很抱歉。”
我很抱歉最后不得不以这样仓促的形式和他告别。
我站在起居室里,将MP443上了膛握在手里,环视一圈,思索着:叶戈尔会从哪里进来呢?他也是个脑子不带拐弯的,过去一向是我负责制定计划,他负责战术执行——他应该不太懂怎么评估和规划进攻线路吧?
唉,要是能蹲点狙他就好了,可惜这一片别墅区根本没有这样的视野条件。狙击手就是这样,蹲在制高点的时候压制全场、掌控一切,可一旦被近身就等于一条腿已经迈去见上帝了啊。
我索性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决定将接下来的策略定为: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老先生说,这种情况,随机应变比周密筹算管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计划就不会被打乱计划,那就是最好的计划,懂了吗,安娜小同志?”我记得他是这么教育我的。
老先生,安娜小同志觉得你在骗她,你们的智囊团肯定备用和应急方案做了几十套,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过面对叶戈尔,说实在的,计划做得再周详也没有太大意义。他虽然脑子不好,但非常了解我——我们搭档这么久,他太熟悉我的作战思路了,陷阱或是诱导放在他身上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叶戈尔正面搏命厮杀。
咚咚咚——门响了三下。
我真服了。
我瞪着老老实实推门进来的叶戈尔,忍不住嘲讽:“上帝啊,你居然走正门——而且,还敲门,你在讽刺我吗?”
“这是我对你的尊重,卡莲。”叶戈尔严肃地说,“就算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一员,我仍然敬重你,我知道你是优秀的军人。”
我嬉皮笑脸地站起来:“哇,为了不清不楚的罪名来杀我的人谈什么尊重我——令人作呕。”
我直接扬手开了一枪,叶戈尔灵活地躲过,我追着他的脚步接连点射。
“叶戈尔·格里戈里耶维奇,你以什么罪名处决我?”
砰!
“我背叛了吗?”
砰!
“我泄露机密了吗?”
砰!
“我是被策反了?”
砰!
“还是给友军投毒了?”
砰!
“就因为我是谢尔盖·费奥多洛维奇·奥尔登伯格斯基的私生女?上帝啊,你去把他刨出来,亲自问问他,他有没有哪怕一次,公开承认过我是他的女儿?!”
砰砰砰!
叶戈尔开始反击,但我没有往楼梯的方向撤退,而是翻身滚进厨房,借着料理台的掩护跟他对枪。别墅一楼一时间弹壳乱蹦,跳弹横飞,家具和物件的碎片崩得到处都是,尘土飞扬。
叶戈尔反驳道:“他给过你父名,他给过你奥尔登伯格斯卡娅这个姓氏!他花了巨大的心血栽培你!”
“上帝作证,我已经没有这个该死的姓氏了!真是伟大——伟大的父亲二十三年都没和女儿见过几次面!死的时候还剥夺了她余生全部的希望!”我单手卸出空弹匣换上新的,另一把MP443还在射击,通过点射不断压制叶戈尔的移动范围——我不能让他靠近楼梯。
“噢,可是我不在乎!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屁父爱——叶戈尔·格里戈里耶维奇,你当我是什么没断奶的缺爱小女孩吗?!我问的是你凭什么处决我!我从没有做过任何背叛我的同胞、背叛我的事业、背叛我的祖国的事!”
“上校叛国了,你显然对他的处决抱有绝大的不满和恨意——你在安全局和信号旗的工作经历和能力,让你有动机做出背叛行为!”
我和叶戈尔同时听见了彼此的手枪空膛时,枪机发出的声响——咔哒——这意味着我们都没有子弹了。
他扔开了一直举在手里当盾牌、被我射成筛子的茶几,我则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我面无表情地啐了一口。
“叶戈尔·格里戈里耶维奇,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真是滑稽。”
赤手空拳的互殴我不可能打得过叶戈尔,好在我还有刀——熊头刀的顶配,定制版谢尔盖F7“独角鲸”战术折叠刀,全世界仅此一件的孤品。
当年,索菲娅正式嫁进奥尔登伯格斯基家,从收藏家手中重金买来这把刀送给我当见面礼,因为它以上校的名字命名。
“从现在起,你拥有属于你的‘谢尔盖’了,小杂种。它对你永远忠诚,不会批判你。你可以用它干任何你想干的事,切肉、剥皮、割开敌人的喉咙……‘独角鲸’永远肯定你。”——索菲娅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我心想,不管这个女人性格有多糟糕,我都得承认她是我的母亲了。
“独角鲸”名贵、华丽,比起战术刀,更像个精美绝伦的装饰品,杀伤力比我之前用的刀差不少,而我仍爱不释手——可我的刀法也是叶戈尔教我的。
我赢不了他。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不清楚时间过了多久——我身上都是血,肋骨估计全碎了。叶戈尔身上也不干净,“独角鲸”在制造有效伤口上还算是性能出色,我用力拔刀,他捂着肋下踉跄一步,血流如注。
叶戈尔掐着我的脖子将我狠狠摔在地上,鞋跟在我小臂的伤口上一踩一拧,痛得我不得不松开了手指。他趁机踢飞了“独角鲸”,拎起匕首自上而下贯穿了我的手掌,将我的右手钉在了地板上。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叶戈尔一拳殴在我腹部,弄得一股强烈的干呕**冲上我满是血腥味的喉咙,我直接抽搐着吐了出来,惨叫也半途止住了。
他跪下来,压住我的胸椎,灰色的眼睛似在哀叹:“放弃吧,卡莲,别再抵抗了,你的挣扎不会有结果的,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会把你的遗骨带回莫斯科,葬在上校身边。”
我浑身都像被卡车碾过似的痛,却还是用力扯开嘴角哈哈笑着破口大骂:“滚!谁要和自己的倒霉上司埋在一起,恶心死了!我活着的时候给他卖命,死了难道还要继续供他驱使吗?!叶戈尔·格里戈里耶维奇,你那么想和他埋在一起,你自己去好了!!”
“你还有什么渴望呢?你从小就想回国,你想得到上校的承认,我一直看着你长大,我看得很明白!”叶戈尔提高了嗓门,“卡莲——卡莲提亚·谢尔盖耶芙娜!我知道这是你唯一的心愿,你活着的信念,可是这些愿望如今都不可能实现了,你应该认清现实!”
“认清现实?认清什么现实?!难道我要承认我也叛国了,然后心甘情愿去死吗?!”我撕心裂肺地怒吼,“我这样毫无尊严地奉献了一切的人,你们也要用背叛来污蔑我?为什么?凭什么!你们还不如直接立法剥夺私生女的生命权来得更好一些!”
“我只是希望你死的时候能获得平静。”叶戈尔无可奈何地叹息——他究竟凭什么因我而叹息,上帝啊我真想吐。
上校被处决了,我无法回国了,这些还都不是最让人绝望的——最让人绝望的是,我无怨无悔地奉献了二十三年生命的事业、曾与我并肩作战的同胞背叛了我,这些人和叶戈尔,他们联合起来污蔑我的名誉——这才最让我恶心。
我和叶戈尔之间若真的存在一个叛徒,那也绝不是我——我才是那个遭到了背叛的人。
我!才是被背叛的那一个!!
就这样,他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地说,希望我在死时获得平静。
我忍着几乎要搅碎脑髓的剧痛,保持呼吸,努力控制我的声带,尽量说出完整的字句,尽管声音已经轻得快要只剩下气声:“叶戈尔·格里戈里耶维奇,你想让我死得安宁,那么……我有最后一个愿望。”
他向我低头:“请讲,卡莲提亚·谢尔盖耶夫娜,我的伙伴,我可怜的同胞,只要不违背原则,我一定竭尽所能为你实现。”
我含着血,对着他的耳朵气若游丝地呢喃:“去他的上校……我只想和我的小男孩葬在一起。”
我左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枚手雷,迅速绕过叶戈尔的脖子,不顾右手掌心撕扯的剧痛,用力挺起,翻身将他卷进身下。
那颗手雷贴在叶戈尔的耳边,就在我的鼻尖前方。
我抵着他的额头吐了他一脸的血,高声大笑:“来啊,要死一起死!叶戈尔·格里戈里耶维奇——我回不了莫斯科了,你留下来陪我啊,我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不离不弃的好搭档!!”
我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杀了我的——一旦我死了,苏枋的命也保不住。我绝对不能让苏枋死在这里,我必须护住他。
今天,就算我要倒下,叶戈尔也必须倒在我的前面。
叶戈尔愤怒地大叫:“你这个疯子!!”
他抬起膝盖,猛顶我的下腹部,我毫无还手之力,只觉得内脏都要变成一摊肉泥了——但我死不放手,紧紧困住叶戈尔的头。右手被钉在地板上不能动,我只能拼命伸出左手拇指去勾手雷的拉环——
只要拉开拉环,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休想跨过我的尸体靠近楼梯。
“你给我放开!”
“唔噗!!”
叶戈尔居然拔出钉着我右手的□□,一刀捅在我背上。我当即抽搐了一下,两眼翻白,手雷脱手——
完了……!我伸手去够那枚滚出去的手雷,叶戈尔一脚把我整个人掀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看到我的血流了满地,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泛滥的红。叶戈尔的靴子一步步朝我靠近。我条件反射蜷缩起来,喉口抽搐着发不出声音,已经失去了大半知觉的大腿竭力动了动,想要往前。
叶戈尔直接踩住了我,他拔出突击刀,刃面折过一道冷光,成为投落在我脖子上的阴影。
“卡莲,我很遗憾——我会结束你的痛苦,这是我的职责。”
我的意识不受控制地涣散了。
苏枋,苏枋……
苏枋不能死——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住他——
我不该这么自私的,我不该因为我需要他就把他留在身边——我早就应该把他送走——
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我以为只要拼死一搏就一定能带走叶戈尔,可我还是失败了。
难道从那次夺取行动开始,我的人生就只剩下耻辱和失败了吗?
不应该的。不该这样。
这该死的命运。
我悔恨不已。
——砰!
“小杂种!!”
鸟姐变得破破烂烂的了,哇……
鸟姐知道自己干不过叶戈尔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把所有赌注押在那一颗雷上
鸟姐是真的打算同归于尽的,反正她活着也没太大意思了
一种毛子民族性格里根深蒂固的自毁冲动……
上一章说死前照片又多一张,那个死前是真的马上要死了
当然跟小男孩同葬她是不敢当人面说的,笑死,纯纯背着苏师傅才敢口嗨罢了
无头的npc接二连三地被嘎掉,感谢达拉斯为本文的人头指标做出的巨大贡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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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0.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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