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旭同志,你怎么能,你这是……”叶泽霖又急又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几次想要站起来直接摔门走人,却被坐在一旁的刘亦楠给拽住了。
“冷静些,别太冲动了。”
“叶同志,”李昭旭语重心长地说,“真理主义是好东西,但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死板教条的话,它也就彻底失去了生机活力,变成一个空洞的符号,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啊,我们应当学会变通,我为什么放心江同志去搞文化建设?难道我是像你这样头脑一热就做了个决定?
在正式委任她担任这个总负责人之前,我就和她关于思想和文化的事情谈了很久,她有一句话让我觉得很有道理。
她说:对于文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它的内容
即然我们将要展现给人民群众的,是优秀的真理主义文化,那么它们以什么形式呈现,在什么地方呈现,还有那么重要吗?
难道这些先进的、优越的文化,一搬到那些统治阶级们纵欲享乐过的地方,它们就成了落后的东西吗?
难道人民群众一进到奢侈豪华的环境,他们的思想,就必然会受到腐化吗?显然不是这样。
从前的红蔷剧院是糟粕文化和错误思想的摇篮温床,但剧院本身只是一个载体、一个容器,作为一栋人为构造起来的建筑,它没有任何罪过。
真正错误的,是剧院里面那些专门服务于特权阶级们的低俗表演以及它们所传递的畸形价值观,而不是剧院本身。
你把落后的文化放进去,它就是落后的,把先进的文化放进去,它就是先进的,
所以,我才以为江同志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我们容楚城的百姓们也许从来没有见过那种金碧辉煌的场面,你让他们进去看表演,万一他们被‘吸’住了,走不出来,从此安不下心了怎么办,万一他们变得好高骛远,不甘心于现在的生活怎么办?”
“这又是你的不对了,叶同志,你读过那么多书,你说说,我们真理主义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最终的目标,自然是彻底消除剥削与压迫,让所有人都能够自由、平等地工作和生活。”
“这样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叶同志,在你看来,你所以为的平等就是让所有人一起挨饿受穷吗?”
“不……不是,我,我哪里会这么认为呢,这实在是……”
“叶同志,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你的思想呢总是有那么一点死板迂腐,完全不懂得变通啊!
我们消灭的是剥削与压迫,而不是优越的物质条件。
对于那些从前只有统治阶级,只有富人才有资格享有的事物,我们不是要将它们彻底清除,而是要让它们下沉到人民群众当中,让每一个普通人都有权利享受这些他们从前无法接触到的东西,以消除它们的阶级限制性与特权性,开放地面对全体人民。
这个啊,本是我们真正该追求的自由和平等。”
听闻此言,叶泽霖不再作声了,整个人像一颗霜打的茄子,完全失去了先前和江衡辩论时的自信与激情。
作为当年组织过学生运动的积极分子,叶泽霖却远没有江衡、张尚文那样的“活”的思想,总是死板固执,不知变通。
在将来的某一天,他的思想确实发生了变化,但却不是“变通”而是“变质”了,他成为了自己当年最鄙薄的那种人,这是后话.
有了李昭旭的同意,其他的同志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很快的,重新开放红蔷剧院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容楚城.
市民们议论纷纷,有质疑的,有诧异的,更多的还是对这个从前只有“上流人士”才有权进入的地方感到好奇和向往。
“红蔷剧院?这地方以前不是不让咱们老百姓进吗?”
“哎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咱早就翻身当主人了!”
“我怎么听说,这红蔷剧院,可不是个啥好地方啊?”
“也不一定,你想想,重新开放这个什么剧院可是咱政府的主意,政府能害咱们吗?肯定不能啊!对不对?”
“行了行了,咱就当去见见世面了!”
既然剧院要开放了,最为重要的“第一场戏”也应当提上日程,演什么节目好呢?江衡已经有了个好主意
“最适合当这‘第一场戏”的,莫过于《于汶楷破阵》了。”
在正式的“开放日”之前,江衡特地搜寻了一批广有盛名的民间艺人,态度极其恭敬谦逊地把他们请到了市政府,安排他们在后院的“家属区”当中练习排演,并且供给他们良好的食宿条件,。
这些艺人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戏骨”了,每个人几乎都是从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拜师学艺了,可谓是炉火纯青、功夫到家。
他们都是旧社会里穷苦人家的孩子一一那个年代,但凡家里还能有一口饭吃,人们都不愿意把自家孩子送到戏班子里吃苦受累,给师父当佣人,一不注意还要挨打挨骂。
学成之后,他们也只是跟着戏班子到处走村串乡地表演,表演场所通常只是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戏台,赚来的“打赏”也仅仅能勉强糊口.
可以说,他们从未受到过如此优厚的待遇,每个人都感到受宠若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当听说自己将要有机会去红蔷剧院表演时,他们更是惊异不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呀,我们就是一伙上不得大台面的草台班子,去那样高雅的地方,我只怕,只怕撑不起来场面,让您失望啊!”
“放心吧,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们的盛名,都说高手在民间,今日看了你们的表演,果真是如此。
放心吧,现在的红剧院,已经不是那些豪富官宦们的专属了,那种根深蒂固的阶层垄断早就被消灭了,人民群众成为了它的新主人。
只要是来源于人民的,符合我们真理主义文明风尚的文化,就是好的文化,你们都是优秀的表演者,都是传播优良文化的信使,只要你们站在台上,就已经是最好的门面了,。
到了剧院里,你们不要感到太紧张,就像平时排练的时候一样,尽力而为就好。”
1871年2月17日,红蔷剧院正式对外开放
一时间,这个从前的“富人娱乐区”里挤满了翻身做主人的容楚百姓,有人搀着老人,有人抱着孩子,争先恐后地跑到这里去“见见世面。”
剧院里没有太多座位——它从前毕竟只是专属于少部分人的,许多人干脆就站在过道里,把观众区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哥,你看,这个大灯,它是不是金子做的啊?”
“啊呀,这么大个戏台子,这得花多少钱啊?”
“唉,我可算知道‘劳民伤财”是个什么东西了,早些年那些当官的、做大生意的,他们可是真能享受啊!”
“无所谓了,反正,现在咱是真的站起来了!”
幕布拉开,演员们从候场区走上了舞台,每个人都打扮地衣装济楚,英气十足,犹其是那个饰演于汶楷的男青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英雄气概。
“天啊,是《于汶楷破阵》!太伟大了!”
一时间,舞台上琴箫齐奏,钟鼓合鸣,模拟出战场之上刀光剑影的肃杀之声,台下众人纷纷聚精会神地听着,个个噤声不敢言,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这绝妙的精神享受。
“你们都是伪君子,偏偏我是真小人。”
“嘴上说着什么爱民如子,什么心怀天下,呵,一个个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你们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我们颗粒无收,卖儿卖女,你们身上的绫罗绸缎,你们嘴里的山珍海味,都是拿我们的血肉换来的!”
“什么君臣父子,什么三纲五常,你们的伦理道德,全都是用来约束我们这些下等人的!”
“我就想知道啊——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演到**处,台下众人一齐鼓掌喝彩,一阵阵叫好声仿佛足以冲破云霄
“太伟大了,于汶楷!”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说的可太对了!”
显而易见的,这一次的公开展演取得了极大成功,江衡这个“总负责人”也随之成为了容楚城民众们敬仰崇拜的对象
.“那个江衡同志啊,她可是真的伟大!”
“听说她才只有十八岁,真是年少有为啊!”
“英雄出少年,想当年,于汶楷领兵打仗,火烧夕照馆的时候不是也不到二十岁吗?”
“是啊,自从李昭旭来了这边,咱这小地方也人杰地灵了,起来,真是时势造英雄啊!”
“出征”胜利之后,市政府中一片欢腾,江衡所在的“政治宣传部”更是洋溢着暖融融的喜庆空气,诸多同志之中,只有叶泽霖面露不悦之色,似乎还对自己被“打脸”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唉,风头全让他们给占尽了,我什么也得不着,还白挨一顿训。”
首次表演大获全胜,江衡并没有因之而感到骄傲自满,目中无人起来。
她毕竟不是那种刘空山式的浮夸分子,她打算“乘胜追击”,趁热打铁地下好文化宣传这盘“棋”
, 只是,这一次,江衡决定给达盘“棋”里加点新东西
“传统的戏剧表演固然是极好的,只是,为了让这些传统的事物更好地与真理主义相适应,相结合,我们也该适当搞些创新。”
江衡想起了自己当年在教会里排演的那出《惑君子》,一下子来了灵感,决定好好地“大干一场”
“《惑君子》固然宣扬迷信,固然是封建时代的糟粕,但它的核心思想仍然是在崇尚正义,劝勉人们向上向善。
若是我们把它的情节改一下,改成符合现在真理主义道德风尚的,它也就成了一笔不小的精神财富,。
毕竟啊,内容可是比形式要重要地多。”
于是,江衡用了三天的时间,赶制出了一份《新编惑君子》的剧本,。
这一“新编”只保留了《惑君子》中的基本梗概,其余的内容则都受到了大刀阔斧的修改。
在“新编”剧本中,予宁是一名地主家庭出身的进步青年,她从小就心怀天下,怜悯百姓,有着高远的理想与志向,渴望打破世间一切不公,投身到变革社会的斗争之中。
只是,予宁的家人,那些旧社会中的剥削者和既得利益者们却将她的志向视作大逆不道,千方百计地施压阻挠,甚至还想要逼迫她早早地嫁人换彩礼
予宁愤怒不已,决定为自己的命运,为国家的命运做一次最后的争取,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投奔到城里一个“真理派”组织之中,。
予宁刻苦努力,才德兼备,得到了组织领袖瑞香的赏识
后来,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予宁遭遇到了一名“权威派”反动分子,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青年应离的跟踪,应离企图说服她叛变,却被予宁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应离恐吓她,说要把她抓回去领赏钱,予宁也不为所动,认为自己忠于组织死也无憾
最后,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反倒是应离受到了对方的触动,她认识到自己所在的道路是错误的,是一条通向深渊的歧途,也深深地反思了自己的错误,下定决心跟从予宁去往“真理派”的天地,成为了一名及时醒悟的回头浪子,投身于浩荡而壮阔的历史洪流。
“真正的君子,可以被恐吓,可以被伤害,但永远不会被迷惑。”
在剧本的结尾,江衡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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