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我好歹也有些人手,要查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苏御眨了眨眼,“浮玉娘子,为避人耳目,你唤我名字即可。”
浮玉点头,二人又走了片刻,最后停在一处院子前。
这处院子在山脚下,屋后尽是挺立的青竹。院子里是长宽约一丈的葡萄架,一串串葡萄沉甸甸地坠在藤蔓上。
只可惜,无人在意,落在地面,最后只能慢慢腐烂。
二人对视了一眼,皆闻到了淡淡的酒味。穿过院子,那酒味越发浓郁,二人停在门口,浮玉一推门,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
此时已经黄昏,只见昏暗的屋子里堆满了酒坛,地面也被残酒打湿,映出男子失魂落魄的憔悴模样。
男子衣衫不整,束发的冠也被丢在了角落。眼底青紫,脸上满是胡茬。
一双眼睛猩红,听到动静后依旧不理,直怔怔地盯着手里的画。
上面的女子巧笑嫣然,桃花眼中似含着无限柔情,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浮玉也看到了那幅画,上面的女子正是琼华。
“杜怀青,是你害死了琼华。”
少女的声音让杜怀青转过头,看到那与琼华相似的眉眼,踉踉跄跄地起身走近。
“阿华,阿华,你来看我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去抱面前的少女。苏御刚想将人拉开,便听到浮玉冷笑一声。
“我是来杀你的。”
杜怀青怔住,要哭不哭地看着少女冷漠的脸。
“你还在怪我,对吗?”
“我怪你什么?”
杜怀青眼眶一红,瘫坐在地面啜泣着。
“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是他陷害我,是他故意害我。阿华,我只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啊。”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的心里,便只有你了。旁人再好,我也不能再喜欢了。”
“阿华,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仰着头,一双眼中满是痛苦悲伤。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最后颤巍巍地伸出手。
“阿华,你带我走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面前的身影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男子眼中的泪水不停地滚落,呜咽着往前爬。
“阿华,阿华,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杜怀青,你做出那种事,还有什么脸跟着我?”
看到杜怀青怔愣地停住,满是泪水的脸上带着自责、怨恨。
“阿华,你还是喜欢他,对吗?明明是那个贱人陷害我,可你只记恨我,却不怨他!阿华,你好偏心,你好不公平!”
言语间满是凄楚,又带着深深的埋怨和委屈。
浮玉不知道此人与阿姊之间发生过什么,想来,他定是怨恨阿姊的。
余光瞥见廊下花盆里种的晚香玉,浮玉眼中越发冰冷。
“你恨我,所以要害我。”
“不!我没有!”
杜怀青大声反驳,红彤彤的眼中满是委屈。
“阿华,你不愿意嫁我,我认了。你喜欢他,我也认了。你要什么,我都帮你得到,可是,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分给我一点点的在意和喜欢?”
“那宋煜泽有什么好?!他还不是和南风勾勾搭搭?!况且,如今他就要做爹了,又怎会再与你…阿华,他是骗你的,只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瞧,这院子是我一点一点布置的。你说想要远离鹿城,这里绝对没有人见过你。你看,这葡萄架也是我亲手搭的,如今,葡萄已经熟了,很甜的。”
杜怀青踉踉跄跄地推开卧房们,献宝一样地看向身后的少女。
“这屋子,与你在松风楼的一样。一桌一椅,被褥书籍,都是一样的。阿华,你喜不喜欢?”
怎么可能会喜欢?!
浮玉眼眸暗沉地盯着面前满眼期待的男子,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对于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来说,倘若可以从泥潭中解脱,又怎会再和那泥潭扯上半分关系?!
阿姊说要远离那些认识她的人开始新的生活,可他却又将房间布置的与松风楼一模一样。
这杜怀青,究竟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沉默让杜怀青越发忐忑,忽的见她轻笑,明媚的脸因为这笑越发美得惊人。
杜怀青正痴痴地看着她,却见她抱着一盆晚香玉走到窗口放下。
“这样,才是一模一样。”
瓷盆敲击窗桓的声音,连带着窗边的杯子都发出轻响。杜怀青回过神,怔愣地看着半开的花。
“你这花养的真好,放在这窗口便能日日瞧着了。”
“阿华,晚香玉有毒,不能将它放在屋子里。”
浮玉一顿,扭过头看向皱着眉的男子。
“是吗?”
“当然!阿华,你为何偏要这毒花呢?”
是阿姊要的?
浮玉狐疑地盯着男子满是不赞同的脸,杜怀青像是没有注意到,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
“这晚香玉闻多了,会让人神志不清,严重的,还会有生命危险。”
“阿华,你不要再放在屋子里了,好吗?”
言语间的关心与不赞同让浮玉越发疑惑,莫非,真的不是他故意送给阿姊?
不对,他看起来醉的认不清人,为何说话间却如此清晰有条理?
他在装醉。
浮玉眼眸一沉,冷笑一声打断了杜怀青的话。
“杜怀青,唱戏呢?”
男子睫毛低垂,抿着唇不再言语。
“为何要做戏?是想用你那副深情的模样将我骗走,好洗脱你身上的嫌疑吗?”
“我没有!”
杜怀青抬起头喊道,看着与琼华相似的眉眼,心中的涩意让他心尖钝痛。
“我承认,方才我的确已经认出了你不是阿华。可是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谎言,全都是我的真心话。”
“你连认错人都是做戏,又凭什么说你之后的每一句话不是假话?”
苏御眉头一动,双手环胸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杜怀青一顿,扶着墙坐在地面。
“我与阿华相识,有三年了。自三年前一见倾心,我便只希望她好,又怎么会舍得伤害她?”
“深情而已,我也会做戏啊。如今她已经死了,过去如何,还不是任你说。”
杜怀青默然,深深地看了眼冷着脸的少女。
“你是阿华的妹妹吧,阿华曾经与我提起过你。”
浮玉一愣,杜怀青没有注意到她那一瞬的怔愣,自顾自地说着。
“阿华说,她很羡慕你。同样是被遗弃的人,而你却能活得自由,活得干净。”
这些是琼华从未与她说过的,浮玉愣愣地靠着窗桓,心中一阵闷痛。
『玉儿,鹿城之外是怎么样的?』
『唔,与鹿城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啊。』
那时,她只当是阿姊随口一问,却从未细细想过,阿姊,她是渴望能够自由自在地踏过每一寸国土。
少女眼眶微红,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苏御动了动唇,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葡萄架。
“阿华说过,你曾要带她走,可是她拒绝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杜怀青看着少女带着稚嫩的脸,眼中满是复杂。
阿华提起她的时候,眼中满是骄傲和欣喜。不用多说,杜怀青也能猜到,她是渴望能和浮玉一起的。
『玉儿,阿姊已经没有未来了,可你不同。』
『阿姊,我带你走,我们都会好好的!』
『傻玉儿,阿姊走不了了。』
浮玉一直不明白,阿姊为何认定她自己就只能待在那个吸食她血肉的松风楼。为何要说她自己走不了,为何要说她没有未来。
她可以带着她到一个新地方,那里没有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没有那些让她痛苦的过去。
可是,阿姊不愿。
“为什么?你知道?”
浮玉看向盯着她的男子,杜怀青摇头。
“她从未说过,可是,我却能猜到一二。浮玉娘子,你背后之人不简单吧?你带走阿华,当真就能与她一直在一起?”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知道你带着阿华离开,会不会被处罚。阿华同样不知道,她不能连累你,让你得到的那一些自由化为泡影。”
杜怀青自认为,他是最了解琼华的人。琼华的心思,他虽猜不透十之**,却也能猜得五六分。
琼华很在意这个妹妹,又怎么会让自己成为她的累赘?
少女忽然离开院子,直奔后山而去。苏御脚步一动,又停了下来。
扭过头看向同样怔愣的男子,苏御笑吟吟地坐在他身边。
“这么说来,杜画师与琼华关系极好了?她从未与其他人提起过玉儿,却告诉了你。”
杜怀青沉默,良久后叹了口气。
“我也曾以为,我与阿华两情相悦。她待我不同,自然也是心悦我。”
“她与我提起浮玉,说起曾经的往事。我以为,如此坦诚相待,如此放下提防戒备,是将我看做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
“可,在我向她求亲之后,却被她拒绝了。”
杜怀青自嘲一笑,仰起头看向已经成熟的葡萄,眼中满是悲伤。
“也许,她的心里还有宋煜泽。哪怕知道没有可能,她还是放不下他。”
“琼华娘子很长情呢。”
苏御神色莫名地一笑,“可她能与你说那么多不能告诉其他人的秘密,又为什么没有告诉她还喜欢的宋煜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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