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璞玉落在石堆里,慧眼一瞟就看中。
姬轩辕带着手下来要人的各部兀自安排着事宜,并不管客人出于无聊的走动——不如说这里本也就似秩序井然的奴隶市场,只是没有用骨珠换人头的买卖。嫘祖从座上下来,漫不经心地从战俘面庞上掠过,终于停在缙云身上。
这身板现在看来平平无奇,但武人能看出将来的潜力:这小子学什么都好,轻灵和厚重都能兼顾,最关键的是眼神看着很聪明。
不是轻浮不定的小聪明,是沉定里有决算的聪明。
嫘祖只看了他两眼,旁边替代主人跟随着她走的律令就看出她的意兴,微笑着说:“这孩子似乎是沥湫族长看中的死士,您也看中吗?”
“死士?”嫘祖不以为意地笑,“他目光不错,只是高估了自己,这小子长着一张倔驴的脸,盘算都在心底,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做死士。”
她很年轻,但看人的目光从来都很准。
要是在西陵,她动动手指就能将他要来,但有熊的规矩和西陵不同,现在她也只不过是客人。沉吟一下,嫘祖越过人群走到缙云前边,居高临下地看他。
她问:“小子,你要不要跟我学剑?”
缙云原本低着头,听见声音时下意识想侧目看季一,但只是微微地偏头,没有看过去。他抬眼,慢慢跟着抬头,并不说愿不愿意,只是问:“剑?”
这一个字中,没有半点对大人物的恭敬,也没有受欣赏的激动。
风度也很好,这在畏畏缩缩的奴隶中不太常见,嫘祖心底的满意多了一些。
但她来时没有佩剑,因此侧过头去,向自己佩剑的属下招了招手。那青年人应召走来,手还摁在腰侧一柄长而薄的直铜柄上。
“您有吩咐?”他面色恭敬。
“借剑一用。”
嫘祖伸出手,将柄从鞘里抽出挽起剑花,惊动周遭一堆紧张的奴隶。一柄耀光的双刃薄铜持在她手中,浑然有谈笑中定千军的气魄。
“跟别的兵器比起来,剑倒算轻短的,在战场上吃亏些。但换句话来说,能用得上这三尺青锋在万人中出头,你无论如何都称得上当世一流了。”
缙云表情没变,目光锁在她手中发亮的剑刃上,好像心念微微一动。
见他目光微动,嫘祖知道多半稳了,便又将剑送回身旁人鞘中。
“怎么,”嫘祖看他,“要不要和我去西陵?”
缙云一默,转眼看向季一,却并不是征求意见的意思。季一不明所以,姑且点了个头作为支持,然而却听见他对嫘祖说:“他跟我一起。”
嫘祖看着季一,其实心中并没有不快,只是有心杀一杀缙云的锐气,故意说:“你可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况且他没有你的天赋,西陵可不常养闲人。”
岂料这话说出来,一个中年人便走了过来,声音冷而定然:“那就让他来我这吧。鴈鹰使成立不久,这小子看着挺灵光,让他来试试。”
季一惊讶地发现这中年人就是之前在队伍里回答辁车的那个年长战士,正在想他为何对自己会有兴趣,立刻又发觉冼英就在他身后朝她挤眉弄眼,不禁恍然地笑——这当中要说没有冼英的推波助澜,恐怕是不可能的。
那年长战士走到季一面前,抬手让她站起来,神色平淡:“我是有熊夏官信部的文陶,此后是你的领头。”
季一立即学着有熊人行礼的样子向文陶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文陶大人!”
文陶脸上淡然,但看得出对她倒算满意。季一想到身旁还有一个延,干脆趁热打铁,拉住延的肩对文陶请求:“他精通鼓琴,长得也算养眼,学东西又快,不知道咱们信部还缺人吗?”
缙云为她争取不能成功,季一却不能因此就把延放下,何况眼下看来她的成算总归要大些。
文陶看着延,并不直接回答,只说:“看他灰头土脸,怎么个养眼法?”
这么说来,至少还听得出争取的空间,季一立刻说:“请大人把水壶借我一用。”
待从文陶手里接过水壶,她拔开木塞沾湿袖子,揪起延的衣襟提着他就是一通乱擦。等到泥灰里终于显露一张清俊的脸,她终于转头殷切道:“请看。”
延被她揉来揉去,并不觉得生气。他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是想到原本不过萍水相逢,季一竟会多心为他到这一步,不知是为她绝境中自若行事的善念而欣赏,又或是为她的尽心竭力而感怀,想到这里,未免望着她微笑起来,旋即又因场合不佳立刻收住。
这笑容并未被季一看见,但旁人都看见了。在他们三人之中,延和缙云都算得上石破天惊的英俊,但缙云毕竟未脱稚气,任谁见到也只将他当做小子看待,延则已经真正称得上文质彬彬,这样的容貌即便是在有熊这样的大邑也并不多见。
文陶点头道:“的确是英俊,但要在夏部做事,未免文弱。”
“我要了。”
未见人,声已至。几人循声望去,之间不远走来一个穿着长衣的青年人。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贵重的装点,但仪态非常清贵,显然不是寻常平民。
文陶招呼道:“容成?”
容成点头,走到延身前停下,道:“你精于鼓琴?”
延谦逊道:“略通一二。”
容成顿了顿,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似乎还有话问,旋即改了主意:“你回头到春官那里去找一个叫北门成的人,就说是天官容成举荐的。”
延点头:“是。”
季一虽不知道容成是什么人,但从他讲“天官容成”那轻描淡写的态度来看,这人的举荐恐怕分量不轻。听见延像缙云似的轻飘飘点头,连忙轻踢他小腿,用口型说“道谢”。
于是延从善如流地行礼:“谢过容成大人。”
容成没将他迟来的道谢放在眼里,听也没听就转身离去。文陶看着他走了,终于对季一说:“你的人都有了去处,现在还担心吗?”
这话说的很有趣,季一本想否认,但想想也笑了:“此后任大人差遣。”
一直没说话的冼英这时候终于也笑起来:“陶哥还有些事情,你就跟我先走吧!我带你到信部去。”
文陶点头,向延说:“你留一下,待会儿我带你去找北门成。”
“是。”延点头。
见延也有了安排,季一放下心,向文陶行礼,得了允诺才和冼英准备离去。
这时她才得空侧目看向缙云,恰巧望到缙云也在看她。目光接洽的刹那季一笃定地一笑,眉毛微微挑起,像是在说“你能行吗”。
缙云表情依旧没变,收回目光转向嫘祖,兀自站了起来。
季一知道他这是放心的意思,就也收回了目光,跟着冼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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