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方舟的长公主,也想不到王宫的地底下,会有这么大的空间。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里是王宫底下。
甚至姗摇姬妲从缝隙中艰难地挤出来时,还震惊了好一会儿。
因此,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脑中声音的消失。
而无知的她,还在向昏暗空间中那贯穿天地的漆黑柱子靠近。
姗摇姬妲赞叹着造物的雄伟,赞叹着花纹的精致,仿佛被迷惑了一般,无视了地面下蠕动着的痕迹,忽略了愈发冰冷的温度,只怔愣地向前走去。
忽然,姗摇姬妲被生灵从身后抱住了。
“娜娜……王兄?”
姗摇姬妲怔怔地望着那身三叠层的紫金斗篷,与包裹发丝的紫布尖端、安着的一顶小巧王冠,她伸出了手,描绘着九分相似的面容,望着饱含担忧的紫罗兰眼眸,拽了下他的紫苏耳坠。
“嘶……”
看君王吃痛,姗摇姬妲笑了。不等他训斥,姗摇姬妲就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王兄……我好想你啊。”
就仿佛普通光子家的兄妹重逢,君王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伸手揽住长公主颤抖的背。
“是王兄的错,王兄没能及时察觉到娜娜角的意图。”
没了发带束缚的刘海凌乱地分布在两侧,姗摇姬妲抬起缀着脏污的面颊。
“娜娜……?”
“没错。”
逆着光,君王沉重的神情中夹杂着什么。
“娜娜角私下进行光体实验,制造出了无数怪物。”
这……怎么可能……
君王的臂膀微微用力,勒地姗摇姬妲腰背有点疼。
“更可恨的是,她还妄图用我们的方舟明珠进行试验……”
刚刚那些……为什么?
君王俯首,贴近了带着血痂的耳廓。
“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的公主。”
我的所爱,我那拥有红宝石般眼眸的所爱……
君王的脑后,蓝黑的花蕊无声地绽放着。
“那可恨的叛徒,已被就地处决。”
怎么可能背叛……怎么可能与我分离!
失神的紫罗兰双眸在看见诡异的藤蔓的那一瞬间,猛然缩小。
“我的公主……”
娜娜……娜娜!
疯狂挣扎的曼妙身躯被紧紧按住,细小的藤触张开密布利齿的花瓣。
“方舟永远是你的庇佑所。”
救我!
就在祂要下口的时候,女倾光子忽然脑袋一歪,那双漂亮的紫罗兰眼眸紧紧闭起。
似乎没料到这么一出发展,藤蔓缩了一下,打量了她片刻,又跃跃欲试地凑到近前。
结果骤然对上一枚宝石红的眼眸。
藤蔓猛地缩回去,操纵着君王的身体笨拙地向后退去,震惊地望着那名光之子。
“你竟然活下来了……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并没有理会目光狂热的君王,只左手手心向上,细小的藤蔓自手腕探出。随着指尖碾过,漆黑的纤维作细腻的布料,新鲜的血液绣出靡艳的花纹。
一同钻出地面的,还有无数烙印着红色文字的坚硬藤蔓。
指尖灵活地跃动,她虚压住额前两侧的空气刘海,挽起两侧散乱的白发。薄薄一层发丝落于两鬓,小巧的丸子立于脑后。
毫无招架之力地,君王被牢牢缠住四肢,吊在了空中。
漆黑的发带攀过中分的发线,扣于女子的眉心。末端分裂为丝,作了穗子,余下的抬起了头,缠住穗子的顶端,将从丝固定住。
可君王的视线,不,黑暗生物的行动,是如此地热切而贪婪。
穗子盖住竖眸,赫红的纹路犹如玫瑰,缓缓绽放其上。
“我的「念」……我今生所见,最美味的「念」……”
那精致的发型,就仿佛她依旧是那万民宠爱的公主,而不是落魄街头的乞丐。
她抬起素手,向着那已经完全脱离出来的蓝黑异物,缓缓攥紧。
没错,她最爱的公主,不应该是这副狼狈的模样。
噗嗤一声,那厚实水润的花瓣犹如被无形的大手揉捏,不规则地凸起凹陷。漆黑的汁液顺着痉挛的枝条流淌,浸润着这漆黑的地面。
“这是我的公主。”
冰冷的声音犹如刺骨寒风,一下下刮着花蕊中央震颤的晶核。
“永远……”
压缩的空间,凄厉的嘶吼。
“永远。”
晶核落地,咕噜噜地滚到了巨大的石柱下,被不知名的手拾起。
君王干瘪的皮囊被放下,藤蔓作衣架,将扒下的君王复杂送到了优雅端庄的公主面前。
她解开了肩挂,破烂的斗篷堆在纤细的足裸后。
阴影中的光子笑了下,双手抱于胸前,背倚于柱上,任由藤蔓遮住自己的双眼。
在这寂静的宽阔空间中,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可显然她的动作十分利索,并没有掀起多大的回响。
很快,紧紧缠绕的藤蔓松开了。
借助着极佳的夜视能力,他一眼就看见腰处与袖口处的黑红束带,勾勒出属于女倾的纤细与美丽的同时,宽松鼓起的衣领与拖地的裙摆又描绘出一分庄重与坚韧。
而那两层紫中夹一层金的斗篷有着左低右高的格局,配以挂于右侧的单边三枚金穗子,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高贵感。
怎么说呢……
这么一打扮,都有些不认得骚包公主了。
不过,也确实不是姗摇姬妲·曼哈特她自己。
只是他刚想开口,脚下的异样让他顿住了。挪开脚,见那截藤蔓干枯断裂,面具后的薄唇微勾。
这样就好办了。
“有什么话,需要我为你带给公主吗。”
怪诞的竖瞳侧来,循着辨别不出男女的悦耳声音望去。
那面戴阿努比斯的高大光之子跨过沉寂的藤蔓之间,于五步之外停步。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按在胸前,他的姿态显得十足的温和有礼,十足的谦卑无害。
“想必,你也不想让公主殿下担心。”
荧润的手撩开麦穗,露出了那枚诡异红眸,令光子生畏,却又盈溢着柔软。她似乎想说什么,可唇启了又合;她似乎想做什么,可脚抬了又放下。
可她,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犹豫。
最终,她只抬起手,随着按下,巨大的藤蔓沉入地下,松动的土被夯实,就仿佛从未出现过。
“告诉她,告诉我的姗摇姬妲……”
望着那巨大黑柱的尽头,如宝石般闪耀的红眸缓缓黯淡。
“等我。”
皮肤自红瞳两侧闭合,她缓缓倒下。
真希望……能走到出口。
额心归于光滑的那一瞬,那对漂亮的紫罗兰眼眸睁开了。
下坠的身躯猛然绷紧,跌坐在地上。姗摇姬妲条件反射般地架起防御的姿势,眼眸不安地转动着。
注视着漆黑的空间,聆听着如擂鼓般的心跳与粗重的喘息,她缓缓镇定下来,按地起身。
姗摇姬妲空有一身优秀的念力,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本领。
所以,她跌跌撞撞地在漆黑的空间中寻路时,会被过长的裙摆绊倒,会被石壁上尖锐的突起勾住斗篷。
可有曰并不打算施以援手。
溺水者,往往会把善水者一同拖入深渊。
溺水者,唯能自救。
悄无声息地将君王的尸体处理掉,他抬起了手。
寂静和黑暗,是通往迷途的敲门砖。
而绝望与放弃,才是陷落深渊的真正钥匙。
索幸,终日放纵、无所事事的公主没有放弃。
于是,小小的契机出现了。
吝啬的光勾画出一个简陋的指向标,却照亮了黯淡的紫罗兰眼眸。
她匆匆提起裙摆,踏入隐藏在岩石后的通道。
她拨开浮游的光,轻盈地跃过旋转上升的阶梯。
她在无数纯白光芒的簇拥下,迈入电梯。
获得解放的灵魂先一步飞出,而她似有所感般,停在了门口。
“娜娜……”
轻轻地,她呼唤着,那拥有红宝石眼眸的,恋侣的名字。
紫罗兰眼眸闪烁着,最终垂下了。
姗摇姬妲紧紧攥着身上的斗篷,缓缓回过了头去。
“等你哦。”
“娜娜。”
影子静静地笑着,与她一同走入光中。
*
有曰哥,我闯祸了。
你怎么还没出现呀。
小小的无翼坐在小小的湖心岛上,从大大的一堆黑色滕蔓中掰下一个小小的枝条,放在小小的火罐子上烤了一会儿。
待蓝色的斑纹褪为金黄,趁热拿下来,嗷呜一口,就满嘴都是甘甜夹杂着辛辣的汁水。
漓快乐地眯起一双银眸。
没想到这么好吃~
实际上也确实快到吃早饭的时间了,加之他用瞳术麻翻这么多黑暗植物,也消耗了很多能量。
本来他也没动吃槲的心思,只是想休息休息,认准方向再走,但实在是有曰哥配的药也喝光了,带着的小点心也吃完了,而且槲流下的汁液还越来越香……
刺溜。
不行,又有点饿了。
漓把手中的藤条吸溜掉,就从大藤蔓上掰下五条藤蔓丝儿,眼巴巴地看着火罐子,等着金黄色的出现。
哦,你问槲是什么?
就这个藤条啊。
怎么知道的?
唔……吃下去就知道了。
而且还知道,烤得金黄时是最好吃的,红的时候会很苦,蓝的时候会很辣。
对,非常辣。
不止我,还有好多光子都被辣到了。
唔……好多光子?
漓歪了歪头,望着火苗,逐渐出神。
就好像,有好多光子,因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又因为什么,走向了远方。
耳边忽然传来重物拖地的声音。漓敏锐地抬头,正把悄悄挪动大藤蔓的黑水逮个正着。
“啊,你又贪吃!”
“不行!这是最后一条了!我之前喂了你很多条了!”
总之,出于各种巧合,拥有着苍青色眼眸的风行向导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正见到小小的无翼抓着有两个他这么宽的藤蔓,与……黑水?进行拉锯战。
好离谱啊。
和他同行的几名隐者也感到迷惑。
“那孩子……我没看错吧?”
戴着石蜘蛛面具的隐者戳了戳旁边的光子,反被拧了一下。
“嗷!地,你干嘛?”
可显然,戴着石龟面具的隐者还没回过神,被推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好了好了,别闹了。”
石狮子面具的隐者拉开了险些打起来的两者,看向一旁一直不出声的蝙蝠面具,询问道:“你怎么看?”
蝙蝠隐者沉默片刻,拍了下安艾尔的肩。
“你认识那小孩?”
安艾尔懵懵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坐在了火罐子前,被当作扇风机压榨劳力。
回想着隐者的叮嘱,他一个头两个大。
这到底是谁看着谁啊……
还有,你们什么时候搞定最后一个钉子啊!
我累了!
你们谁赶快回来替我一下啊!
“呼~”
漓摸了摸肚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好饱啊~”
乖乖,总算饱了。
安艾尔偏头看了看只剩下主经脉的藤蔓,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家伙,也太能吃了吧。
真是师徒两个都是怪物。
“啊,要不把这个也烤一下吧。”
漓兴致勃勃地站起来,一手拿着火罐,一手扒拉着半透明的管道,上看下看,似乎在找合适的地方下手。
最后,整一条都点燃了。
安艾尔目光呆滞。
安艾尔选择躺平。
但他也没想到,这险些被烤焦的植物经络,最后被送给了自己。
“辛苦安艾尔先生啦。”
安艾尔这才发现,小无翼的面具后,有一张肉嘟嘟的脸蛋与纯净的蔚蓝眼眸。
“有一点焦的才是最好吃的啦~趁热尝尝看吧!”
感受到热气的安艾尔有一瞬感动。
自从风行只剩下他自己,他就没再自己做过饭,吃的基本都是冷速食。
但看到这黏糊糊中带一点焦的半透明食物,而且还是叠起来像肠子的那种……
再看看那对眼眸中闪烁的光。
安艾尔盛情难却,捂面推辞。
“我不饿,你吃吧。”
漓兴奋地点头,嗷呜一口咬下去,小脸却凝滞了。半晌,不相信似得又嚼了嚼,猛地扭头,吐到黑水中。
“呕……怎么这么难吃。”
安艾尔噗嗤一声笑出来,调侃道:“怎么?刚不是还吃得很欢吗?”
漓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但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放弃了,把整个经络都丢进了黑水中。
“不说这个,”漓一屁股坐在安艾尔对面,询问道:“安艾尔先生怎么来这里了。”
“你总算想起来自己不是来野餐的啊。”
“本来就不是,只是太饿了而已。”
“话说回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丹」呢?”
“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看着那对清澈的蓝眸,安艾尔有一种既视感。
就好像,他被一只小奶猫瞪着。
虽然很可爱,但不妨碍他回答地不好,对方会伸爪子给他来几道。
行吧,交代了就是。
“你师傅预料到要出大事,所以叫我去搬救兵。”
“救兵?”
“是四位来自预言山谷的隐者。他们去处理最后一颗钉子了。”
“钉子?”
“一种「器」,通过附加「序」,以达到不同的效果。”
“那么,这四根钉子,如果被启动,会对方舟造成负面影响。”
“没错,原本被附加的「序」,是以突破两界壁垒为目的。”
“这么说,如果启动了,暮土就真的再无净土了。”
“没错……等等,我没说过钉子有四根吧。”
“这不重要。”漓干脆利落地岔开话题,“现在的「序」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我也很奇怪。”右手肘搁在左手背上,安艾尔用指尖点了点下颚,“虽然四位隐者实力强大,但无一光子会书写「序」。”
“当时……”
安艾尔还没来得及启唇,饱含感情的高亢声音就自身后传来。
“适时,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天空中忽然坠下一道光芒,笼罩住了漆黑的钉子。”
高举起的双手落下,于胸前合为三角。
“散去时,原本漆黑的序已被净化,蠢蠢欲动的黑暗能量已被镇压。”
漓猛然回眸,但来者迈着轻盈的步伐,错开了小小的永无目所能及之地,只有斗篷末梢的白毛不那么安分,飘飘然挑逗着漓的神经。
“那镇守于破壁钉下的槲啊扬起祂那锋利的藤蔓。”
漓四下巡视着,却仍寻不得声音的踪迹。
“那背叛了光的影啊召唤出她那嫉妒的月轮。”
蔚蓝的眼眸闭合,漓虚握的双手间流转着无色的水流。
“只可惜呐……”
长长喟叹一声,虚无的手轻轻落在了肩上。
“她的罪恶,早已被光识破。”
利刃出鞘,将虚无的幻影撕开一条口子。
“好险,好险。”
漓缓缓收手,将挂在水刃上的一缕白毛拿下来,摩挲了一下,就冷冷抬起眼眸,看向安艾尔身旁那道逐渐褪去伪装的高挑身影。
“安艾尔先生,这位是?”
安艾尔捂脸,浑身散发着我不认识这家伙的气息。
可那热衷于戏弄光子的隐者显然没领会安艾尔的意思,大马金刀地挨着他坐下,抬手搂住了他的肩,就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
“我是预言山谷的水隐者,叫我水就行。”
手按在盘起的膝盖上,水隐者微微倾身,高高扎起的马尾顺着灰色的衣领落下,藏于缀着苍石的海蓝斗篷下。
“话说回来,你真的很厉害啊!能看破我这镜花水月的光子,你是第三个!”
乌龟的石面后,狭长的单凤眼中盛着海洋潮起潮落之际的波光粼粼,愈来愈旺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蔚蓝眼眸中风云涌动,愈来愈警惕。
“你就是「白」的徒弟吧?”
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漓浑身的警惕骤然消失,转而变为一种淡淡的打量与……期待?
见漓默认,水隐者当即爽朗地笑出声来。
“我就说嘛,虽然还不是很成熟,但「式」的风格简直是一模一样。”
“「式」?”
“没错,就是元灵的使用方式。「白」那家伙肯定没少折磨你,是吧?”
漓默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水隐者嘻嘻一笑。
“因为我就是这么训练他的。”
漓眨眼。
趁对话停顿,安艾尔凑到水隐者耳边,悄悄问道:“他们三呢?”
漓思索。
水隐者不甚在意地答道:“在后面。”
漓歪头。
安艾尔皱眉:“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漓欲言又止。
水隐者侧眸,并没有特意作态,便已满是冷锐之意。
“确实有点小麻烦,但还用不着你担心。”
漓忽然站起身来。
在两个光子的注视下,他右手置于腰腹,左手背于身后。
“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水隐者,安艾尔先生。”
缓缓抬起的蔚蓝眼眸中,有一道银弧滑过。
“我名「墨」,请多指教。”
那道银光仿佛跨越千年,遍历时光,与之相对的一瞬间,水隐者有一瞬不可控的恍惚。她正想开口,可浑厚低沉的声音先一步道出了她的疑问。
“你……叫「墨」?”
将土隐者修改为地隐者。
【序】
-为凝练成实体的能量排序为某一特定的文字序列,从而赋予特殊的效果。
「序」的书写是一门极其古老的学科,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失传了大半。现在使用的,大多是结合少得可怜的资料自行摸索出来的,不成气候。
但「序」是很多事物运行的基础,熟悉的好比「壁」、「器」,它们的运行原理都依托于「序」的叠加,就好比代码与程序一般的关联。
而当代码被病毒感染时,原本可能是有助于代码运行的良性因子,也有可能转化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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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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