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晚的时候,祢豆子是在食堂蹲点蹲到刚刚结束训练,来食堂简单吃点就打算去睡觉的狯岳的。
————而猜到祢豆子想说什么的狯岳由衷地为那些将要听到的话语而感到厌烦。
拜托了,那种轻飘飘的「会没事的」、「不要难过」之类的蠢话就不要从你嘴里说出来了吧,祢豆子。
“狯岳前辈!可以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吗,我有些话想….”
“不可以,那些话我不需要,祢豆子。”狯岳眼底露出点黑眼圈的乌青,“别来打扰我。”
“可是…”
没有可是,狯岳想,一个两个的,都烦死了。
他顺起两个饭团,粗鲁地将祢豆子推到一旁,走出餐厅后飞快地跳到附近一处偏僻的房顶坐了下来。接着果不其然看到祢豆子追出来的身影。
————果然追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坐在屋顶吃晚饭的决定很明智。
食堂门口的少女短暂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不知为何就一抬眼看到了在屋顶的狯岳。
————果然在屋顶啊,依靠第六感的少女觉得自己的直觉非常准。
“请听我说!”她赶在狯岳离开前上去很强硬地攥住了对方的衣服,“请听我说————!”
她无视了狯岳的冷眼,拽住狯岳的衣领迫使他正对自己,“谢谢你————!!!”
“谁要听你说啊,烦….哈?”狯岳完全处于状况之外,脸部停留在了一个愤怒又疑惑的表情。
她怎么这么快就找到的?
刚刚说什么?谢?谢谢我?
哈?什么玩意儿?
“和上弦打的双腿不听使唤的时候,我用了狯岳前辈告诉过我的雷之呼吸的诀窍,因此才斩断了上弦的头颅。当然还使不出狯岳前辈那样的速度,但是真的很感谢!”她终于将想说了很久的道谢说出口,“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有时就会这样救旁人于危难,所以、所以!”
“我是来说谢谢的。”
“谢谢你,狯岳前辈。”
什么啊…没头没脑的家伙,狯岳深吸一口气,以领口被对方抓住的姿势听完了道谢,他揪住祢豆子的手腕甩到一边,“好了,现在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啊、还有!恭喜你成为月柱大人的继子,真是太好了,对..”
“烦不烦啊你!”多日以来的压抑让他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猛地一把退开祢豆子,叫少女在屋顶一个趔趄,“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把你那种高高在上无私又高贵的恶心气味收一收!下一句就是可有可无的安慰了吧?一个两个的,不过是一起做了几次任务,就都以为很了解我?!”
“你们理解我什么啊??装出一副自己多高尚善良的虚伪样子,这么善解人意又无私奉献,其实就是个开了斑纹、25岁就要死掉的可怜虫罢了!”
“滚开!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他想推开祢豆子,但是这次以往从来没有和他吵过架的女孩扼住了狯岳的手。
唯独这一次,灶门祢豆子格外、格外地固执,“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有多理解过狯岳前辈!!”
“我啊、一直都觉得,理解并不是相似尺寸的经历和情感的叠加,而是像穿上不同尺寸的衣服后重新检查自己身体的过程。对他人的想象就像便利贴,只有微弱的黏着力,但是、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停下。因为这种薄薄的便利贴堆积的刹那,也是有厚度和重量的。”
“什么啊…尽自顾自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狯岳和祢豆子较起劲,手臂上冒出凸起的血管,“理解?想象?少把你从风言风语那里听到的东西包装美化成那种怜悯投射在我身上…!!”
“那么,”祢豆子告诉他,“我不听他们说,我听你说。”
「我在,我会听。」
“你什么资格啊,我要和你说?有病也挑点时候发作灶————”
“我会听狯岳前辈说,也请狯岳前辈听我说!!”她似乎是把呼吸法都用到了朝狯岳喊话上,声音异常的响亮,“狯岳前辈!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你很重要,对我是,对零余子是,对狛治先生、严胜先生一定也是!”
“所以看到你这样,大家都很担心!!你今天晚饭只吃了饭团对吧?食堂的话我推荐山药乌冬面!炸天妇罗也很不错!请你好好吃饭!!”
“你每天都起的很早训练,但是不保持好的睡眠是不行的,前辈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鸦青色,尽管乍一看是很深的黑,但是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像链鸦的羽毛一样带有紫绿的光泽,我希望狯岳前辈的眼睛下面不要出现黑眼圈!请你好好休息、好好睡觉!”
“因为看到你很疲惫很辛苦,所以我很担心!大家都很担心!!我想告诉狯岳前辈的是这个!”
狯岳看着被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女孩,张嘴之后出现了短暂的失声。
什么啊。他想,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什么山药乌冬天妇罗还有链鸦的羽毛。
他又尝试张了一下嘴,发出意义不明的一个音节。
好啊,你想听?
“祢豆子,你开了斑纹,对吧。”他恶毒地开口,用上了自己能想到的某种意义上最丑陋的语言,“多高贵多勇敢啊,付出了自己二十五岁之后的生命?你还有几年就要死掉了吧?”
这样啊,因为是继子,所以狯岳前辈果然知道斑纹的事情啊。
————所有开了斑纹的剑士,都无一例外会在二十五岁死去。
那天,丽夫人向大家转达的话是这个。
“我,一点都不勇敢。”她坚定地摇摇头,“我知道之后的瞬间,有点迷茫也有点害怕。”
“就像被死神下了通告一样,说没有遗憾的话是假的。”
“我有超级多的遗憾。”她很认真地和狯岳掰着手指头数,“我很担心如果死掉的时候还没能打倒产屋敷的话,哥哥要怎么办。如果打到了产屋敷的话,我…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做!二十五岁太短了,感觉根本做不完,所以我其实知道的那天难过了很久很久!”
“我曾经和爸爸妈妈去过关西的恰当赏樱日,坐在草地里看伸手可触的花瓣飞舞,是非常美丽的场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狯岳前辈、零余子、风柱大人、小梅姐姐、玉壶先生还有鸣女姐姐和童磨先生一起去看!如果憎珀天先生愿意的话也想拉着他一起!”
“我还没有去过北海道,听零余子说晚上在船上看小樽运河上的星星也很好看,春天还会有花海,我也想和大家一起去!”
“十一月的时候想和大家一起去赏枫,泡温泉感觉也很棒,仅仅是想一想就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在舒展了!”
“大阪的夜市听说有很多的美食,螃蟹做的料理特别新鲜,很想尝尝看。”
“小梅姐姐之前给我做的蜂蜜松饼也超级好吃,我想和小梅姐姐学会了之后做给大家吃!”
“好逛的商店、无意中尝到的美食、我喜欢的还有朋友推荐的景点、我全部都想去!想和大家一起去。但是我..我知道以我的身体状况大概是没有办法全部实现的,我知道的!”
“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非常、非常地难过。”
“可是,如果因为我的努力,狯岳、零余子、或者是更多的人能够有机会体会到这些小小的幸福的话,”祢豆子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完全想明白了一样,“我会超级高兴地笑出来的。”
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狯岳想,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祢豆子,”狯岳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他说,“你很奇怪。”
“嗯。”祢豆子认真地点头。
“奇怪死了。”
“嗯。”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总是自顾自地说一堆蠢话,装作很了解别人的样子,其实你才是那个最呆头呆脑的人,天真又愚蠢的样子看起来就让人火大。”
“嗯。”
“我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嗯。”
“你也是,零余子也是,还有那个老头子也是,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废物变成鬼就切腹自尽了?这算什么?那我算什么?”
“我很难过?开什么玩笑,关我屁事啊?!我才不管看不上我的人!我只会在乎能够正确评价我的人!老头子本来就是头脑糊涂了才会要我和那个垃圾一起继承雷之呼吸,现在知道自己看错人了、痛苦而死的话才呜——————”
狯岳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祢豆子很强硬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可以,狯岳前辈。”她直视着狯岳怒火要溢出来的眼睛,“有些话,哪怕是气话,也是不可以说出来的。”
回应她的是双手传来的刺痛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狯岳选择了像一只露出獠牙的野狼,在祢豆子的手上狠狠咬下一口,虎牙刺破她皮肤的地方流下来像玛瑙般的血珠子。
“因为,狯岳前辈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她接纳了狯岳的怒气,“并不是揣测,也并不是想象,而是现在我所看到的狯岳前辈的眼睛告诉我的。”
明明、是很难过的。
“狯岳前辈,”祢豆子笑起来,“那些也许我看不到的景色、吃不到的好吃的,你和大家替我去看吧?”
“和在乎你的大家一起,去看没有看过的景色,吃没有吃过的美食;走过那些路的话,一定会明白的。狯岳前辈和大家的未来一定还会有很多好年月,在那一连串的长远日子里,我希望狯岳前辈能够坚定的相信,自己是对大家而言重要的人。”
“呐,狯岳,”她轻声呢喃,“决战结束之后,你要活的长命百岁,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哦。”
“…手…”他慢慢松口,小声的在各种意义上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在意的哦。”
“你在特别容易原谅别人这一点上也很令人讨厌,祢豆子。”
“嗯。”祢豆子仍然认真地点点头。
“你会活的很久的,祢豆子。”狯岳没有看向她,他语调平平,像是在自言自语,“笨蛋都会活的很久的。”
“嗯。”而祢豆子只是垂下眼帘,浅浅地笑。
柱合训练的那些夜晚,队员也好、柱也好,人们都在想些什么呢?
那些思绪大概像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
长风一吹啊,野草就连了天。
理解并不是相似尺寸的精力和情感的叠加,而是穿上不同尺寸的衣服后重新检查自己身体的过程。对他人的想象就像便利贴,只有微弱的黏着力,但我们还是不能停下。因为这种薄薄的便利贴堆积的刹那,也有厚度和重量。
————出自韩国女作家金爱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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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同心若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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