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是弗梅尔。
空荡荡的脑海中，只有这一点无比清晰。
她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身下是不足一掌宽的屋脊，一手攀着阁楼窗户延伸出来的屋瓦，远远眺望着沐浴在黄昏中的城市。
尖顶石制的高大建筑自山脚往上，层层簇拥着山顶的华丽宫殿，街道上高大独眼的巨人与矮小的人类来来往往，间或掺杂着其他异种族形象的生物经过，构成一幅繁华怪诞的景象。
漆黑的鸦群掠过天空，在山峰最高的建筑处盘旋起落，最后落在屋檐上，高高低低地站成一排，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
有一只乌鸦落到了她的肩上，似乎把她当成了屋顶的一部分。
尖锐的利爪子扣住简约白袍的肩带，光滑的羽毛紧贴着她的脸颊，腹部的绒羽磨蹭着脖颈，划过阵阵温热的痒意。
她没有转头，也没有驱赶，依旧望着脚下的城市。
除了弗梅尔这个名字，她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
但这并不重要，她莫名地笃定这点。
因此，她只是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
这个存于脑海中的念头无需记忆支撑，只是知晓“弗梅尔”这个名字的同时一并得到的“知识”。
山顶的风急而冷，将她的长发拂得凌乱无比。肩上的乌鸦站不稳似的跳了两下，张了张翅膀试图保持平衡，但羽翼张开又收拢的动作卡进了不少发丝，在慌乱扑打中更加纠结地混成一团。
“哇——”
聒噪嘶哑的叫声毫无预兆地灌进耳膜，她终于有了动作，抬起另一只手，手指穿过发丝，毫不费力地从上到下捋顺，同时也将那只乌鸦从肩上拨了下来。
做完这些后，她收回手，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移动。
她的身边响起一个声音，突兀得像是凭空出现。
“弗梅尔，你在做什么？”
她的视线余光中晃过一片漆黑袍角，踩着黑色皮靴的纤细小腿伸直了也才和她曲起双腿的距离等长。
“能告诉我吗？”那个声音说。
她终于侧过头，看向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男孩。
男孩戴着一顶大大的黑色尖顶软帽，过宽的帽檐被冷风吹得翻卷起来，让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按住。
黑色的微卷发丝下，尚未褪去稚气的脸庞轮廓柔和，带着盈盈笑意，右眼架着单片眼镜，水晶磨成的透明镜面在昏黄光线中流动着金芒。
他右手扯着她的头发，将那些冷灰色的丝线一圈一圈绕在手指上，然后屈指一扯，将那缕发丝勾成结，又灵活地解开，再次重复。
“弗梅尔，你在做什么？”他颇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她眨了眨眼，回答他：“只是看着。”
“只是看着，殿下。”
男孩不知道是对这个答案满意或是不满意，黑色的眸与她对视，弯起的眉眼中却看不出多少情绪。
“真无聊。”他说，仿佛突然间失去了兴趣。他的身形陡然崩溃，黑羽四散，一只乌鸦拍打着翅膀飞起，惊动了周围停驻的鸦群。
在一片振翅声中，她的目光又移了回去，冷灰色的眸如同镜面，倒映出黄昏城镇的景象。
……
“……醒醒，醒醒——”
她被身侧的同学推醒时，负责夜间学校教学的牧师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年纪约四十上下、面容和蔼的女士并没有露出不耐厌烦的表情，因为在这里上学的通常都是贫苦工人的孩子，白天通常要帮家里承担一些工作，有时难免会感到精力不济。
她只是轻轻敲了敲弗梅尔的桌子，旋即温和地说道：“如果实在太累的话，今天就由莫图斯负责教学。”
女牧师看着面前女孩呆呆茫茫，眼角似乎还残存泪痕的模样，又关心了一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不，没有什么事情，非常感谢您的关心，”弗梅尔回过神，她低头拽住自己的裙角，“请允许我出去一下。”
“没问题。”女牧师温和地点了点头。
盥洗室位于走廊的尽头，低年级的教室也在走廊最后一间，弗梅尔从后门拐出，很快站到了与内间隔开的洗漱台前。
这间由黑夜女神教会资助、在济贫院原址上改造而来的免费学校自然不可能奢侈到每个地方都安装煤气灯管道，她借助从窗外映照进来的绯红月光摸到了墙边架子上的火柴盒，轻微的摩擦声响起后，点燃了镜子旁融化得只有半根手指高的短粗蜡烛。
弗梅尔拧开铜质水龙头，将手帕打湿，按到脸上。冰凉的湿布触及皮肤，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残余的困倦顿时消散，她仔仔细细地把脸擦干净，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挑开额前的刘海，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烛火摇曳的昏黄光线中，斑驳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稚嫩的、缺乏表情的脸。
女孩冷灰色的短发凌乱地散在脸旁，五官并不出色，但看着还算顺眼，只那双同样呈冷灰色的眸色泽过于浅淡，不带情绪时便有种无机质的冷漠。
弗梅尔伸出手，抵住镜子中的脸，五指拢起，指甲刮出滞涩的声响，眼底却陡然漫上几分疑惑。
她收回手，将尽可能拧干的手帕放回口袋，这才吹灭蜡烛回到教室。
女牧师已经不在教室里，夜间学校的老师不多，她要同时负责三个低年级班的教学工作，通常是来回巡视指导。
能容纳二三十人的教室最前方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领着学生们朗读单词，见她走进教室，处在变声期的嘶哑嗓音又拔高了一些。
“简直像乌鸦在叫，太吵了，”她坐回位置后，身旁的同学凑上来分享自己的感想，“我打赌，莫图斯一定在得意今天领读的人是他。”
“但谁都知道你才是这里学习进度最快、成绩最好的。”
弗梅尔侧头看了眼对方的单词本，伸出手指在其中一处点了点：“这里，拼写错了。”
“啊？”对方愣了愣，急忙转头去检查自己的单词本，但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哪里有错漏。见弗梅尔已经埋首于自己的课本和作业，张了几次嘴也没能把话说出口，只好等着导生结束朗读或老师巡回课堂时再提问。
夜晚十点，夜间学校准时下课。
学生们如同潮水一般从门口涌出，三五成群的地结伴回家——他们所住的街区通常都离得不远，甚至可能是上下左右铺的邻居。
弗梅尔没有固定回家的伙伴，因为在下课之后，她和其他少数几个学生还会趁着老师未走、煤气灯也还没没熄灭的时候提问或者再自学一段时间。
晚间十点半，看门人会到每一个教室巡视，提醒学生们学校即将关灯关门，及时离开。
今晚也不例外，弗梅尔前脚刚踏出学校大门，后脚学校就关闭了灯，准时得像是多亮一分钟，瓦斯计费器的数额就会马上翻倍飙升。
今晚留下来的几个学生没有和她相熟的，从学校出来，拐过几个路口后，路上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个行人。
深夜时分，只有绯红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大地上。
偶尔有马车咕噜噜滚过石板路面的声音响起，或近或远，掺杂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呵斥，大约是巡逻的警官又在驱赶流浪汉。煤气路灯矗立在道路两旁，在地上扯出一道道长长的阴影。
接近十一月份的空气已经变得寒冷，她拢了拢外套，看见熟悉的公寓出现在眼前，才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
站在台阶上左右张望的妇人看见她，神情紧张的脸庞松缓下来，下意识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向她张开双臂。
“我的乖乖，今天怎么这么晚？”
“因为想要预习之后的内容，”弗梅尔扑进她的怀里，“妈妈，我饿了。”
“好，好，今晚吃土豆泥馅饼，我还炖了鱼汤，”妇人粗糙的手拂过她的脸庞，一边带着她走进公寓一边絮絮叨叨，“钱已经全部还清了，再过不久就能攒够钱送你去上公立学校了，之后想去文法学校还是技术学校？”
“我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弗梅尔低着头，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妈妈，我又做奇怪的梦了。”
“啊啊，是吗？”妇人眼中浮现出茫然，并不在意地接着之前的话题，“如果还要继续读的话，就得继续努力攒钱了，我听希纳德先生说上大学可以申请贷款，但是我也不懂，我们这种人应该很难申请下来……唉，要不先去问问楼上刚搬来的莫雷蒂先生？听说他的弟弟考上了大学，妹妹就在公立学校就读……”
弗梅尔安静地听着，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依恋地握紧了妇人的手。
“妈妈，”她轻声呢喃，只有自己能听到，“你在这里……”
她们已经走到了自己家门前，推开门后，里面透出烛火的微光，餐桌上的土豆馅饼和鱼汤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快去吃点东西，你一定饿坏了。”妇人终于止住了关于学校的话题，她推了推自己的女儿，转身关上了门。
哒的一声轻响后，这个房间如同这座公寓中任何一家住户一样，沉浸在了夜晚的安宁与平静之中。
一些激情创作
跳新坑的时候总是码字瘾发作，连续几天啪嗒啪嗒2w3
但是头脑稍稍冷却之后就……嗯，对不起（迅速滑跪
我直接就是一个全部扔出，然后后面更新就开始飘忽啊哈哈哈……不想待在坑底的小伙伴请快跑（虽然应该没多少人看，但真诚提醒
诡秘里面最喜欢的就是阿蒙
嗯，很微妙的，每一个细节都戳在我的XP上，所以……咳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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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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