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可以走向无数个不同的未来，却无法改变过去。
而过去，终究只是过去，也只能是过去。
……
伦纳德·米切尔从报童手上买了份报纸，走进街道转角的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子靠在椅背上，伸直了双腿。
他招呼侍者，点了份培根煎蛋和黄油烤面包、以及一杯红茶，就随手抖开了报纸，像是在浏览上面的新闻。
那双碧绿的眸子漫不经心地从报纸的单词上划过，偶尔抬起，仿佛在短暂的放空思绪，实则透过凸肚窗远远落到了一片联排公寓前的街道上。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间，急着上班的工人脚步匆匆地来去，道路两旁的小贩热情地招揽顾客，出门采购的妇人挎着篮子或拿着纸袋，仔细挑选比对货物，嘴上还在和小贩砍着价格。
伦纳德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甚至看到了他那位新晋同事穿着正装，拿着手杖去往公共马车站点的身影。
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街道上的人逐渐散去，他在桌上放下小费，起身离开了这家咖啡馆。
穿着黑色长风衣，带着礼帽的身影轻巧地穿梭在人群间，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穿着却奇异地没有引来什么注意。
为了方便上下班的工人往来，公寓的大门白天一般不锁，伦纳德轻而易举地进了门，站在走廊上，目光锁定在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那件案子最初源自一件非凡物品，住在豪尔斯街的一户富商在拍卖会上买下了它，并当做装饰挂在了家里，最初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时间一久，那户人家家里的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患病现象。
程度好些的，只是简单的感冒咳嗽，严重些的，甚至呕出了血沫和内脏碎片。
富商请了多位医师看诊，情况却并没有好转，甚至有传言说是严重的传染性疾病，一度引起了恐慌，也引起了黑夜女神教会牧师的注意，将这件事情通报给了值夜者小队。
仔细检查过后，他们带走了那件封印物，并提供了相应的药剂，除了已经死去的那些，症状较轻的人看起来都在逐渐好转。
但没过多久，刚举办完一场宴会的富商一家躺在自己的床上，面色狰狞地离奇死亡。警察部门和值夜者小队都没能找出原因，最后对外只能以食物中毒结案。
而对那些曾经患过病、被遣散的仆人的观察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并没有放松，于是异样一出现马上就被察觉到了。
根据线人传回来的消息，那些人有些再次患上不知名的疾病，短短两天就瘦得只剩骨头架子，有些性格大变，脾气变得暴躁易怒，甚至有了嗜血的倾向。
邓恩·史密斯当机立断，确定那些人无法恢复后，马上向教堂方面拍了电报，同时以两人一组为单位，对相应的人员进行了隐秘的“处理”。
他那时候刚加入值夜者小队没多久，满心都是对自己要做的第一件大事的跃跃欲试。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当时的不成熟摇了摇头，唉，结果最后被队长好好上了一课。
他看着那扇门，并没有上前打开，而是循着记忆找到了这栋公寓的房东。
“你好，”伦纳德摘下自己的礼帽，对坐在沙发上的房东先生笑了笑，“我想租房，不知道你这里还有没有空房间？”
弗兰奇已经不记得之前来过这栋公寓的警官了，他只是打量着面前这个直接找上门租房的年轻人，目光锐利，像是要把他身上的衣物全都估算成钱币，好确定对方是否能按时支付租金。
“当然，”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房东眯眼笑起来，“我这里还有几个房间，家具齐全、崭新，视野良好，保证你能够满意！”
伦纳德将帽子放在胸前，微微倾身：“都在几楼？嗯，我比较倾向于低处的房间，这更能帮助我节约出门的时间。”
弗兰奇思考了一下：“一楼有一个二居室、一个一居室，二楼有一个一居室，四楼有一个三居室，都还没有租出去。”
“那请先带我看看一楼的房间，我还有同住的伙伴，先看那个二居室的。”先前早就打探过的伦纳德呵呵一笑，见弗兰奇的脸色逐渐有些微妙，也并没有多问什么。
弗兰奇抓了抓头发，拿起一大串钥匙，和伦纳德一起回到了一楼。
他们停在一个房间前，弗兰奇不满地嘟囔：“先生，我必须提醒你，这是个顶好的房间，但是每个来看房的人最后都没有选择它，如果你也不满意的话就快点说，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推开伦纳德记忆中的那扇房门，阴冷潮湿的灰尘味瞬间扑面而来。
……
“弗兰奇先生，这是这周的房租。”
弗梅尔将地毯下的钱找出来，见到对方在对应的签条上签名盖章之后才松了口气，把钱递过去。
那位个子矮小的房东先生扬起下巴嗯了一声，接过钱点数，然后把它们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抱歉，梅丽莎，”弗梅尔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黑发少女，“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让你进来。”
“没事，密西比尔太太好些了吗？”梅丽莎表情忧虑地看着好友，“你这几天都没有去学校上课，我给你带了笔记。”
弗梅尔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垂眸道：“谢谢，但以后可能……”
她的话没说完，房门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咳咳、咳——”
“梅丽莎，你先回去吧。”弗梅尔脸色一变，转过脸看向房间的角落。
“好。”梅丽莎将笔记递给她，看见那扇门在她眼前紧紧关上，抖落了门梁上的灰尘。
……
“咳咳，咳咳咳——”
伦纳德·米切尔觉得自己洞悉了这间房租不出去的原因，灰尘也太多了！
他毫无收获地站在门旁，平复下来后，不动声色地跟着房东先生又看了一二楼的其他几间房，表示自己还要再考虑考虑之后就走出了公寓大门。
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压低声音问：“老头，你看出什么没有？”
在他的身体内，有个声音缓慢平静地答道：“你觉得我能看出什么？你甚至都没进门。”
“啊？”伦纳德愕然，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经过，背后蓦然惊出一身冷汗。
弗兰奇打开门，然后伸手做出接过什么的动作，然后转开了头，而他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自己握住门把，把门重重阖上，被落下来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但在隐约的印象中，他走进房间检查了一圈，一切事物都很正常，有种隐隐的熟悉感，就像、就像……伦纳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就像他三年前走进过的房间！
他甚至还记得绯红的月光落在地上，那位污染被清除的同时也被带走了生命的可怜女士静静躺在床上，他和队长确认这处再没有其他异常后，摘下帽子，对这位女士行了最后一礼，退出了房间。
他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而要是没有老头的提醒，他甚至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只会残留着上次那个“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的认知。
到底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能够悄无声息地改变记忆？！要是封印物的话，绝对不会低于“2”这个层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脑海中的声音道，“你刚才被扯入了一段‘过去’。”
“过去？这是什么意思？”伦纳德追问，但那个声音却不肯再答，只是简单提点了一句。
“这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事情，如果你想找线索的话，不妨再回去看看那份卷宗，找找相关的人物。”
……
吃完晚饭后，克莱恩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先是随意扯了两句，然后将话题转向了梅丽莎：“梅丽莎，你那位朋友还有给你写信吗？”
他没有在书桌上找到那封梦里看见的信，猜想或许是梅丽莎把它们拿回了房间。但作为兄长，他自认为还是做不到未经允许就进妹妹的房间翻东西这种事的，只能在此刻旁敲侧击地询问。
“啊？”梅丽莎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个朋友，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没有，她没有再寄信给我。”
呃，克莱恩有些愧疚，但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她没有在信上留下地址吗？是不是你没有注意到？说不定她也在等着你寄信给她？”
梅丽莎似乎没想过这种可能，她快步走进内间，出来时拿了一本黑夜教会免费学校分发的启蒙课本，放在膝盖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封保存得极好的信件。
妹啊……这要是没有的话，那我是不是就完蛋了。见梅丽莎如此重视，完全是胡说八道的克莱恩更加愧疚，还察觉到班森向他扫来了两个眼刀。
那封信和他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普通的淡黄色信封，信纸折叠，边缘被裁纸刀割开了一道整齐的裂口。
梅丽莎抽出信纸，展开，认认真真地把上面的字看了一遍，又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然后又拿起信封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表情更加沮丧。
克莱恩觉得自己已经快被班森“你明明知道这是她的伤心事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眼刀戳出几个凉嗖嗖的洞口了，却还是不得不开口：“要不让我看看？”
他接过梅丽莎递来的信纸，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信并不长，上面的字迹娟秀整齐，格式规整，先是几句简单的问候，然后表达了自己已经搬家、等安顿下来后再给梅丽莎寄信的讯息，确实没留下什么地址。
他的目光下移，最后落在了右下角的署名处，眉头微皱，忍不住将那个名字低声念了出来。
“萨曼莎……？”
……
“萨曼莎·密西比尔。”
又一次把档案翻出来之后，伦纳德·米切尔很快锁定了这个名字。
这是那位在他们“处理”完之后才回到家，目睹了母亲遗体的女孩。
他没有耽搁，马上找到了线人，让他们留意这个女孩现在的住处和信息。
在向线人提供信息时，黑发绿眸的诗人撕下一张纸，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回忆道：“嗯，那个女孩有一头红发，蓝色的眼睛，皮肤偏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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