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家科研中心的门口,停放着一辆黑色吉普车。
为安珺传达领袖命令的那个人打开后方的车门,示意他上车。
安珺上车之后,那个人也跟着上去了,车上原本还有一个人,两人一左一右地坐着,把安珺夹在中间,他们神色严肃而阴沉,倒好像是在押送犯人。
那辆“领袖派来的”车,并没有按照安预想的那样,开往市中心的国会大厦,而是径直把他带到了荒郊野外,送到了叶泽霖的私宅.
叶泽霖对于物质享受相当贪恋,仿佛永远也不知饱足,他利用着李昭旭对自己的信任,背着对方肆意敛财,在城里城外置办了不少房产地产,这座私宅就是他家产的一部分。
他平时并不住在那边,他天性喜欢热闹,厌恶冷清,那座处于荒郊野外的房子,更像是他和他的朋友们可以肆意密谋讨论“国家大事”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的“据点”。
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愈来愈陌生的风景,安珺感受到问题有点不对劲。
“司机先生,这…这不是到国会大厦去的路啊!”
“当然不是了,”那司机冷笑一声,“想见你的,根本就不是李昭旭,而是咱们的叶泽霖将军。”
“他要找我干什么?”
“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啊,你现在想跑也跑不了!”
听闻此言,安珺立即感受到一种不祥的预感,浑身直冒冷汗。
“我应该没有什么失职的地方吧?,难道是因为我们的研究进度太慢了,叶同志以为我们有消极怠工的嫌疑,要把我这个领头的人叫去训话?”
到了这最后的时刻,安珺心里想着的,依旧是他最放不下的科研事业。
到了那间独门独院的小屋,司机把车停在院外,一左一右的那两个人搀着一一其是更像是抓着安珺的胳膊,拽着他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之后,安珺看到叶泽霖和连启平两个人笑眯眯地站在房门口,热情万分地迎接着他的到来。
“安珺同志,你近日来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
然而,进了屋子里面,两人的态度可就发生了一个一百八的大转弯。
安珺被两人控制住,强硬地拖拽到阴冷的地下室当中,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不留一丝情面。
“叶同志,连同志,我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样对我?”安珺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哽咽,充满了不知所措的茫然和无助。
“呵,你犯了什么错,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叶泽霖挥了挥手,周围侍立着的心腹手下们立即识趣地把安珺捆绑在房间正中央的一把椅子上。
随后,何怜世,许英才,沈书研三个人也恰到好处的从地下室的另一个房间当中走了过来
,“人证物证都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何怜世把手里的信封拆开,拿出那张字迹与安珺如出一辙的信,递到他的面前,冷笑道:
“安珺同志,这封信,你要怎么解释啊?
你嫌这里的待遇不好,条件落后,施展不出你的才能,就给永绪国的王室写信,渴望得到他们的赏识和青睐,怎么,我冤望你了吗?”
显然的,何怜世说谎唬人的本事已经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讲出那些颠倒是非黑白的东西,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的是假话
,“怎么可能,没有…没有的事,国家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干出来这样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事呢?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叶同志、连同志,你们可一定要还我一个清白啊!”
“安珺他早就对咱们国家不满意了!”一旁的沈书研义愤填膺道,滔滔不绝的进行着自己精妙绝伦的“表演”
“在实验室里的时候,你就说咱们陵山国这不好那不好,经济也不行,科技也落后,整个就是一穷乡僻壤,还是永绪国那边好,连空气都是又香又甜的,简直就是科研工作者的天堂,怎么,你敢说这话你没说过?”
“可是,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我真的没说过啊!你们不要听信沈书研的一面之词,实验室里的其他同志都能为我作证啊!”
安珺的语气已经几乎是在哀求,他是那样的热爱自己的祖国,甘愿为了国家的科研事业奉献终身,他不能忍受自己对祖国澄澈的爱意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冤枉和曲解.
“其他同志,你还好意思提其他同志!”沈书研越说越激动,眼角处也凑趣地掉下来几滴眼泪,“谁不知道,你当了组长之后就在科研中心里面一手遮天,为非作歹,总威胁着要把那些不听你话的人开除。
同志们都害怕你,愿意无条件地服从你的命令,你啊,简直在科研组里面当上土皇帝了!
他们怕你,但是我不怕!我就是要把你干过的那些无耻的事情全都给揭露出来,让同志们好看看你这个伪君子的丑恶嘴脸!”
“你.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凭空污人清白?呸!你怎么欺压组员,逼迫他们加班加点的干活,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
你吃着国家的饭,拿着国家的补贴,还干这些卖国求荣的恶心事,你的良心难道一点都不痛吗?
咱们现在是一个崇尚真理主义的社会,你竟然还在搞蒋经纬时期剥削压迫的那一套,还羡慕他们封建制度国家的生活方式。
你啊,可真是自私至极,太不要脸了!”沈书研仍在咄咄逼人地喊着。
显然的,沈书研的指控都是凭空捏造的产物,是“四人学习小组”群策群力,集思广益的成果,而沈书研不过是那个身份和地位都具有相当可信度的“代言人”,是他们握在手中的武器罢了。
面对着沈书研的控诉,安珺更是感到百口莫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时刻多年,他再次体悟到这种无故蒙冤的痛苦
“叶同志,连同志,他说的这些……我真的没有做过啊!”
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安珺脸颊上一滴滴滚落下来的泪水像珍珠一样闪着荧荧的光
“安同志,要想让我们还你一个清白,也不是不可以啊!”连启平摆出一副伪善的笑容,恰到好处地切入正题。
“只不过,我们需要一些条件。”
“什么条件?”安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洗清冤屈,证明清白,就算他们让自己以死证道,他都毫无悔意。
“安同志,李昭旭他每年都给你们拨下来几百万的科研经费,这可真是太浪费了,有些东西,就比如说之前的那个手表和电话机,我们为什么非要自己造呢?别的国家有现成的产品,咱们直接去买难道不行吗?
所以啊,安同志你听我一句劝,咱们再也不要干那些赔钱的买卖,就拿着国家的经费,直接把国外的生产线引进过来——估计还会有些富余呢,剩下的钱,咱们平分,生产线上的利润,咱们也平分。
放心吧,只要你不到处乱讲,好好的把这件事情瞒住,不让李昭旭知道,咱们的伟大计划,就永远不会破产。”
听闻此言,安珺仿佛挨了一记晴天霹雳,整个人都一下子麻木住了。
他本以为,叶泽霖和连启平两位同志只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受感于虚假的证据,才会把自己当成卖国求荣的人。
没想到,那两个站在道德至高点上俯视众生的才是真正可恶可恨的卖国贼。
“领袖如果过问你们的研发进度,你们就拿一些虚假的数据搪塞过去就好,反正他也不是专业搞这些的,能骗一段时间就骗一段时间吗!而且你们都是领袖信任的人,他不会疑心你们的。”
“不可能!”安珺愤怒不已,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把面前这几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全都烧成灰烬
“你也知道领袖信任我们,还想让我们利用领袖的信任弄虚作假,捞取钱财,误国害民。
这种无义无耻的事情,我说什么也不会干!”
“哦?没想到我们的安珺同志这么正直诚实,”连启平诡谲一笑,“可是啊,你可有通敌卖国的把柄在我们手上呢!”
“呸!这种空捏出来的东西,我才不会害怕!”
“不会害怕?安同志啊,你是不知道现在李昭旭对国家安全这方面有多么的重视。
之前出了个刘空山,后来又有了个林肃川,但凡这人证物证被送到领袖那边,你可就要彻底身败名裂了啊!”
“就是闹到领袖那边又怎么样?!到时候,我就要在他面前把你们的所作所为全都揭露出来,我不信领袖他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会听信你们胡编乱造出来的这堆鬼话。”
“安珺啊,你还是太天真了!唉,你们这些搞科研的,真是一个比一个倔强固执,一点也不知变通。
你想想,我们几个从战争时期就开始和领袖共事,我们的正直和忠诚,这么多年来,领袖他全部看在眼里。
你呢?你和领袖打过几回交道?你觉得领袖相信的会是我们五个人共同一致的证言,还是你的一面之辞?”
“我……我”安珺已经彻底无言以对了,“反正,我绝对不会帮你们的。”
“那你就是承认自己通敌卖国了?”
“随便你们怎么讲,反正,我的底线和原则绝不能丢,我是一个陵山国人,对国家和人民有害的事情,我坚决不做。”
“你可千万不要后悔,你对国家这么忠诚,但没有人会认可你,尊重你,人们只会把你当成一个无耻的卖国贼。
你从前做出的一切贡献,付出的一切心血,也都没有人会记得,你会被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唉,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哪怕背上罄竹难书的罪名也无所谓,
总之,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我没有背叛自己的事业,也没有背叛自己的祖国。”安珺闭上了双眼,语气坚毅而决绝,就像是战争时期那些时刻准备英勇就义的烈士。
“安同志,你可千万别怪我们,这都是你自找的!”
叶泽霖解开了绑缚在安珺身上的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和惋惜,“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不能为我们所利用。”
“唉,没用的金子不如废铁,你还有什么好可惜的!”连启平内心可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不可利用的“顽固者”就直接扔掉,有点利用价值的就榨干利用价值之后再随手扔掉,这就是连启平为人处事的基本准则。
随后,安珺就被以连启平为首的几个人“押送”到地下室的另一个小房间当中。
那房间看上去比方才那间更明亮整齐一些,四面都粉刷上白色的墙漆,棚顶上明晃晃地悬着几只白炽灯,房间正中央摆放着几张沙发,沙发正对面是一张实验台似的灰蓝色桌子,后面摆着满满一柜的化学试剂,在实验台和柜子的外面,有一层玻璃制的透明隔断,隔断上开了一扇小小的玻璃门,门锁经过了特殊的设计,只能从外面打开,如果外面上了锁,里面的人就出不来。
“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安珺惊慌失措的问
“当然是我们‘看戏’的好地方啊!”连启平的神色仍然是那样的波澜不惊。
安珺被带到了小玻璃房里,用绳索绑缚在了实验台后的那张椅子上,只留下一双手还可以相对自由地活动。
叶泽霖和连启平从柜子里拿下来几瓶化学试剂,放到实验台上。
随后,他们便连忙从小门处跑了出去,还从外面上了锁。
他们五个人坐在中央的沙发上,看安珺为他们“演戏”
,“安珺同志”连启平一脸坏笑,“你学过那么多物理和化学的知识,知道怎么稀释硫/酸吗?”
“我知道。”
“酸入水还是水入酸?”
“酸入水,”
“如果水入酸会怎么样?”
“硫/酸会飞溅”
“哦,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安
珺同志,你来给我们示范一下吧!”
“我……”安珺面露难色,
“怎么?你不愿意?谁不知道,你在苍梧中学的时候……”
听到“苍梧中学”那几个字,安珺平就没有彻底平复下来的情绪又骤然间变得激动起来“你们……你们让张尚文过来,他会救我,他能证明我的清白!”
“呵,张尚文现在可是日理万机,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管你这点破事?”
安珺彻底绝望了,只能在万般无奈之下,服从那些无理的命令
一阵烟雾从实验台上升腾而起,飞溅出的硫/酸液滴喷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黑色痕迹。
“安珺同志啊,今天我们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安珺沉默不语,他因为过分痛苦而狰狞着的神色已经证明了一切。
他曾经清俊的容貌已经被毁掉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安珺同志,近距离观察铝热反应,会有什么后果?”
“制取氯/气的实验,你会做吗?”
“你不是说,哪怕是为了科学而献身,你都无怨无悔吗?”
这一系列的残酷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
一次次的,安珺在连启平等人的强一迫之下,进行着这些几进于自残的危险操作。
他的面庞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上面遍布着烧伤和烫伤的痕迹,像是未经修整的乡间土路那样坎坷不平,有的地方还在淌血。
他的衣襟被腐蚀的破破烂烂,已是焦糊一片
他垂下头,有气无力地趴在和他同样支离破碎的实验台上。
“安同志,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我…回答,”安珺艰难地抬起头,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安珺同志,你知道氰/化钾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吗?”
安珺无力地摇了摇头,神色麻木,他知道,氰/化钾这种剧毒物质,他哪怕只是摄入极其微量的一点点,也注定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但他也知道,在这样悲惨的境地中,死亡也许是他惟一的解脱。
他多活在这世上一秒钟,就会多受一秒钟的苦
命运将他束缚进无法挣脱的樊笼,他只能以最极的方式“逃离”这里。
苦杏仁的味道在他的唇舌间肆意的蔓延,剧烈的窒息感让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承受着极度的痛苦。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从前在苍梧中学的点点滴滴再次撞入了他的脑海。
他捧着精心设计的音乐盒,无视着那些无聊之人的冷嘲热讽,在江衡和张尚文的鼓励之下愈加坚定了前行的脚步。
“毕业以后,我要继续搞科学研究,我要让咱们的国家彻底摆脱对外国的依赖,什么东西都能自己造出来。”
可惜,安珺的宏伟理想终究没能实现,在这个特定的时代当中,他不过是一个可怜而悲哀的牺牲品。
“我没有背叛祖国,我没有……”
1881年2月17日,国家科研中心“入微”研究小组组长安珺同志,在连启平、叶泽霖等人的残忍迫害下身亡,年仅28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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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四章:毁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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