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同志,在你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呢?”刘亦楠听的入神,饶有兴趣地问
“我认为啊,有规矩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规矩都需要被打破,有些规矩的设立,本身就是为了自由能够长久地存在。
人们可以摆脱封建礼教的束缚,却不能离开道德和良心的规训,否则啊,他们也就彻底不可救药了。
而且,在我看来,现在很多人一一犹其是我的那群同学们,他们的爱情观都实在肤浅地可怕,不是贪图美色,就是觊觎家财,简直把恋爱和婚姻当成一种交易了!
自由的恋爱,应当是精神上的共通,思想上的共感,情感上的共鸣,而不是朝三暮四地拈花惹草或是追名逐利地攀龙附凤。
这两种爱情观都是单薄的,肤浅的、病态的,违背社会公序良俗的。
反正,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哎呀,我们江衡同志不愧是上过学的,有文化的人,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朱红由衷地赞叹道
朱红是农村出身,在城里务工时识了林肃川,她本来是大字识不得一个的,林肃川偏偏也没什么文化,
幸而,林肃川是工人中的积极分子,在追求平等权利的反抗运动中起到了中流砺柱的作用,得到了当时凌恒城中的大量百姓一一以工人和农民为主的支持拥护。
后来,林肃川带领着自己的支持者们投奔了位于慕花城的“真理协会”也正是在这里,他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
在任平生的劝谕之下,这两位几乎不识字的“后进者”也开始捧起了书本,上起了专为他们这类人设立的扫盲课。
林肃川和朱红两人都是极其好学的人,一捧起书本就不愿意放下,遇到自己不认识的字,不理解的词,都会态度恭敬地向周围认字的同志们学习请教,甚至于把那些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学生们都当成自己的老师。
渐渐地,他们认识的字多了起来,也能完整地阅读一些较为粗浅易懂的书籍,不再是不识字的文盲了。
和赵思贤一样,林肃川夫妇十分欣赏那些有大化,有才学的人,认为他们是祖国振兴的希望,江衡自然也在其中。
“对了,江同志,我从前听李昭旭同志提到过你,“林肃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你救住他的命呢!”
“哎呀,我当时也只是依着良心办事而已,这算不上什么的,”
“江同志那个时候才十四、五岁吧,竟然这么有胆识,有觉悟,有气概,难得啊,实在是难得!”
“是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勇有谋,将来一定能为咱们的国家办好事、办大事,好好的增光添彩!”
正在这时,刘亦楠不合时宜地提了一句,“江衡同志可真像我们那个年代的女孩子,一看到她,我就想到了当年的杨雯雅同志。”
听到“杨雯雅”这个名字,李昭旭的神色骤然间冷峻了,起来眼,整个人都仿佛被一下子凝固住,渗透着阴沉而冰冷的气息
再一次的,他被迫回想起了那段痛彻心扉的过往,坚强如他,此时也不由得潸然泪下。
“雯雅啊,我对不起你,是我没能把你保护好啊!”会客厅里,充斥着沉重的静默,连空气都仿佛染上了令人窒息的灰色,惨淡而冰冷。
刘亦楠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连忙向李昭旭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实在是没想那么多,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没事,”李昭旭沉默半晌,整理好自己的状态,缓缓开口道。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没有谁是绝对完美的,就比如说我,我难道就没有犯过错误吗?只要我们知错就改,争取下次不再犯,就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亦楠同志,你也不要再自责了,下次注意就好。”
刘亦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笼罩在李昭旭脸上的阴云也散去了许多。
只有江衡依旧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小衡,你在想什么?”
“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刚才你说什么每个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从前犯过的一个严重错误。
唉,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一直感觉很自责”
“方便和大家说一下吗,我们可以一起帮你想办法,让你尽快地从自责当中走出来,积极地开始新的生活。”
“唉,那可真是我人生中的一大遗憾,”犹豫了片刻,江衡最终还是选择把压在自己心头上的那件事尽数倾诉给这些值得信任的同志们。
“那是在1868年的9月,我进入了苍梧中学读书,成为了那里的一名学生。
现在这些高中的风气你们也知道,男生抽喝酒打群架,女生涂脂抹粉当交际花,把这个本来应该学习知识的地方弄得和外面的社会一样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可是,就在那个地方,我遇见了一位极好的同志,我敢保证,他和绝大多数整天混日子的人不一样,他也曾经受过那些人的诱骗,堕落颓废过一阵子,但很快就觉醒振作起来了.
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思想觉悟的好同志,他曾经被蒋经纬害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幸好有位好心人——我的‘哥哥’江衍收留了他,供他上学,
经历过那样悲惨的变故,他极其渴望着去改变这个社会,打破一切的不公正、不平等,推翻残暴的旧政府,建立一个没有剥削和压迫的新世界
我和他产生了思想上的强烈共鸣,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好知己,他和我一起谈论时政,一起看《纳川词话》,一起整治当时班上一个对女生图谋不轨的流氓。
真的,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
可是,后来,这样脆弱的美好。终究还是被打破了,他向来是个谨慎而周密的人,有勇有谋,而我又偏偏感性胜过理性,容易意气用事。
唉,正是我的冲动和莽撞害了他、
那是在1869年的10月,那个时候,我们都听说了蒋经纬将要到访苍梧中学的事情,决定好好收拾他一把
于是,我就给了那位同志一张从教会里面带出来的药方,上面记着一种沾在皮肤上就会使人精神失常的药剂,我们提前造出来了解药,自己当然是不害怕的
制作这种药剂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四个人——还有另外两名同志,每天放学后都要一起忙到很晚
有一天,我去外面买药材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一个派发传单的同志,我接了他的传单,拿回到学校看,一而再,再而三的,我从外面拿回来了不少传单,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看
那位同志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我,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地把这些东西给别人看,可我全都忘记了。
那个时候,我就想着,这样先进的思想应当让更多人了解才行。
于是,我就把这些传单给周围的人看,劝说他们改变自己原先错误的信仰。
我很沾沾自喜,简直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相当的伟大
可是,苍梧中学的学生实在是鱼龙混杂,他们有人只是被风气裹挟染上了些花天酒地的坏毛病,本质上其实并不坏,有些人却是彻头彻尾的阴险小人,我就遇到了一位
他去校长那里举报了我,也顺便举报了那位同志,因为我们平时总是在一起的,校长一开始也许只是想给我们个教训,报了警,让警察到我和他的宿舍之中抄查。
那几张传单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问题,被发现了最多也不过是挨一顿批评教育而已。
可是,他们在那位同志的房间里发现了那些药材和药方,就硬生生地给他扣了个“谋害国家领导人”的帽子,给我们定了罪名,抓到了警察局
后来,我哥哥几乎是倾家荡产才把我们给保释出来,我还能回到学校,那位同志却被开除了,最后跟着一个,据说是有些影响力的同志离开了。
我一直很自责,认为那位同志的遭遇,全都应当怪罪于我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意气用事,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不听劝告,他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当时他被抓到警察局,那些蒋经纬的走狗们们采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逼供,他挨了打,受了很重的伤。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接受讯问的时候,一直在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只为了能把我摘出去,让我少受些牵连。
他是那样一位好的同志,是我害了他!”
听闻江衡的叙述之后,李昭旭思索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小衡,你说的那位同志,是不是叫张尚文?”江衡点了点头,面露惊异之色,“是啊,你…你怎么知道?”
“我在凌恒城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志,叫作许英才,大概也就是一年多之前,他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们的组织里面有来了个叫张尚文的新同志,是个因犯政治|错误而被开除的学生。
张尚文很有才华,很有思想,很有组织方面的才能,在组织中很受欢迎和器重,他现在的处境很好,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唉,有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情,每次一想到那次变故就会感到很难受,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衡,不必太自责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总要向前看。”
“话是这样说,可有的时候,尤其是后来蒋经纬施行那个流氓政策之后,当时我们学校里很多同学都沦为了政策的受害者,。
他们感到十分愤怒,却找不到正确的途径去发泄,只能漫无目的地破口大骂,或是暗地里出言诅咒那些权威派反动分子,而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
我们几个思想较为先进的同学,见到时机已经比较成熟,就开始给那些处于一盘散沙状态的学生们宣传真理主义思想,号召呼吁他们团结在一起,放下成见,抛弃自私,把个人融入集体之中,凝聚成一股足以打破一切的力量。
我们的思想宣传工作开展的相当顺利,很多同学—一原先冷漠处世的、自私自利的,都纷纷改变自己的态度,加入到学习进步思想的队伍之中一一他们已经身处于苦难之中,无法再置身于事外了。
我总是想着,如果张尚文同志也在的话,那该多好啊!
明明只是晚了几个月而已,时局就已经发生了一番翻天地覆的变化。
有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似乎有点生不逢时。”
“不是这样的,衡,你想想,你在学校里面做宣传,张同志在社会上进行组织工作,你们都在各自的领域之中发光发热,贡献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哪里有什么生不逢时呢?
而且,你要记得,普通人顺应时代变化,愚昧的人抗拒时代变化,伟大的人引领时代变化,像你们这样比其他人更早地意识到社会弊病,决定做出改变的人,才是真正伟大的人。
先进的思想,在刚出现的时候,必然无法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与认可。
人的本性总是安于守旧的,并且,那些顽固的旧事物必然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新生事物的发展,以各种各样上不得台面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权威地位。
然而,时间会证明一切,新事物必然会战胜旧事物,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其实,你和张尚文,都能够引领时代,让更多人意识到旧事物必然灭亡,新事物必然胜利,你们,都是可爱而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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