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闹市,浮玉见他走进院子,也提步跟了上去。
穿过蜿蜒的山石,面前豁然开朗。只见院子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榕树,榕树下是方圆二尺的石桌,上面是一盆晚香玉,那株晚香玉养得极好。
浮玉眉头微蹙,看了眼示意她坐下的男子,依言坐在男子对面。
“你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自然是为了帮你。”
男子边说,边从一旁的冰鉴中取出冒着寒气的糖水。
“浮玉娘子请。”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浮玉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此人跟着她到了敛房,又跟着她到了松风楼。虽不知有何目的,她的身份他定然是有所了解。
“帮我?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帮我?”
浮玉并不信他,这世上,从没有没来由的好。
“如果我说,只是单纯地对你好奇,你可相信?”
浮玉不置可否,男子看她这样便知道她不相信。
“琼华坠楼之时,我也在场。那时有人惊慌,有人害怕。我在他们脸上看到了许多合理的神态,唯独你,像是失了魂魄的木偶。”
“于是我便猜想,琼华定与你有什么关系。我看到秋意塞给宋季霖银票,也看到他两口一闭便定了琼华的死因。”
“我很好奇,目睹了这一切的你,会怎么做?”
男子轻笑,抬手将酒被斟满。
“结果,却让我惊讶。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有一身不错的武功。”
“我忽然想要试试你的身手,于是在你离开县衙的时候出手试探。”
看了眼浮玉面无表情的脸,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儿早上你更让我惊讶,一个身手不凡的女子,一个低贱的妓子,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彭——”
酒杯碎裂,男子瞥了眼身后钉在树干的暗器,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酒液。
“性子很烈,难怪会将宋季霖他们按在地上打。”
“你到底是谁?!为何一直跟踪我?!”
峨眉刺抵着男子的咽喉,浮玉眼中满是毫不掩藏的杀意。
男子丝毫不见慌张,甚至没有拔兵器的念头。少女的脸越发冷厉,这自以为是的男人也太嚣张了。
“我没有恶意,也无意要对你做什么。”
男子伸手握住近在咫尺的利刺,嘴角微勾地看向面前的脸。
“我没有撒谎,我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好奇才跟踪你。不过,在你将鹿城衙门里的人打了一遍之后,便对你很是钦佩。”
“你只是一个孤女,虽然会些武功,却终究是一个人。倘若宋季霖真的要来个鱼死网破,向苏州府调兵,那你只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我相信,在你怒骂宋季霖的时候,你是没有想过那么多的。你对令姐很好,也很在意。”
“我,很羡慕她有你这样的家人。”
男子声音低沉,眼中闪着的艳羡不似作伪。
浮玉只感觉莫名其妙,她做什么,与他有何关系?她在乎谁,又关他什么事?
这男子真怪。
少女眼中的情绪让男子轻笑,看她皱眉,男子这才止住笑意。
“浮玉娘子,正如我所说,我跟着你并没有恶意。我想帮你,多个人总好过你一个人查案吧?”
“虽然有宋季霖的人,可他们那些和稀泥的,会真心帮你吗?浮玉娘子,你也心知肚明吧?”
浮玉没有理由相信他,这人不知道什么来头,武功也比她高。倘若他查到…那可万万不行。
“浮玉娘子不相信我,是因为我身份不明吗?我怀里有个锦袋,里面是一块牙牌,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为了表示自己绝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男子双手摊开,示意她将牙牌取出。
浮玉半信半疑地取出牙牌,“苏御,江苏巡抚。”
原来是朝廷命官。
牙牌是一个官员的身份证明,上刻姓名官职。
“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苏御笑吟吟地指了指颈间的峨眉刺示意她拿开,浮玉冷哼一声,并没有退开。
“我怎知是不是你偷来的?再者,就算你是朝廷命官,你又为何要帮我?那宋季霖也是官,算起来他还是你的下属,你竟帮我而不帮他?”
这厮定然还隐瞒了什么,一个普通女子,有什么值得这么一位大官留意?
只怕是为了……
浮玉眼眸一沉,利刺又往前抵了一分。
“快说!你究竟有何目的?!”
看她仍然不相信自己,苏御也是颇为无奈。怎么有时候他说真话,反而没有人相信呢?
“妹妹,我说的可都是真话。那你说说,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我要如何证明我的话是真话?”
浮玉一噎,苏御哼哼几声,双手环胸地说道。
“反正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那不如你说说,究竟要怎样才肯相信我的话是真话?”
好一手倒反天罡!
浮玉瞪了瞪眼睛,苏御毫不示弱,也瞪了回去。片刻后,浮玉哼的一声坐回原位。
“那好吧,苏巡抚,那你说,你为何帮我,而不是你的下属呢?”
苏御整了整衣襟,收起那副不正经的姿态认真说道。
“宋季霖的确是鹿城知县,也的确隶属苏州府。可是,我便要帮他吗?”
“浮玉娘子,我首先是朝廷命官。朝廷命官,便是要为民请命,为民做主。”
“他宋季霖为了一己私欲不将人命当回事,难道我也要同他一样?最好不分青红皂白地包庇他?”
“虽然苏某算不上什么好人,却也知道要对得起这身衣服。”
“琼华死得蹊跷,明明是中毒而死,却又当着南风的面从楼上跳下。她为何要这么做?是自己服毒,还是被人害的?”
“这中间的迷题颇多,浮玉娘子,我说想要帮你,并不是瞧不起你。毕竟这中间还扯到一个知县公子,倘若害人的真是宋煜泽,难保宋季霖不会来个鱼死网破去保全他。”
“我么,不大不小刚好是宋季霖的上司。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可保浮玉姑娘安然无恙。”
苏御言辞恳切,面上满是认真。老实说,浮玉当然有些意动。
说到底她终究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她能打得过十个二十个人,又打得过几十个不要命的疯狗吗?
“你怎么就肯定,宋季霖一定能与我同归于尽?他手下那些衙差,说到底不过是拿着月俸的普通人罢了。”
“他们跟着宋季霖也是为了讨生活,要他们拼命,却是不能的。届时,任凭他宋季霖如何不甘心,如何恨我入骨,也奈何不了我。”
浮玉自得一笑,挑衅地看向对面的男子。
“他既无法伤我,我又何必用你?苏大人,你这用处不大啊。”
苏御眉头一动,笑吟吟地说道。
“是,他宋季霖的确无法让那么多衙差为他拼命。可是浮玉娘子莫不是忘了,这世上,有的是为了钱不要命的人。”
意有所指的话让浮玉眼眸一沉,死死盯着含笑的男子,想要看清楚他心底的想法。
“到时候,苏某可就派的上用场了。”
似是没有发现她的变化,苏御依旧笑吟吟地举了举酒杯。
浮玉看了他许久,始终无法看出他所指的是什么。半晌后,浮玉伸手拎起男子面前的酒壶。
“那么,还要多劳烦你帮忙了,苏大人。”
少女将酒壶放下,一只手将酒杯递到他面前。苏御轻笑,伸手接过仰起头一饮而尽。
“苏大人不怕我下毒?”
浮玉忽的出声,苏御睫毛微动,指尖把玩着杯子笑着摇头。
“你不会的,毕竟,我还有用处。”
真是奇了,从来只见过抓人利用的,还从未见过有哪个人送上门给人利用的。
浮玉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一番镇定自若的男子,暗道一声怪人。
少女低下头吃着面前的糖水,没有留意到男子柔和下来的眉眼正专注地盯着她。
……
阡陌小路旁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远处的农舍正飘着炊烟,孩童的嬉笑声伴随着蝉鸣老远就能听到。
田间的农户弯着腰,挥舞着镰刀将成熟的小麦收割。有的,坐在树荫下大快朵颐地扒着午饭。
浮玉压了压头上的草帽,注意到几道打量的视线,拉着身后慢吞吞的男子快步往前走着。
“我说苏大人,苏巡抚,您老能快些吗?!”
他俩可是生面孔,一进村子里就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偏偏身后这位不慌不忙,像是压根没有注意到一样。
“急什么?你越是行色匆匆,在他们眼中就越可疑。浮玉娘子,莫慌。”
浮玉看了眼窥视的农户,神色如常地松开手。
“苏大人,你怎么知道杜怀青会躲在这村子里?”
她想过杜怀青会躲起来,却没想到会是在距离鹿城三十里远的小村子。
“杜怀青本是蜀地之人,三年前进了松风楼,便在鹿城住下。这三年也够他挣些银子,况且,依飞雪所言,他是有意娶令姐为妻的。”
“既要赎走琼华为妻,自然要选一个偏僻的去处安身。鹿城附近尽是些热闹之处,这长竹村远离鹿城,风景秀丽,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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