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归鸿欲破群，依依还似北归人。
——苏轼《惠崇春江晚景》
夜风呼啸，未见时，雨已落了下来。
山行处，一道银白掠过，邓婵玉手下一紧，银虎便已停了下来。
她们此时离前行的大军还有十里左右，雨落得急，邓婵玉拍了拍虎背：“找个地方先避避雨。”
幸令循着气息，找到一处猎户常用的山洞，洞内还算干净，边上还堆了些劈好的木枝。
把火生上，银虎在洞口甩了甩身上的水，变回了人形。
“好冷。”幸令搓了搓胳膊，虽然她是虎，但是变成人形之后，衣物还湿哒哒地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在洞口一待，那夜风直冲她吹，幸令赶忙跑到火堆边取暖。
“衣裳脱了挂到那里，”邓婵玉见她这样，皱了皱眉，指了指一旁支好的木头架子，“你又不抗冻，变成人干什么。”
幸令笑嘻嘻地解开衣带，“我怕你一个人无聊，陪陪你。”
她边解边道：“婵玉，你就这么放了袁庆康吗？”
邓婵玉拿着一根粗枝，拨了拨火，“袁庆康已经死了。”
幸令脱下外套，只留了里衣，她起身将衣裳挂在了木架上，听了这话，她扭头看了一眼邓婵玉，后者只静静坐在原地，身上的衣物也是湿透，却不见她有何动作。
“你在想什么？”幸令坐到她身边，侧过头望向一脸沉思的女将，“婵玉，你不冷吗？”
她伸手接过邓婵玉手中的粗枝，“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放他走了，无异于放虎归山，万一他以后杀回来了怎么办？”
“你手真冷，”幸令一把抓住女副将的手，冰凉又略带粗粝的触感传来，幸令放下手中的粗枝，两只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捂了捂，叹息道：“我知道，你看他是个孩童，所以下不了手，只是……”
“袁庆康已经死了，”邓婵玉道，她抬眼，扬起的凤眼在火光的闪烁中显得隐晦而又冶厉，“闻太师已经派人接管北海城，他们躲在那里，就像你说的那样，除非躲一辈子。”
“否则一旦出来，一群妇孺，加上他这一个孩子，他们活不了多久。”
握住的双手在渐渐回暖，火堆旁，幸令只觉得一侧的脸颊被烤得干得慌，她抬起一只手搓了搓脸，另一只手仍拉着女副将的手，“那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邓婵玉沉默。
幸令往她面前蹭了蹭，抬手帮她解开外衫的衣带，“你衣裳都湿成这样了，也脱了烤烤吧，我这会儿都暖和多了。”
邓婵玉没有说话，任由幸令将她的外衫脱下，拿去挂了起来。
“那你是因为那孩子说的话吗？”幸令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将衣衫挂好，却没有转身，“婵玉，真相是要用眼睛看的。”
“我知道，”邓婵玉将衣袖向上卷了卷，“无论他们怎么说，改变不了叛贼的事实。”
“婵玉，”幸令坐回她身边，“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怎么办？”
邓婵玉垂下眼，望着火堆沉默良久。
“我阿爹说，君子为人，以仁义为上，君子为臣，以天子为上。”
邓婵玉终于开口，
“我怎么办没关系，重要的是我阿爹一生戎马，只为忠商报国。”
阿爹被刺下马的场景历历在目，邓婵玉闭上双目，火舌猛地蹿起，舔舐着她的指尖而过，“幸令，我阿爹不会害我。”
“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吗，”幸令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盯着火堆道，“你跟在你阿爹身后，见到我还差点吓哭了。”
邓婵玉闻言饶唇一笑，无奈道：“这件事够你讲一辈子。”
“我就要讲，”幸令笑嘻嘻道，“你可是我第一个吓到的人。”
邓婵玉侧过脸，少女撑着脸坐在她身边，火光为她的面庞染上暖色，脸上毫不掩饰着小小的嘚瑟，她只穿了一件里衣，白净面容下的锁骨随着她得意的小动作若隐若现。
邓婵玉的脑海中猛地回忆起白日里对方柔软的腰肢。
她的指尖动了动，在对方疑惑的回望中回过头，佯装无意道：“那又如何？”
“你还记得你阿爹怎么跟你说的吗？”幸令问道，“在你决定要和我契定的时候。”
邓婵玉当然记得。
彼时她年方十四，第一次随着阿爹外出打猎，本来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射技，未曾想在山林深处，一群人已打算出山，却莫名地迷了路。
阿爹带着她和几个哥哥，绕了三四个时辰，都没能走出去，平常熟悉的山野，竟一时间变得陌生了起来。
“山神有怒。”阿爹道，“将猎到的野兽都放了。”
那些已死的猎物，由随从一一挖坑埋下。
最后一只野兽埋完的那一瞬，银虎嚎叫着从树林深处走来。
年仅十四岁的邓婵玉望着它，银虎眼神扫过，最后留在了她的身上。
邓婵玉下意识拽上阿爹的衣摆，脸上是满满的警惕。
一人高的银虎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人都面带惊惧与不安，只有邓九公向前一步，恭敬道：
“不知山神在此，所猎之物都已归还，还望大人能助我等脱困。”
银虎扫视，转身向前。
最后的最后，邓婵玉决定要与银虎定契，她的兄长们都不信她能成功，只有她的阿爹摸了摸她的头道：
“你心里如何想，便如何去做，莫看他人的言行。”
怀里一重，邓婵玉回过神，眼前是一双琥珀剔亮的眼睛，她下意识抬手扶住幸令的双臂，微垂着眼，暖火的光映来，光影将她眼中的情绪敛去。
“你发什么呆呢？”清脆的女声在她的耳边叽叽喳喳地响起，“你阿爹说了，你想做什么去做便是，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以前有你阿爹，现在有我，你不必害怕。”
小银虎乐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而后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道：“我好累，你休息吗？我变回去给你暖暖吧。”
没等邓婵玉开口，幸令便已变回了人高的虎形，她绕了半个圈，在婵玉腰后趴下，闭眼已睡着了。
发烧了……大家也注意保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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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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