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曰回来时,自方舟一行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悄悄回到自己的屋子,脱下白金斗篷,有曰进卧室正想休息,猝不及防对上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
在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危险重重的暗界后,有曰按耐住丢飞剑的冲动,蹲下身,看着某个雀占鸠巢的年幼光之子。
“漓,你怎么在这儿?”
然而蔚蓝的眼眸眨巴眨巴,给出个非常无辜的理由。
“我想给有曰哥打扫一下房间,但打扫着、打扫着,我有点累了。”
漓揉了揉面颊上睡出来的凹印子,抬眸瞄了有曰一眼,吐了吐舌头。
“一个不小心就睡着啦。”
对此,有曰持怀疑态度。
这小鬼看着纯良,内里蔫儿坏,总是打着些小算盘。
殊不知,这些小算盘在他眼中可是一清二楚。
这小子肯定是来找他的行踪的!
资料肯定被翻过了!
不过他大人有大量,给这小鬼一个补救的机会。
“那行,我刚回来,身上有些脏,先洗个澡。”
随手揉了揉那软乎乎的脑袋,有曰就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一套换洗的衣服。
“唔,你整理得还挺干净的。”
蔚蓝的眼眸清晰地倒映着那微微突起的肩胛、弓起的腰背、以及灰色裤带束缚的腰身,漓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有曰哥喜欢就好。”
有曰含糊应了声,拿起衣物就推门而出。
“你继续休息吧。”
随着水声隐约传来,蔚蓝的眼眸看向了窗外。漓的视线落入黑夜,藏匿心声于无声中。
*
……不可能啊。
有曰看着书架上排列整齐的卷宗与书籍,有些迷惑。
连排序都没变过。
如果漓真的动过的话,那他也太全才了吧。
正当他感慨之际,桌面上一直安安静静的石板忽然亮了。
「您有新消息。」
看着「器」被启动,有曰微微皱眉。
我记得我出发前,把「器」锁定了?
这么想着,有曰拉开椅子坐下,点开屏幕上转动的光圈。
一看消息,老熟影了。
简单看过请求,有曰就按住左下角的光圈,一行行文字在屏幕上浮现。
「没光子不让你来。」
「大树屋永远欢迎你。」
「明天下午到是吧,我会知会萨姆吉一声的。」
等对面应答过后,有曰就关闭了通讯界面,转到了初始界面。打量了片刻,他就双击悬浮于界面右上角的光圈,点击了关机按键。
漓就算能打开「器」,也找不到什么信息。
再说,「器」是绑定使用者的,如果借给别的光子用,「器」一定会出现混乱,并以界面的混乱显现。
除非重启,或者完全抹除掉原使用者的印记。
总之,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干净。
有曰绝不承认,是因为自己不精通「器」这一方面的技术,才不仔细检查的。
灭掉蜡烛,有曰放轻了动作,推开卧室的门。四下望去,没有那小小的身影;但在看见床铺上那鼓起来的一小团,有曰在心中笑了一下。
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是我太紧张了。
有曰穿着宽松的白衣长裤,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中。
说起来,今天对漓的反应有点太冷淡了些……
看着漓安静的睡颜,有曰也缓缓闭上了眼。
明早温和些吧。
呼吸逐渐平稳。
蔚蓝的眼眸却悄悄睁开。
漓没有靠近,只伸出手,勾住有曰垂在身侧,那宽大的手。
我好想你啊……
有曰哥。
蔚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你这么冷淡,我也只好搞点恶作剧了。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曰,你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面对茶与萨姆吉的双重质问,有曰汗颜。
可「器」上通讯功能显示的时间点,又毋庸置疑是「后天下午」。
一向以温和掩盖傲慢的金眸中,此刻满是混乱。
究竟哪一步出问题了?!
首先,有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在雨林矿难发生之后,大树屋的出入口都被限制了出行,「壁」只认社区或者雨林神庙发出的许可。
我们再看看一天前的早晨,趁着有曰在研究新药剂的时候,漓在干什么。
哦~
他呆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摆弄着茶送他的「器」呢。
不得不说,方舟的「器」真的是走在一线。
拦截附近的消息并改动,只要「念」稍微强大些,那就是再基本不过的操作。
于是,漓把有曰发送给萨姆吉的消息,小小的改动一下。
那就是,茶到来的时间点,从「明天下午」改动到「后天下午」。
源头错,步步错,结果更是错的离谱。
雨林手续繁杂,往往都要提前一周预定,这种补办的手续没个三天不可能出来的。而有曰埋头研究,早就把「器」关机了,茶的狂轰滥炸是一条也没看到。
你说大树屋社长萨姆吉?他那是老年机,和茶的机型不匹配,根本收不到消息。
笑死,根本没影理。
所以,本来从方舟繁忙的事务中解放出来,一身轻松故地重游的茶被拦在了门口,从下午等到了晚上。
笑死,好心情全毁了。
漓光明正大地偷看茶发送给有曰的信息,心里狂笑不止。
这就是漓要的效果。
茶越生气,萨姆吉越置身事外,有曰哥的麻烦就越大呢~
而在发酵了整整一天后,茶被放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冲到了萨姆吉面前质问。
但萨姆吉身为受孩子爱戴的社长,也不是一般的持重沉稳,两三句将茶安抚了,又花了些时间理清了矛盾点。
于是,沉迷实验的有曰被两个昔日的战友踹开了门。
正整理着数据的有曰看着两影,一脸莫名其妙。
“你们这是……诶,茶,你干嘛!”
“你还研究你的植物呢,我真想把你脑子剖开来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我*我写了一天的数据!你有病回你的方舟撒去别在我地盘上撒泼!”
萨姆吉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这是我的地盘。你地盘在禁阁。”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萨姆吉,跟他说!”
见皆是怒发冲冠的两影将矛头调向自己,萨姆吉咳嗽一声,就拿出自己的老年机,和两影的「器」各对比了一番。
“也就是说,消息是从有曰这里开始出错的。”
大拇指按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有曰勉强为自己辩解道:“虽然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数据,但我可以保证,我当晚发送的时间点绝对是「明天下午」。”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拿你那愚蠢的脑袋瓜子还是你那傲慢的品格?”
“祖宗你别问了求你了,行行好让我记个数据吧。”
一影愤怒一影急躁,互相拌着嘴,一旁的萨姆吉却沉默了片刻。
“有曰,你刚说「当晚发送」?”
“嗯,对啊。”
有曰嘴上这么答着,却头也不抬一下,将崭新的纸叠在被撕碎的纸上,飞快记录着一行行文字。
茶那枚红的眼眸斜斜睨着,绿叶金边的斗篷挂在抱起的双臂上,整个影一副“你杠,你再杠?谁杠谁错!”的气势。
“可我收到消息时,显示的是早晨。”
屋中寂静。
这时候,窗外那一点慌乱的呼吸声就显得很刺耳了。
离窗最近的有曰一把推开窗户,脚准确无误地绕开纸张与瓶罐,在木质的桌上踩下深深一个脚印,伸手一捞,捞住个偷听墙角的小无翼。
蔚蓝的眼眸回转,看着三个光子整齐且核善的笑容,吐着舌头讪讪一笑。
“诶嘿。”
“诶嘿你个毛啊。”
宽大的手攥住漓头顶上翘起的呆毛,有曰阴森森地笑着,看得茶心里直发毛。
“你不是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吗?”
“好啊,今天就带你了解一下。”
有曰用水绳固定住漓,就摔门走出。萨姆吉连忙跟上,以免发生暴力事件。
茶则撩了撩耳侧的卷发,以平复一下复杂的心情,可一抬头,就看见窗外那被困住的小无翼笑得可开心了。
……咋回事。
这孩子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
受到有曰邀请的漓自然非常开心。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为惩罚。
至少在即将离开地道时,突然探过来一个巨大的根须,险些将漓卷走,是有那么亿点点惊险。
不过有曰没让漓把伞戳进那根须中,并解释到那根须实际上是他改造过的一种黑暗植物,被有曰称为守卫,专门看守着这处出口。只要没有特定的许可,就会被守卫攻击。
你问特定的许可是什么?
守卫褪下的树皮,还必须是有年份的。
植物学家的思路就是这么神奇。
反正当时有曰寄来那像枯手一样的玩意,茶是拒绝的。
不过,漓的注意点很快就从这歪瓜裂枣的树上转移开了。
就像雨林的大树屋一样,暗界也有「影」的基地。
只不过,远比大树屋大,也远比大树屋旧。
虽然有时常清扫的痕迹,但家具都多少有斑驳的痕迹,收录的书籍卷轴也多有破损,墙壁被刷上一层崭新的浆液,可裂缝依旧顽固地探出脑袋。
漓被分到了一支白蜡烛,可他并没有点亮,而是先收在了口袋中,又看向正在给其他两影递蜡烛的萨姆吉。
“社长,这里是你清扫的吗?”
“对。我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来打扫。”
“啊,我就是在社长消失的那天,遇上有曰哥的。”
萨姆吉刚毅的面容上露出一个轻笑。
“也是缘分。”
在门口武器架前检查着冷兵器的有曰暗自啧了声。
怕不是孽缘。
有曰随手拿起一把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就用有些钝的剑尖挑开沉重的锁,推开了大门。
“快走吧,几位。”
“再不走,花期就要过了。”
*
事实证明,灾难才刚刚开始。
无情抛弃他而去的三影消失在遮天蔽日的黑暗森林中,漓看着不过三步之遥、那裸露在地面上的大树根正蠕动着向自己靠近,沉默了。
好屑啊,这几个影。
我不过开了个玩笑而已。
至于吗。
可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也没办法。
漓叹了口气,就蹲下来,向装死的树根招了招手。
无声间,他那如玻璃缸般的蔚蓝眼眸中,注满无机质的银。
而暗处,根本没走远的三位影各占一枝头,静静观察着漓的行动。
眼尾显露明黄鸢尾花纹的萨姆吉微微皱眉,率先开启了对内语音。
「这样真的没事吗?」
茶拍了拍自己的斗篷,抖去枯萎的落叶,藤蔓一般的赫红花纹缠绕上手背。
「别担心,这小子强着呢,才不像他师傅这么废柴。」
有曰却貌似没听见,只好整以暇地坐在粗壮的树枝上。
「萨姆吉你确实不需要担心。有我看着呢。」
茶在心里切了声,却不得不承认有曰有说出这话的底气。
在光中,「白」只是自大陆上那最神秘的禁阁学成归来的药剂师。
在暗中,「白」就是阎王爷,他若要三更杀你,绝不留你到五更。
但那被遮盖的左眼,究竟能看到什么,又拥有什么力量……
如今尚没有光子知晓。
诸多暗界生灵一至认为,「白」就是黑暗本身。
但在茶眼里,「白」也不过是个被黑暗困住的可怜光子。
「他开始移动了。」
见有曰点头,茶也比了手势,萨姆吉就不再顾及二影,率先追了上去。
毕竟漓只是个孩子,他还挺担心漓会遇上什么问题的。
*
事实证明,萨姆吉多虑了。
平日见到个生物路过,这片森林中的植物总秉承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精神。就算没法杀掉作养料,也总会骚扰一番,除非进行降维打击。
可漓走过的地方,总是安静至极,甚至有隐隐为他让道的趋势。
「这究竟是……」
「这孩子,貌似拥有和黑暗生灵沟通的能力。」
茶温婉带着分空灵的声音在萨姆吉耳边响起。
「虽然不明确,但他能借助黑暗生物的力量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萨姆吉留意着周身的动静,一边注视着那如履平地的小小身影,再回想起他们当初走地磕磕绊绊,也不禁生出一点羡慕来。
「有曰,你这徒弟的天赋可真好啊。」
明明先接触漓的影是他,怎么就给有曰拐去了呢。
可有曰没有回应。
萨姆吉觉得哪里不对劲。
沉默最终被茶的嗤笑声打破。
「萨姆吉,有曰根本不知道他徒弟有这能力。」
萨姆吉诧异地挑眉,牵动眼尾那道明黄的鸢尾纹。
「怎么说?」
有曰的解释异常简单。
「我选择什么都不告诉他,他自然也可以有所隐瞒。」
有曰所隐匿的枝头轻轻晃荡了一下。
「走吧。」
「去终点,迎接我们的新生代。」
*
所谓之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顺着黑暗生灵的指引,漓穿过狭窄的山道,拨开厚重的垂须,狭窄的空间骤然宽阔起来。
或者说,空旷起来。
因为除了青青草地,有且仅有一株婀娜多姿的树矗立着。祂那垂下的枝条挂满了紫色的细碎小花,淡淡的光照亮了这片不小的山中谷。
在暗界,这实际上是一种危险的现象。
可漓没有这么多顾虑。
看见树下那三个熟悉的身影,他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过去。
跪坐在灰蓝垫子上,正冲泡着茶叶的欣长身影听闻到脚步声,拖地的明黄围巾微转。有曰锋利俊美的面庞上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向呼唤着他名字的幼年光之子招了招手。
左侧,社长萨姆吉肩披印有鸢尾花纹的明黄斗篷,身穿黑色的长衣与束腿裤,将红木质的食盒挨个打开,露出其中精致的点心。
右侧,茶站在树下,抚摸着粗燥的树干,玫红的眼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怀念之色。
漓学着有曰的样子,在他身侧跪坐下,挺直腰板,双手叠交按在大腿上。
“师傅,这里是?”
“一处观赏点罢了。”
有曰垂着眼,将茶倒入四个小瓷杯子。
“还有,这里没有外影。你可以随意些。”
漓一晒笑,银质眼眸咕噜一转,就挪了挪,凑到有曰身侧。
“那有曰哥,你气消了吗?”
金眸冷冷斜睨了他一眼,有曰抬起指尖、抵上漓的眉心,就是一阵猛戳。
“晚上回去你帮我整理资料。”
漓像个不倒翁一样,被戳得仰面朝天,还能一骨碌抬头,郑重其事地点头应道:“好的,有曰哥可不许反悔哦。”
“罚你还来不及呢,反悔?”
有曰冷笑一声,就拿起一枚点心,塞进漓的嘴里。
“珍惜这顿下午茶吧,回去很晚的,不一定有吃的。”
倚靠在树上的茶直接听笑了。
听听,这语气,不要太宠好吧。
茶本来就泛涩的心直接酸了。
姗摇姬妲就算了,一体双魂并不能算得上什么好结局。可这对师徒根本就是强强互宠,简直没眼看。
可她呢?
她的丹,她的小队长,她才刚迷途知返,就这么无情地离去了,不留一点踪迹。
就仿佛,一场虚无的梦。
“茶。”
听见有影叫她的名字,黯淡的红眸微侧,对上萨姆吉那双沉稳的灰色眼眸。
“先来吃点吧?一会儿再赏也不急。”
茶眨了眨眼眸,默默压去黯然神伤,就走向那奉好热茶与点心的席座。
“来了。”
【汩森】
-汩,gu三声,水流动的意思。
-雨林所对应的暗界,是危机重重的死亡森林,也是“丹”字号小队旅途的起点。
森林啊,你在为谁的逝去流泪?
又在为谁的到来,而绽放那艳丽的花朵?
【卷二·无法挽回的梦境,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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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贰·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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